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青石鎮,於眠和周旺下車就直往一家酒樓去了。
周旺前兩日上山打了幾隻野雞野兔,自己留了兩隻,剩下的就都賣到這裡來。
福來酒樓是一座二層小樓,掌櫃的跟周旺挺熟,收了貨很快就把銀子數好給了周旺。
一小袋銀子到手,周旺直接就遞給了於眠。
“眠哥,你拿著。”
於眠掂了掂布袋子,沉甸甸的:“賣了多少?”
“尋常的野物不值錢,就賣了五百文。”周旺道,“我手裡還有,這些你拿著花吧。”
還挺大方的。
於眠解開錢袋子看了看,裡麵是一串穿好的銅錢,沉甸甸的。
他把繩扣解開,數出五十文揣進自己腰間的布袋子裡,剩下的又塞回周旺手上:“這些就夠了,拿太多怕是也要落到我娘手裡。”
聽他這麼說,周旺才把錢袋子收起來,卻還是不死心。
“那,你想吃什麼?咱們去買點。”
這個可以有,於眠一指不遠處的一家點心鋪子:“買些糕點吧。”
兩人自店裡出來,桂花糕和綠豆酥各買了一斤,於眠還稱了半斤糖球。
這種糖球很便宜,十二文一斤,就是店家用麵和糖炸的,外麵裹了層芝麻,香香的,小孩子喜歡。
糖球也就大人的拇指蓋大小,用來從村裡的孩子們嘴裡套八卦很方便,抓一小把也就兩三個。
買完糕點,於眠又拉著周旺去了他們上次路過的那家茶館。
山嵐茶館坐落在集市隔壁那條街的儘頭,店鋪不大,店內分散設了七八張桌子,店外搭了個竹棚,左右各放了兩張小桌。
兩人到的時候,上次那個老頭兒正在說書。
不過茶館裡聽書的人不多,分散在大堂內,攏共就六個人。
於眠拉著周旺在店外的小桌上坐下,等裡頭說書老頭中場休息,才進去找人。
老頭說完了上半場,停下來拿起桌邊的茶杯喝口水潤潤喉,於眠就拿著書稿湊了過去。
“老人家,我的書稿寫好了,您看看?”
老頭口乾舌燥講了一上午,正想趁這會兒歇一歇,見於眠真拿了一踏寫了字的紙過來,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看出他神情不快,於眠也不敢多說什麼,隻道:“您有空再看,覺得成就用,不成就算了,就當我練筆了。”
或許是他態度還算恭敬客氣,老頭瞥了一眼被放在桌上的書稿,那字跡倒是端正漂亮,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放這吧,我還有半場就今天就講完了,講完再看。”
“好好,您先講。”於眠見他態度有所緩和,心中暗喜,不敢多打擾,行了個禮,轉身就要走。
“回來。”老頭卻叫住了他。
於眠趕緊站住腳:“您……還有事吩咐?”
老頭瞥了一眼茶館裡寥寥無幾的客人,淡聲道:“我在山嵐十餘年了,哪怕是爆場的時候,也沒人敢白蹭。”
“哦……”於眠一下子就懂了,朝老頭兒笑了笑,“您說的是,我們這就買票,怎麼能白聽您說書呢。”
“票就不用了,買壺茶就行。”
“好!”
於眠答應的爽快,這是有戲啊。
一壺茶而已,必須得買。
叫來店裡的夥計,要了一壺茉莉花茶,他伸手去摸布袋子裡的錢,還沒等掏出來,周旺已經痛快的把錢數好遞給了夥計。
付了錢,兩人找了個靠中間的位置坐著。
這一聽,就聽了快一個時辰。
不得不說,這老頭兒還真有點本事,枯燥的史書也講的挺有意思。
於眠越發覺得自己是找對人了。
等到鋪子裡的幾個客人都走了,老頭兒才一邊喝著茶水,一邊拿過於眠的書稿來看。
大約一刻鐘的工夫,老頭兒放下書稿,抬頭往於眠和周旺那邊看了一眼。
於眠趕緊站起身,走到老頭兒的桌案旁邊:“您覺得怎麼樣?”
沒想到老頭兒把那遝稿紙往桌上一摔,道:“爛俗!”
於眠:……
不遠處的周旺,見這邊情況不對,起身就要過來找老頭兒理論。
於眠趕緊用眼神製止了他。
多大點事,不過是拒稿而已,他見多了。
誰成想,老頭兒話音一轉:“不過,倒是挺會抓人心的,等老頭子我有空閒的時候,講了試試吧。”
這就是答應了。
於眠心下一喜:“那就勞煩您了。”
老頭兒沒理他,從椅子上站起身,徑直往大堂後麵的一個小門走去。
眼看就要推門而入,卻又站住了腳:“你等五天後再來。”
“好,我一定來!”於眠欣喜應下。
兩人從茶館出來,眼見時候不早了,就匆匆趕往鎮子西邊的牌樓。
坐上牛車回到小河村,已是日頭西斜。
於眠在車上美滋滋吃了好幾塊桂花糕和綠豆酥,看得馮元白直咽口水。
“眠哥兒,周獵戶賺點錢也不容易,哪有像你這樣拿點心當飯吃的?”
於眠手裡正拿著一塊綠豆酥,聞聲狠狠咬了一口:“你要是酸了就直說,我家旺旺都還沒說什麼呢,哪輪到你嚼舌頭。”
馮元白臉上一熱,看向旁邊沉默不語的周旺。
正想挑唆幾句,卻聽周旺開口道:“這些點心本就是給他買的,他都吃完了我才高興。”
馮元白:……
“我不是那個意思,周獵戶你,唉,算了……”
他本是對來時於眠懟他的那幾句話耿耿於懷,想借機陰陽於眠幾句,沒想到自討個沒趣。
於眠瞥了一眼馮元白黑沉的臉色,故意包了兩塊點心,給了趕車的薛老頭和那坐車的大嬸一人一塊,就是沒給他。
到村裡下車的時候,馮元白幾乎是怒氣衝衝的走了。
於眠心情十分不錯,因為不方便拿回去,他路上就把自己的那份點心吃完了,剩下的都是周旺的。
周旺本來不想要,可兩人幾番拉扯,他實在說服不了於眠,隻好拿了。
於眠隻拿了那袋子糖球。
守在大樹底下等著兩人的呆頭,一見到牛車的影子就衝了過來,熱情的把於眠和周旺的手都舔了個遍。
跟周旺約好五天後再去鎮上,於眠便帶著呆頭回了家。
沒想到一進門,就被王香芹叫去了她屋裡。
於眠把那袋子糖球放到自己屋裡藏好,這才去了王香芹的屋子。
呆頭儘職儘責的趴在王香芹的屋門口,寸步不離。
“三小子,”王香芹拉過於眠的手,笑吟吟道,“娘給你準備了嫁妝,你看看。”
“喲,”於眠樂了,“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娘還給我準備嫁妝了。”
王香芹被說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你這是啥話,你要嫁人了,娘怎麼能不給你準備嫁妝呢。”
“來,快看看,喜不喜歡?”
她拉著於眠走到一口嶄新的大紅木箱麵前,箱子倒是不錯,外頭還刻了花,上了色。
但是將上麵的鎖頭打開,掀開蓋子,於眠就看到了裡麵裝著的……一堆破爛兒。
倒是挺滿當的,他伸手翻了翻:兩匹破布,都不是棉的,顏色又灰又舊;兩床破被子,一股陳舊潮濕的味道;再有就是一個木盒子,看樣子應該是妝奩盒子,也不是新的,邊邊角角的漆都蹭掉了。
至於妝奩盒裡的東西,於眠都不想看,肯定也是一堆破爛兒。
就這幾樣破東西,也就最外頭那口木箱子值點錢,裡頭的東西算著應該都超不過一百文,王香芹還真是摳啊,他都要懷疑原身是不是親生的了。
見他不說話,王香芹捅了他胳膊一下:“怎麼樣?娘不虧待你吧。”
真敢說啊,於眠翻了個白眼:“我覺的不怎麼樣。”
王香芹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了。
這死小子!真是不知足!
這些可都是她壓箱底的東西,那妝奩盒子還是她磨破嘴皮子從大兒媳那要來的,於眠竟然不稀罕!
他怎麼敢的?平時他上哪得來這麼多好東西?
王香芹氣得雙手直抖,但礙於她今天的目的,還是忍住了。
“嗨,不滿意娘再給你添點彆的,這離成親不是還早呢嘛。”
於眠:……
還添?家裡這點破爛都塞他嫁妝箱子裡了吧。
“有話就直說吧。”於眠合上箱子,看了王香芹一眼。
“那啥……”
王香芹有些心虛的彆開臉:“三小子,你跟周旺成親,娘答應了。但是那彩禮錢……”
“沒有彩禮。”於眠打斷她,“你也知道他家的情況,他爹去了之後,他身上還欠著債,彩禮錢是拿不出來的。”
“那哪行。”王香芹有些急了,“哪有姑娘、哥兒嫁人不要彩禮錢的?”
“怎麼沒有,我就不要。”
王香芹:……
“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要念著點你的幾個侄子吧?”
“你大侄子金元在鎮上念書,二侄子銀元身子不好,兩個人都是處處需要錢的主兒,娘給你準備這麼多陪嫁,你就什麼都不往家帶?”
於眠簡直要被她笑死:“就這麼兩床破被褥,兩匹破布,一個破木盒子,你舍不得了?”
“既然你也不是真心想要給我陪嫁,那我也不要了。嫁妝彩禮都不要,總行了吧?”
“唉,娘不是那個意思。”王香芹慌了,她是心疼那點陪嫁嗎?
“三小子,陪嫁娘肯定會給你備著的,但是,但是……”
“但是什麼?”於眠眯了眯眼,突然湊近過去,“娘,你該不會是想讓周旺借錢給我彩禮吧?”
“謔……”王香芹被他嚇出了一身冷汗,卻還是硬著頭皮道,“也,也不是不行,反正他已經欠了債了,欠……多少不是欠啊。”
“你倒是會打算。”於眠冷笑一聲,轉身就往屋外走。
王香芹生怕他反悔,急的大叫:“三小子,那彩禮錢可說定了啊!”
“你讓他去借!八兩銀子!咱們可不能給對門那老虔婆比下去!”
於眠剛要跨過門檻,聞聲猛地停住了腳。
王香芹見此,還以為他答應了,嘴角剛揚起來,就聽於眠道:“娘,你說你都一把年紀了,還真是不要臉。”
“你說啥?!”王香芹“刷”地瞪大了眼,“於眠你反了天了!”
於眠沒理會她的大呼小叫:“反正,彩禮沒有。至於嫁妝,備不備隨你。”
說完,帶著呆頭跨出了門,回自己屋去了。
王香芹氣得胸脯劇烈起伏,疾走幾步追了出去,本想朝著於眠發泄一番,卻見那渾身黑的發亮的大狗,亦步亦趨的跟在於眠身旁。
她的腳步不自覺就停了下來:“氣死我了!”
“渾小子,真是越長大越拿捏不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