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庭漸盛之際,迷迭境應時開啟。
幽沉穀裡,被選中的弟子們按陣營分列而站,高台上的知天厲照例講了幾句沒人愛聽的廢話,台下寂寂無聲,唯有不時穿穀而過的風稍作響應,讓他這場例行的宣講不至於那麼淒涼。
——自然無人應聲,台下的弟子們看著知天厲身後隻能依靠假笑來緩解尷尬的舟行晚,實在是很難再把注意力放在知天厲身上,都斂著神色默默往後退了幾步。
不是說這人靈力已經被封了嗎?怎麼他還在帶隊的名單上?!
舟行晚十分逞強地扯著唇角,目光虛浮不落實處,看上去把在場眾人掃了一遍,其實不敢對上任何一個弟子的眼睛。
——以流雲宗這些弟子對他的憎惡程度看來,如果眼神可以殺人,他真不知道自己現在正在死第多少次。
站在知天厲另一側的玉穢察覺到他心情不好,低聲安撫道:“蘅晚放心,若在迷迭境裡相遇,師兄定會速戰速決將你淘汰,好讓你儘早回藤齋休息。”
舟行晚:……
他謝謝了哈。
還不如現在就一刀把他殺了算了。
他無語地移開目光,卻剛好與更遠處的丹珩對上。男人眼蒙紅緞,如有所感地將臉側轉過來,發覺是他,身形明顯一滯,然後輕慢地抬起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舟行晚:。。。
他們師門裡就沒一個正常人了嗎?!
好不容易熬到知天厲宣讀完所有注意事項,幻境將要打開,舟行晚心裡暗暗鬆了口氣,卻看到有一名弟子從自己所帶的隊伍裡走了出來,恭敬地對知天厲行了個禮:“掌門,弟子請求投入彆瓊尊的隊伍。”
——意料之中的請求,意料之外的插曲。話音一落,寂靜短暫地在山穀裡停滯片刻,而後人群沸騰起來,那些原本該由舟行晚帶隊的弟子更是躁動不已。
舟行晚的表情因為這句話而有些微僵硬,而後轉過頭去不知所措地看向知天厲,他沒有出聲,不知該落到哪個實處的眼睛透露出絲絲不安。
被刻意壓低的紛紛議論很快就在底下傳開,沒一會兒,大概是沒看到知天厲發難,又有一名弟子挺身而出:“弟子也想投入到丹珩師長的隊伍去!”
一個,兩個,第三第四道另投帶隊的請求也紛杳而至。大概是早就對宗門處理舟行晚的方式不滿,趁著今天流雲宗各個重要的長老都在,弟子們聲音越來越不加掩飾,如果說一開始還隻是想另擇帶隊,到後麵竟變成了對舟行晚的討伐。
——“他先前殺了這麼多師兄弟,誰知道這次還會不會動手?”
——“靈力被封了不是更應該滾嗎?要是連護衛自己底下的人的本領都沒有,帶這麼多人進迷迭境有什麼用?給其他隊伍送資源的嗎?”
——“不是說他瘋了嗎?瘋子回去就好好養病,出來丟人現眼什麼?”
——“反正誰都好,跟彆的帶隊最差也隻是輸,要是跟他一隊,可是連命都保不住!”
……
各式各樣難聽的話從四麵八方湧溢而來,舟行晚牽了牽嘴角,卻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於是到最後也就不執著於假裝豁達,舟行晚半轉過身看向知天厲,努力強迫自己不去看那些說話的人:“師父,不然還是……”
“放肆!”
知天厲不知聽沒聽到他說話,發聲的時機卻正巧,剛好截住舟行晚話頭,同時鎮壓了那些大不敬的議論。
銳利的眼沉沉眯起,知天厲冷冷向下掃了一圈,問:“這麼說,你們是沒有一個人願意跟在他的隊伍裡了?”
剛才說話的那些弟子麵麵相覷,知天厲開口之後,他們眼中都閃過一絲猶疑,卻很默契地都沒接話,仿佛要以這種壓抑的沉默來逼人妥協。
知天厲怒上心頭,正要嗬斥,旁邊卻不期然傳來一個堅定的聲音:“弟子願意。”
這道聲音不大,在沉寂的山穀裡卻格外擲地有聲。舟行晚如聽到天籟那般急忙看去,卻沒想到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元慎。
他那個倒黴催的便宜徒弟。
元慎撥開其他弟子走到知天厲跟前,臉上是完全不符合這個年紀的莊重:“弟子願與師父同隊。”
看清是他,知天厲有些訝異,更多卻是欣慰:“你這孩子倒是大氣。”
是挺大氣,差點被原身挖了金丹還肯替他解圍,大氣得都有些缺心眼了。
舟行晚心情一好,沒忍住又開始在心裡吐槽起來。
元慎沒有解釋,他看舟行晚的眼神仍然戒備,卻掏出一柄長劍遞了出去。
狀況外的舟行晚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把劍是給自己的,他一隻手接過了劍——有些沉,於是又添了隻手。舟行晚粗略地觀察了一遍劍身,發現這把劍的外觀極其繁複華麗,不像殺人凶器,倒更像個觀賞品似的,突然就有些不理解元慎的用意。
雖然這人之前夥同玉穢給他埋了靜元針,看在他給自己解圍了的份上,舟行晚還是給了元慎好臉色:“這是……”
元慎刻意壓沉的聲音遮掩不住冷意:“才兩個月,師父連自己的佩劍都不認識了嗎?”
他的佩劍?
舟行晚抬手撫上劍鞘,霎時一抹藍紫色的流光從上溢過,與此同時,他確實感覺到了些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就好像深藍的潮水浸染而逝,短暫地在他心間留下了抓不住的某樣東西。
很奇怪的感覺。舟行晚又看了眼元慎,想到對方完全不像是要跟自己冰釋前嫌的態度,很識趣地沒問出來。
有了元慎出頭,其餘的弟子都不敢再作亂,最開始說要選擇玉穢作為帶隊的那名弟子惡狠狠地瞪了舟行晚一眼,然後又尊重地向元慎欠了一身,重新回了隊伍。
舟行晚:?
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