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福回過神來，垂下眼，青州血案一事也好，神策軍拆分一事也好，都是國家大事，都是事關天下生靈，事關民生民意，如今，卻是拿來做了所謂的平衡朝堂的權利交易！
傅九看林小福垂眼沉默，便淡淡開口，“我隻是一時有些忍不住多說了幾句，你不必理會我。”
——為何會說？他素來隱忍也壓製得住，隻是這次委實讓人激怒，老師在知曉後就冒雨跑來見他，讓他克製讓他冷靜，讓他多想想朝堂大局，讓他明白坐於朝堂帝座上的那個人肯將心愛的嫡長子問罪已經是多麼難得了等等……
他告訴老師，他會克製，他明白，他會冷靜。
可心裡，他卻是嗤之以鼻！
傅九垂下眼，但為何會說給身側這個人聽？
一片沉默安靜中，好聽的清亮又透著幾分溫潤聲音響起：
“……九爺，你是主審，那你能不能想個法子，讓那個蕭一跪著去去北境幽州，然後去那邊為無名墓園守墓三十年，三十年後再將他處以極刑？”
傅九一怔，抬眼看向林小福，林小福一臉認真。
傅九隨即凝眉思索，“這是為何？”
“若是一刀殺了他，那太便宜他了，而且我猜，住在皇城裡的那位肯定不想他死，那麼，既然如此，不就順了皇城裡那位的意思，讓那個蕭一一路跪著去北境，讓他去那裡為死在戰場的人守墓三十年，等三十年後，皇城裡的那位……咳咳，那到時候想什麼時候殺了他都行，對吧！”林小福說著，湊過去，乾淨分明的眼睛亮亮的，帶著幾分神秘兮兮，“九爺，你肯定有辦法，讓他真的一路跪到北境！至於到了北境之後，嘿嘿……”
——十年前那些戰死沙場的將士們的親屬可有不少還在北境種田呢！
傅九微微挑眉，他自然是有辦法。
“至於神策軍嘛，九爺，我們鄉下人說話直，你彆介意啊，那神策軍就是你一手搞出來的，哪怕把他們拆的七零八落的，該是你的，自然就還認你的嘛！再說了，拆了，最生氣的肯定是神策軍的將士！還有……太子接下來應該不好過了吧？”林小福說著，咧嘴一笑，笑容裡滿是狡黠。
傅九端起茶，語調不由輕緩，透著幾分笑意的開口，“落星所言甚是。”
“所以啦，九爺，咱喝茶，看戲！”林小福說著，自己也端起了一杯花茶，剛想喝，就被傅九拿了過去。
林小福啊了一聲，“九爺？乾嘛？”
“要就寢了，不可再喝這甜茶。”
“哦……”
*****
夜深了，雨水依然綿綿不絕，東院沉閣二樓上。
大床榻上本該入睡的人忽然睜開了眼睛，墨色好看的鳳眼已經變成紅色的裝滿狂亂暴虐氣息的眼睛！
緊跟著，這紅眼睛的男人猛然起來，神色木然又透著幾分狂亂的似乎在尋找什麼似的，忽然，他定定的看向對麵的小床榻——
林小福早已縮成一團沉沉入睡，但沉沉入睡的人迷迷糊糊中總感覺有人盯著他，他費力的睜開了眼睛，當看見坐在他床榻上的一雙紅色丹鳳眼的九爺的時候，林小福驚得差點跳起！
——差點忘記了九爺的夢魘症！
林小福深吸一口氣，慢慢的坐起，看向一直盯著他的傅九，試探著小聲開口，“九爺？”
紅眼睛的九爺靜靜的看著他。
林小福，“……”
——這麼安靜無害的……也許可以試試哄他回去自己床榻上睡覺？
林小福下了床榻，發現眼前這個紅眼睛的九爺雖然還是緊盯著他，視線隨著他移動，但是依然安安靜靜的。林小福安心了一些，就輕輕的扯了扯紅眼睛九爺的袍服，“九爺，我們去睡覺了。”
林小福輕輕一扯，紅眼睛九爺動了。
林小福扯著紅眼睛九爺的袖子走向對麵不遠的大床榻。紅眼睛九爺安靜的跟著他移動。
走到大床榻邊，林小福扯著紅眼睛九爺坐下，九爺乖乖坐下了。
林小福心頭更加安心了，忍不住打了一個嗬欠，好困……
“九爺，我們睡覺了。”林小福說著，示意了一下床榻，然後一臉期待的看著紅眼睛的九爺，快躺上去睡覺！
但紅眼睛的九爺就是靜靜的看著林小福。一動不動。
林小福一邊打著嗬欠，一邊無奈的拍了拍床榻，“睡覺！乖，九爺，我們睡覺啦！”
紅眼睛的九爺依然靜靜的看著林小福，不動！
林小福撓了撓頭，想了想，輕輕的扯了扯九爺，試探性的把九爺按到床榻上去？
嗯？成功了？！耶！
林小福一邊拉過被褥給躺到床榻上的九爺蓋上，一邊碎碎念，“九爺，我們睡覺了，不要爬起來了哈，這時候都不早了，我們都該睡覺了！我知道你肯定是今天被氣到了，才會又夢魘的，咱不氣了哈……”
碎碎念完，又拍了拍被褥，看著躺在被子裡靜靜看著他的紅眼睛九爺，林小福習慣性的咧嘴一笑，眉眼彎成月牙，“九爺，晚安。”
說完，林小福就快樂的撲向了他自己的小床榻了。
但還沒有撲到，眼前就忽然閃現了紅眼睛的九爺靜靜的看著他。
林小福僵了僵，轉頭看看大床榻，又看看眼前的紅眼睛的九爺。
林小福苦惱的抓了抓頭，怎麼辦？他好困想睡覺啊！去喊人？叫百裡蒼老神醫過來？可是上次老神醫說了，若是九爺夢魘又發作的話，若隻是跟著他，不鬨騰，那就順著九爺，儘量讓九爺自己恢複。
林小福想了想，歎了口氣，揪住紅眼睛九爺的袍袖，再次帶著九爺朝大床榻走去，一邊嘀咕著，“真是……好啦，彆鬨了，九爺，我們就寢了。睡覺啦。”
林小福拉著九爺躺到大床榻上，自己也翻身躺上去，然後側身看著紅眼睛的九爺，說了也是奇怪，平常的九爺，他看著心底是有些畏懼的，但紅眼睛的九爺，除了第一次第二次，如今他看著倒是覺得一點都不怕……
大概是因為這雙紅色眼睛裡透出的是一眼可以看清楚的安靜？
林小福彎了一下嘴角，總之，沒有像世界劇本裡那樣，夢魘發作瘋狂殺人暴戾可怕就好了啦！
林小福再次打了一個嗬欠，拍了拍蓋著九爺的被子，好困，意識有點迷糊了，就含含糊糊的開口，“晚安九爺……”
隨後林小福沉沉的入睡。
林小福不知道的是，在他沉沉入睡後，紅眼睛的九爺一直盯著他，然後慢慢的，那雙紅色眼睛漸漸的沉澱成了黑色。
沉澱成黑色眼睛的傅九似乎有些困惑，有些怔然的靜靜的看著他，好一會兒，才似乎回過神來，抬起手將縮成一團的林小福輕輕攬了過來，微微的低頭，額頭抵著林小福的額頭，隨後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
翌日醒來的林小福打著嗬欠坐在大床榻上，看著早就起來洗漱穿衣的傅九披上袍服，林小福有些呆，撓了撓頭，他昨晚好像是陪著紅眼睛的九爺就寢了？？然後現在正常的九爺知道不？他要不要說一下？
“昨晚嚇到你了？”披上袍服的傅九突兀開口問道。
林小福回過神來，看向正看過來的傅九，搖頭，“沒有。”
“以後若是如此，你如昨晚那般做法就好。”傅九開口說著。
林小福哦了一聲，下了床榻，但很快就被傅九拉住，傅九皺眉開口，“先束發再去洗漱。”
林小福，“……”可是他習慣了洗漱後再束發啊九爺！
但傅九已經拉著他坐在了鏡子前，手法快速的給他束發，隨後說著，“今日我去摘星樓會客，你可要隨我去？”
摘星樓？林小福仰頭看著站在他身後的傅九，“我可以去西街閒逛嗎？”
傅九臉色溫和，“自然是可以。但不可以超過午膳。”
“那我逛好了，直接回來！”林小福眼睛亮了，今天貌似不用繼續寫大字背文論了？
“逛好了去摘星樓尋我。”傅九說著，拍拍林小福的肩膀，一邊說道，“下午還要繼續寫大字，老師說過幾天要在起風居考考你。”
“啊？！考我什麼啊？文論嗎？”林小福瞪大了眼睛，考什麼考！他又不考科舉！
傅九隻是微微勾了勾嘴角，便慢步下樓。
林小福隻好趕緊的洗漱，換衣，也忙跑下樓。
下樓用膳的時候，秦嬤嬤來了，說著昨日西院那邊的事：
“如今那名丫鬟已經送完了農莊，大公子和二公子爭吵得極為厲害，侯爺大發脾氣，兩人都杖打二十，都關了禁閉。……侯爺夫人哭哭啼啼的鬨著要拿掌家權，今天說是要進宮尋太皇太後……”
林小福聽著，下意識的側頭看向身側的傅九，傅九神色淡淡的開口說著，“隨他們鬨去。”
林小福就低頭繼續咬著肉包子，喝著白粥。
待用完早膳，傅九開口說道，“秦嬤嬤，這幾日你去天雲山莊那邊收拾一下，我和小福管事這幾天過去那邊住一陣子。”
林小福唰的一下抬頭，看向傅九，啊？要換地圖了？
秦嬤嬤恭敬應下，一旁的大管事便低聲開口，“主子，如此一來是否要跟中宮稟明一聲？”
“不必，今後除非我特意交代，其他事情不必跟中宮稟報。”傅九說著，看向身側的一臉茫然困惑的林小福，語氣不由得溫和開口，“落星說過，我們現在就是要喝茶看戲，如此就要舒心一些。落星，這幾日除了讀書寫字，你和秦嬤嬤，大管事一起去天雲山莊那邊收拾布置。”
林小福回過神來，訕笑一聲，拱手應下，他昨日就是隨口那麼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