我想要掙脫束縛(1 / 1)

陸懷遠的精神力低微到幾乎沒有,所以他創造出了陸時。

陸時是陸懷遠的克隆體,陸時是陸懷遠的眼睛,陸時是陸懷遠的工具。

銘刻在陸時靈魂之上的指令,從陸時誕生起就和他密不可分,他總是看著自己隨陸懷遠的指令而行動。

江存說,不。

他‘聽’到了陸時的聲音。

陸時說:“我不想成為陸懷遠的工具。”哪怕是活著。

陸時說:“我想要掙脫束縛。”哪怕是死亡。

氣流翻滾湧蕩,隨著一個個生命的逐漸消逝,一條條絲線亮起刺目的白光。

江存徹底打開了自己的精神力海,他用陸時作為橋梁,強行接收連接著所有逝去的靈魂。

陸懷遠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知道你正在做什麼嗎?”

即使是陸懷遠,他的計劃也僅僅是想要等待這一星艦人類徹底死亡、靈魂徹底湮滅之後,收集逸散出來的那些精神力餘波,那些就已經讓他足夠強大。

江存的舉動無疑是在自取滅亡。

因為人類的精神極其強大,在他們即將死亡的最後時刻,不會甘願任人驅使。

也不會有人類的精神力海,可以容納下這麼龐大數量的靈魂。

比起眾多死去的靈魂,單個人類的精神力海實在太過渺小和脆弱,這些靈魂會撕碎單薄的精神力海,重歸自由。

江存的心跳在劇烈加速,震耳欲聾的擂鼓聲在他的體內不停歇。

江存的視野被耀眼的光芒充斥著,五彩斑斕形形色色的光點在他的精神海裡不受控製地橫衝直撞。

他的嘴唇已經被自己咬出傷口,鮮血映照著他蒼白痛苦的臉。

然而嘴上的這種疼痛比起精神力海的破碎來說不值一提。就像人類在胃部灼燒,或是頭痛欲裂時,通常已經無心再去體會手指上的那一道小豁口。

江存從兌換商城接連不斷地兌換著【恢複藥劑】,一瓶瓶灌下。

他的精神力海在不斷破碎,不斷恢複如初,又不斷破碎,不斷恢複如初,循環往複。

【恢複藥劑】描述:讓你恢複到最佳狀態。

100喜愛值可兌換一瓶,性價比很高。

五彩斑斕的光點最終還是停留在了江存的精神力海,他感覺自己的個人意識正在一片廣闊無邊的大海之中,乘著一葉扁舟。

江存毫不猶豫地離開那一葉扁舟,投入了五彩的海洋。

江存也想要掙脫某種束縛,他要改變1號星艦最終解體的命運。

在陸懷遠的視角。

江存的睫毛隨著氣流湧動輕輕顫動,那雙藍眼睛明亮而堅定,比任何他見過的寶石都清澈純淨。連接在江存身上的絲線,也發出了他從來沒見過的極其刺眼的白光。

陸懷遠怔然。

江存此刻,是比他一直想看到,一直想成為的,還要明亮和強大的存在。

浩瀚磅礴的精神力成為了凝實的絲線,瞬息間生長蔓延到了整個1號星艦。它們所到之處,星艦的重大斷裂處被填補充斥,深埋於廢墟之下的痛苦被輕柔撫慰。

奇異的白色絲線,仿佛有自我意識般修補著星艦。

這些絲線現在不僅僅是陸時的化身、江存的意誌,也是那些靈魂最後生命力的延展。

1號星艦內的所有幸存者,在此刻感受到那些即將真正離開這個世界的靈魂,傳達而來的臨死前最後意識:

“我新買的樂器還留在學院宿舍裡沒用過......”

“今天的晚飯就不應該吃那家店,吃了這麼難吃的一頓斷頭飯,我死也不會瞑目的......”

“剛剛那個人成功坐上緊急救生艙了嗎?我已經沒有力氣送他去B區了......”

“我想回家......”

......

附近其他星艦上的人,以及其他星艦緊急發射出的小型救援艦上的人,震驚地看著這一幕。

看大廈將傾,又看有人力挽狂瀾於既倒。

在星際時代,星艦解體是極其嚴重的災難。

星際時代的星艦,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人造的星球。

它們的體積一般都頗為龐大,有些甚至可以比肩小型星球,在星際中航行的時候,是人類最引以為傲的堡壘。

但是當星艦解體分裂出無數的碎片,它就成為了對準人類的巨刃,既對內也對外。

當星艦的外殼開始解體,星艦中人為加壓營造的氧氣環境也將破滅,氧氣會從星艦斷裂解體的地方逃逸到太空之中。

處於星艦裡的人,往往需要抓緊時間登上緊急救援艙逃生。

而傷勢過重無法動彈的,一般會在絕望之中,拚了命地大口吸入和吐出空氣,隻為了汲取越來越稀薄的氧氣,隨著時間的流逝,最終在痛苦中窒息而死。

也許早點被爆炸或者坍塌的建築瞬間奪去生命,會是更好的結果。

在星艦解體發生的時候,小型救援艦通常隻能隔著安全距離,注視著一切的發生。

他們不能立即靠近,隻能眼睜睜等待解體結束,一切塵埃落定,再去帶回同伴的屍//體。

然而今天的1號星艦是個奇跡,它被硬生生縫補起來,終止了解體的命運。

1號星艦大致穩定了下來,但是上麵的各項設施已經損毀大半。

附近的小型救援艦們開始動作,救援人員陸陸續續降落或者登錄1號星艦,搜尋出大量的傷員,一批一批送他們上了救援艦,再轉運到附近的其他星艦上。

......

幾乎無人生還的原定結局,被成功改寫了。

江存的意識開始模糊。

即使在‘縫補’完成之後,他已經斷開精神力鏈接,放任那些靈魂自由離去。但大量的精神力快速地湧入和快速地抽離,對於人類的意誌本身就是極為嚴重的摧殘。

眼前的整個世界似乎都在運動旋轉,尖利的聲音在耳朵裡嗡嗡作響。

他想要再兌換一瓶恢複藥劑灌下,卻發現自己的視野一片漆黑,軀體不聽意誌使喚,脖子以下的部分全然失去知覺。

就在此時。

江存的麵前,僅剩下的幾條白色絲線凝聚出了一個頗為潦草的人形,人形影影綽綽,極為虛弱,成形的那一刻就從腿部開始向上快速消散。

“舷窗外的銀河很美。”勉強彙聚出一個人形的陸時說,“我想給你再畫一幅畫。”

可是我連你的第一幅畫都還沒看到,江存想。

而且,你當時看到的那個銀河是假的。

陸時張開似乎是手臂的部位,向前,做了一個擁抱的動作。

他或許是想要擁抱江存,又或許是想要擁抱自由,隻是都敵不過自己消散的速度。

絲線怦然消散在空氣中,就像水滴入大海,了無聲息。

江存喘了一口氣。

熟悉的疼痛回來了,身體的每一個地方都在遭受如同針紮的折磨,卻讓他倍感安心------這意味著他還能動。

他的意誌堅定異常,強迫自己的雙腿站起,往陸懷遠的方向走去。

陸懷遠一直默然不語,關注著事態的發展。

從發覺陸時寧願死,也要違背他的指令時,他就明白已經大勢已去無力回天。陸時是他計劃的核心,核心不配合,他的計劃不可能成功,更遑論核心還反水了。

他靠坐在冷硬的牆壁和地麵上,凝視著陸時的消散,歎息一聲:“陸時是28歲的我。”

28歲的陸懷遠意氣風發向往自由,離開帝國。正如現在的陸時解脫束縛,離開陸懷遠。

陸懷遠恍然發覺,自己最開始想要的,也隻是自由,自由地、無拘無束地做自己感興趣的事。

但他和陸時,總歸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

28歲的陸懷遠對畫畫不感興趣,28歲的陸懷遠也沒能真正地自由,現在的陸懷遠更是已經偏離這個初衷太久。

陸時喜歡畫畫,陸時走向了真正的自由。

陸懷遠仰起頭。

看著江存一步一步,艱難地向自己走來。

他看著江存從戰術綁腿中抽出了一把匕首,對準了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弱點。

那把匕首......

“你......”陸懷遠望著那把匕首,認出了什麼,“以後不要去帝國。”

他的尾音已經輕得幾不可聞,無法辨認是否說出了口,因為江存的匕首已經捅穿了他的眼睛。

他頃刻間化成了一灘血水。

陸懷遠好像說了什麼,不過江存沒聽清,大概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況且,現在擺在眼前更為急迫的是------暗處的威脅。

江存站在原地,嘴唇壓成一條直線,神色晦暗不明,他說:“解指揮,可以出來了吧?”

江存曾在踏入實驗室廢墟後,使用機甲自帶的生命探測功能搜尋過生命跡象,探測顯示實驗室下麵的房間有生命反應,於是他在下方的房間找到了還活著的左飛。

實驗室上方的房間,則是顯示無生命跡象。

陸時不是人類,陸懷遠也不是人類,他們兩個沒有人類的生命體征反應也算正常。

然而,在他接受那些磅礴浩瀚的精神力時,他卻在這個地方感受到了解延青的存在。

這種精神力層麵的感覺非常奇妙,它不像是機甲上的探測功能一樣可以具象化人類生命體征。

但江存不會把這種感覺忽視掉。

這位解指揮官,現在他就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