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了(1 / 1)

“睡睡睡!一天到晚就知道睡!”

“躲懶躲了這麼些天,那傷早好了吧!”

天剛蒙蒙亮,一道尖銳的怒罵聲,從小河村老於家的院牆裡傳了出來。

廂屋裡睡得正香的於眠被吵醒,黑著臉揉了揉眉心。

他翻了個身,拉起被子將頭蒙住,正打算再眯個回籠覺,房門就被人從外麵“咣咣”踹了兩腳。

緊接著,他那便宜老娘的尖細嗓音就響了起來。

“老三你起不起?!”

“我瞧著如今咱們小河村就數你最懶!”

“撞個頭就不乾活了,躺了十來天,你還沒躺夠是不是?”

“瞅你那懶樣,我看以後誰家敢娶你!”

王香芹的嗓門尖細響亮,站在門口叫罵,那聲音就跟長了腿似的往人耳朵裡鑽。

於眠一下子炸了。

他一把掀開被子坐了起來,摸到床邊一個硬硬的東西,好像是掃床的木掃帚,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地朝門丟了過去。

——砰!

一聲巨響過後,王香芹的聲音戛然而止。

清淨是清靜了,於眠的瞌睡也醒了。

他伸了個懶腰,揉了揉眼,開始不緊不慢的穿衣服。

他本來自2026年的現代,父親無業,酗酒成癮,母親常年臥病在床,還有一個正在上初中的弟弟。

已經參加工作的他成了這個家主要的收入來源。

除了主業的設計工作,他業餘就靠寫寫網文,賺點外塊,才在供弟弟上學和支付母親的醫藥費之餘,勉強夠自己生活。

但是由於長時間的睡眠不足,和工作上的巨大壓力。

終於,他在上班的地鐵上猝死了。

再一睜眼,就到了這個荒山野嶺的小破村。

於眠借著這個身體重新活了一次,可這裡的生活,也並不如意。

他現在的這個身體的主人,混的比他還不如。

來到這邊已經十來天了,早就已經破罐子破摔的於眠,慢慢悠悠穿好了布衫。

他拿起床頭一個打著補丁的布袋子係在腰間,又挽起了一頭烏黑的長發,用一根已經磨的發亮的樹枝簪好。

他穿的這個朝代,名叫大晟,曆史上並沒有記載。

在這裡有三種性彆,女子,男子,男子又分為漢子和哥兒。

漢子和一般的男人沒什麼區彆,哥兒其實各方麵也都和男人一樣,隻是多了一個生育功能,身上長有紅色的孕痣。

而他偏偏就穿成了哥兒。

好在於眠性取向男,對和男人婚配,一起生活這樣的事,並不反感。

外麵的吵鬨聲愈發高了,於眠收拾好自己,打開門走了出去。

院裡,王香芹手裡正端著一盆雞食,看樣子正要去喂雞。

見於眠終於從屋裡出來,她的臉又拉了下來。

“瞧你那哭喪樣兒,說你兩句還摔上門了!”

她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於眠麵前,把手裡的雞食盆往於眠手裡一塞:“趕緊喂雞去!喂完雞端飯擺桌子,你二哥還得去鎮上乾活呢!”

於眠手裡端著雞食盆,嘴唇動了動。

然而不等他拒絕,王香芹手一甩,罵罵咧咧進屋喊家裡的孩子吃飯去了。

瞧著她一扭一扭的進了堂屋,於眠也沒去喂雞,從窗根底下搬了個蒲團坐了下來。

他穿的這具身體,是這家的三兒子,也叫於眠,今年二十三了,還未定親。

在這個女子和哥兒及笄就要出嫁的朝代,已經算是大齡。

他這便宜娘王香芹早年喪夫,生的三個兒子都是她自己拉扯長大的。

老大於立,早已成家,育有二子,於金元和於銀元。

老二於行,也已經成家,育有一子,於金寶。

老三便是原身於眠了,在老於家是唯一的哥兒,也成了全家欺壓使喚的對象。

半月前,大嫂看不下去原身二十三歲的人了,一直在家裡混吃混喝不嫁人,就牽線拉媒,把自己娘家表弟介紹給了原身,想將兩人湊到一塊。

可她那表弟沈川,卻不是個好的。

沈家雖然在鎮上有家肉鋪,靠殺豬賣肉,積累了些家底,可沈川卻是個好吃懶做,不學無術的紈絝,還是個花花腸子,平時最好吃個花酒,賭兩把牌,惹了一身的爛桃花。

因這,二十七八了還沒成家。

大嫂領了沈川來家裡相看,原身自是不願的,可他哪裡做得了主,這親事就稀裡糊塗的定下了。

幾天後,那沈川來家裡提親,卻不想出了事。

於家對門的楊家,那同樣排行老三的桂哥兒楊成桂找上門來,摸著肚子說有了沈川的孩子。

這下子,於家炸了。

可炸過之後,王香芹和大嫂一商量,又覺得這根本不算個事兒。

大不了就讓沈川兩個一起娶,反正沈家有錢,讓原身做大的,也不吃虧。

原身再包子也受不得這羞辱,當即鬨了起來,沈川護著那楊家哥兒,推了他一把,好巧不巧,將原身推了個跟頭,腦袋嗑在灶台上,就這麼去了。

而猝死的悲催牛馬人於眠,就這麼水靈靈的穿了過來。

因著撞到了頭,於眠借口頭暈頭疼,裝病養了十幾日,如今終於覺得身子大好,也有了些力氣。

要不是王香芹把他吵醒,他高低要再睡個懶覺,好好養養精神。

清晨的陽光溫暖和煦,院裡沒了王香芹的唾罵,於眠難得耳根子清靜一會兒。

正坐在院裡回憶自己來到這裡的前因後果,冷不丁,耳邊響起踢踏的腳步聲,緊接著他頭上就挨了一下子。

老大於立打著哈欠從屋裡走出來,見他坐在院裡曬太陽,照著腦袋就是一巴掌。

“你倒是悠閒!我那臟衣裳堆了好幾天了,趕緊給我洗出來!回頭下地還等著穿呢。”

於眠被打的晃了兩下,臉色陰沉下來,卻沒動彈,也沒搭理。

見他沒吱聲,於立隻當他還沒醒神,自顧自去院裡的長桌邊坐了下來,等著開飯。

因著於眠並沒去端飯擺碗,此時桌上還是空的。

他登時拉了臉,正要開口訓斥兩句,老二於行走了出來。

一看桌上沒飯,於行沒好氣的白了於眠一眼。

張口就罵:“老三你犯癔症了?!”

“一天天的啥也不乾,飯也不做!”

於眠這回終於動了。

他慢悠悠站起身,理了理自己布衫有些褶皺的下擺,然後一腳踹翻了雞食盆。

連湯帶水的雞食撒了一地,還濺了於行一身。

於行的臉色頓時黑了,但他之前念過幾年書,自詡是個文人,不會跟於眠動手。

倒是於立,“騰”地站起身,就要衝過來打他。

本以為於眠會害怕的向他求饒,誰知,於眠端起剩下的半盆雞食,竟然一股腦倒進了於立堆了滿滿一盆的臟衣服裡。

“老三,你……!”

“你乾啥?!”

於立和於行都傻了。

兩人瞪大了眼,像看怪物一樣盯著於眠看。

放在以前,原身是萬萬不敢這樣的。

自小就被老娘和兩個大哥打罵著長大,後來兩個大哥成家,欺壓他的人就從三個變成了五個。

原身的恐懼和服從是刻在骨子裡的,從來不敢頂嘴,不敢提前上桌,更不敢無視家裡的人,更彆說弄於行一身雞食,又把雞食扣在於立的臟衣服上了。

哪怕麵對家裡最小的,年僅八歲的小侄子於金寶,他都不敢駁斥一句,總是唯唯諾諾的討好。

見兩人震驚的瞪大眼睛盯著自己,於眠理都沒理,徑自進了灶屋。

於立、於行兩兄弟憋了一肚子火,奈何肚子餓的咕咕叫,以為他是去端飯的,強壓下一口氣,想等著吃了飯,再跟他算賬。

於眠進了灶屋,一掀鍋蓋,熱氣撲麵而來。

一鍋稀不楞登的野菜粥,一碗小鹹菜,五個黑黢黢的窩窩頭,兩個煮雞蛋。

根據他穿來這裡十幾天的經驗,窩窩頭是他那老娘跟哥嫂的,煮雞蛋是給他兩個在家的侄子的,他早上隻有喝稀粥的份。

盯著那兩個圓滾滾的白皮雞蛋,於眠眯了眯眼。

正好他這具破身子虛的很,合該吃點好的。

當即便把兩個雞蛋都剝開,就著粥和鹹菜吃了,然後又拿了五個窩窩頭,一股腦塞進腰間的布袋子裡。

做完這些,他空著手出了灶屋。

院裡,大嫂朱玉端著於銀元的洗臉水正要去倒,看見於眠,直接把臉盆塞進他手裡。

“老三,快給你侄子倒洗臉水去!”

手裡臉盆沉甸甸的,裡麵的水洗的發黑還飄著浮泥,於眠嫌棄的皺眉。

他端著盆往前走了幾步,和大嫂拉開了一點距離。

然後,轉身,抬手。

——嘩啦!

滿滿一盆臟水將朱玉淋了個透。

連帶著剛從屋裡出來的二嫂張采蘭,和小侄子於金寶,都沒逃過。

“啊啊啊啊!”朱玉尖叫起來。

“娘!嗚嗚嗚嗚……”

八歲的於金寶嚇了一跳,抱著張采蘭的大腿嚎哭。

“咋了?咋了?”

王香芹著急忙慌從屋裡出來,就看見院裡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雞圈裡那幾隻雞,餓的伸著脖子叫,雞食盆卻被踢翻在一邊,雞食撒了一地。

桌上還是空的,兩個兒子坐在那,像被抽了魂兒似的發愣。

大兒媳一身的水,濕的像剛從河裡撈出來的一樣。

而她那寶貝大孫子,正抱著二兒媳的腿嗷嗷大哭。

亂套了,全亂套了!

她扁了扁嘴正要開罵,就見那罪魁禍首小兒子於眠,好整以暇的站在那裡,衝著她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