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還偷偷躲在雲層裡的時候，林小福已經在北院兜了幾個圈。北院的小園子裡的花花草草，他挨個數了一遍，嗯，昨日不知道哪裡來的那隻賴皮小貓也在小園子打了七個滾，至於祖祠裡的貢品他也都已經擺上去了。

好了，該乾的事乾完了。

林小福去小廚房裡端出自己熬的粥和饅頭，不知道哪裡跑來的白白胖胖的鼠鼠一路蹭著他的腳踝，吱吱叫，他瞧著稀奇，在北院祖祠的台階上，坐下後，看著晨光一點點的爬起來，一邊喝粥，一邊撕了一點饅頭喂著。

林小福瞅著腳邊吃著饅頭的白白胖胖的鼠鼠，這東西哪裡來的？說是老鼠，又不太像？白色的毛有點臟汙，胖胖的，軟軟的，看上去很揉捏的那種。

——嗯，捏幾下先。手感不錯！

林小福托腮看著它，自己也吃完，隨意的抹了抹嘴，就拍拍雙手站起身，今天不是初一十五，東院那邊不會有人來拜祭，今天又是上學的日子，西院那邊也不會揪著幾個熊孩子過來罰跪，今天又是他每月可以空閒出去透透氣的日子。

林小福踢了踢腳邊又來蹭著他的白白胖胖的鼠鼠，低頭笑道，“好啦，回你的窩去吧，等我收租回來，給你整點好吃的！”

鼠鼠似乎聽懂了，吱吱一聲，就乖乖的跑走了。

林小福更覺得稀奇了，背負雙手看著那鼠鼠跑遠了，就雙手攏袖朝角門走去。

不過呢……莫名其妙被扔來補洞的他也挺稀奇的，嗯，比小白鼠稀奇。

林小福慢悠悠的穿過角門，走過僻靜的回廊，再轉過角門，前頭就是前院的理事局了。

一進去，來來回回匆匆的管事們，有的看到林小福笑嗬嗬的點頭，有的揮手打招呼，有的點頭繃著臉走過，坐在院子門口登記給牌子的五十多歲的老管事抬眼看見林小福，便慈和一笑，“小福管事這是要出去啊？”

林小福咧嘴傻笑了一下，袖子裡摸出自己的牌子，又摸出一小紙袋，遞過去的時候，小聲開口，“今天是桃花膏出爐的日子……老管事，勞煩通融一下。”

老管事笑眯眯的接過小紙袋，遞過去一個出去的牌子，一邊小聲說著，“幫我買兩盒。”

林小福比了一個耶！他肯定拿四盒回來~

拿了牌子，林小福就從前院的左側角門出門了。

站在角門的巷子口，回頭看了眼這座靜默無聲的威嚴赫赫的侯府，林小福眯了眯眼，左右瞄了瞄，手指伸出半截，比了一個中指。

還好他不是家生子，他隻是不小心簽了五年短契的外莊管事！隻待這侯府的真正主人回來，他就可以圓潤的滾去海州做管事啦！

*****

金陵的街巷特彆多，特彆雜，還是這大晉的都城！還好他在這裡混了五六年，早就熟悉這裡的街巷了！

林小福轉了一個彎，熟練的走入東三街的巷子口，巷子口正對著一家牙行，瘦削的四十多歲的男人打著嗬欠剛剛開店，見林小福慢步走過來，一個激靈，立馬站直，又急急訕笑的躬身，“哎呦，小福管事來啦？”

林小福走進來，一邊慢慢的放下一個小袋子，一邊眯眼開口，“老規矩，你知道的。”

男人摸了摸鼻子，偷偷的看了眼前的林小福，十八歲的青年，麵容白皙端正，若是眯眼笑起來，又透出幾分稚嫩可愛，但這會兒的青年盯著他，看似神色好像很悠然平靜的，可這微微眯起眼睛的樣子……

——咳，當然也是他許才寶……不小心坑了一下青年！

“在這呢，在這呢。”男人——許才寶趕忙把昨天早早準備好的六盒桃花膏拿出來，又拿出小賬本，一小包金珠子，一一整整齊齊的疊放好，許才寶搓搓手，討好一笑，“小福管事，您看，都備好著呢。”

林小福瞥了一眼，拿走金珠子，微微點頭，“好，我待會過來拿。”

許才寶忙躬身應著，一邊小聲開口，“您看，都已經第五回了，這個，這個之前那件事，您看是不是……”

林小福雙手攏袖，眼神慢慢的上下打量了一下許才寶，嗬嗬一笑，“許掌櫃的可真愛說笑，買賣一事，你情我願，不是嗎？”

許才寶，“……是”

——他不就是在小福管事在找下家的時候，故意把安平侯府也擺在裡頭了……咳，也不能怪他啊，安平侯府的總大管事說了，就要找那種穩重懂事的，通曉外頭商鋪生意的，還要年輕的，那，那他當時手頭沒人啊，除了小福管事……，他就趁著小福管事不注意的時候，給安平侯府的大管事偷偷推薦了小福管事了……本來他也不覺得能成，小福管事他不簽賣身契的，他就隻簽那種年歲簽，還隻在五年以下，誰知道呢。總大管事居然挺滿意的……那現在小福管事現在也是外莊管事了……咳，不過沒想到一時間去不了海州，說什麼世子爺不在，唉，現在暫時做北院的管事也是他沒有想到的嘛。

之後，他隻能答應小福管事十次免費買賣求得諒解，現在已經第五次了……唉，一盒新鮮熬製的止癢奇效的桃花膏，鬼市那邊一盒可是要一兩！一兩！他賣給小福管事才五十文，虧了！大虧了！

可許才寶看著林小福，卻隻敢小聲的說著，“那鬼市那邊的宅子還有嗎？”

“有……”林小福歪頭想了想，笑著開口，“上個月顧老頭說他要回老家了。”

許才寶眼睛唰的一下亮了，鬼市賣酒的顧牢頭的宅子，那可是好房子啊！許才寶搓搓手，急急開口，“小福管事，你，你可得跟顧牢頭說，這房子得留著我啊！”

林小福又上下打量了許才寶一眼，慢吞吞的開口，“啊，我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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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福說完，直接穿過牙行的後院，從後院的角門走出去，嗯，便是西街了！

與東三街的靜謐大氣不同，西街那就是吵吵鬨鬨，人潮擁擠的！

兩邊的店鋪早就已經開張了，吆喝著賣米的，賣雜貨的，打鐵的……還有附近三鄉八縣跑來擺攤的，哎，林小福靈活轉身避開了挑著膽子的農夫，快速的跑上一家店鋪前，店鋪前掛著“死人店”三個字，實則門口擺放著棺材，這是專賣白事的店鋪。

“棺爺爺！棺奶奶！”林小福一邊喊著，一邊拿過櫃台上的一盤糕點，邊吃邊走向後頭院子中央的黑木棺材，黑木棺材裡，六十多歲的瘦弱老頭正在慢吞吞的折紙。

“來啦？”瘦弱老頭抬眼看向林小福，露出一絲笑容，“那廚房裡還有幾個大肉包子，你棺奶奶做的，待會啊一起帶回去。你棺奶奶去買菜了。”

林小福應著，趴在棺木上，看著已經擺了半個棺木的紙錢，哦，這是這幾日有人要做白事了？

“那個許才寶前天送來一隻雞，大前天又送來一隻鴨，昨天送來幾斤好肉好酒，早上一大早又送來了幾盒糕點，你吃的就是他送來的。小福啊，若是他已經給你買了五次桃花膏了，你就抬抬手，彆跟他置氣啦，他好歹是能夠做東街生意的牙行老板，後頭站著的，又是朝中的貴人……以前你常說，我們是做生意的，不跟人置氣……”瘦弱老頭碎碎念著。

“嗯嗯，聽棺爺爺的。”林小福說著，咬了一口糕點，看著瘦弱老頭，眯眼笑著，透著幾分小小的得意，“他以為我身後沒有人呢，我背後可是有好多好多人呢！”

——說什麼不小心才把他透露給安平侯府大管事的，嘖，當他林小福好欺啊。

瘦弱老頭笑了起來，“嗯，小福說的是。”頓了頓，緩緩補充了一句，“該張牙舞爪的時候，不要爪下留情，我們也不是好欺負的。”

林小福咧嘴一笑，重重點頭，就是這個理嘛。

“那今天是要收賬本？”瘦弱老頭轉開話題，一邊摸出身後的小冊子遞給林小福，笑容慈愛，“鬼市那邊送過來的，你棺奶奶已經都算過了，這數目都對，就是十九街那邊傳話說，北地的戰事已經平了，他們問用不用準備點什麼？”

“戰火剛熄，定然是一片狼藉，讓良米大叔去一趟北地，那邊現在人最多了，土地也最便宜了，買幾塊地，雇幾個人種種，開個農莊樂也挺好的。”林小福說著，將小冊子快速的翻了翻，翻完了，拿過棺爺爺折紙邊的紅筆，畫了一個圖案。

“棺爺爺，這金珠子送鬼市十九街，跟他們說，這裡頭一半放在星星堂裡，做好這次北地的救助，另一半放在十九街，戰事平了，這生意要緩一緩，買點地多種田。”

棺爺爺慈愛的一笑，點點頭，“不過呀，老規矩啊，要拿一點點給你存起來。要是安平侯府的世子爺回來了，你就要去海城了，這金陵到海城，路途可遠著呢。這花錢的地方多，這各地也不是很好，路上還要安排人保護你，你呀……又不會武技……”

棺爺爺碎碎念了，林小福聽著，一邊吃著糕點，一邊點頭，等吃完糕點，買菜的棺奶奶回來了，棺奶奶身形瘦小，一頭雪霜似的白發，麵無表情的，但看見林小福，立即就笑了起來，拉過林小福，摸了摸臉，一邊細細的問著，吃得好不好，住得好不好，有沒有人欺負你，又說著那侯府裡的誰誰誰是她的老姐妹，誰誰誰是她的牌友……

在金陵開了幾十年白事店的老人家，這裡勾點關係，那裡沾點親故的。

林小福聽著，一邊點頭，一邊笑著。

“對了，鬼市的那顧牢頭要去北境那邊找他的侄子了，宅子他要賣掉，他說他就信你。全都交給你了。”棺奶奶說著，拉著林小福的手，皺眉捏了一下，突兀的轉開話題，“你在那個侯府裡都沒有好好吃東西對不對！”

林小福咧嘴一笑，他現在就是北院祖祠的管事，那北院說好聽點，清淨，說不好聽點呢，就是無人問津的地方，誰會去那裡做管事啊，守著一屋子的牌位，慎不慎人啊。也就是他，不但不嫌棄，還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