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疏,淮疏,醒一醒……”
洛淮疏從混沌中慢慢醒了過來。
耳邊陌生的呼喚還在繼續,他掀開眼瞼,看到了一位包著藕粉色頭巾的女性。
頭巾是一整塊方形帶著流蘇的純色布,斜著對折了一下。像極了洛淮疏記憶中農村趕集時,經常在街上看到的那種。
隻看模樣,會稍顯的有些土氣。但飽和度低的藕粉色,有著自帶的柔和與優雅,再加上正帶著它的女性麵容溫婉秀麗,竟然會讓人覺得和諧又好看。
“怎麼了?”楚靈晚笑著揉了揉少年軟和的臉蛋,“是不是睡懵了?”
洛淮疏的確有些迷糊。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拿到自製菜譜不久。
眼前無論是人,還是身處的環境,都分外陌生。
洛淮疏眼底浮起不明顯的警惕,選擇沉默以對,靜觀其變。
殊不知在旁人眼裡,臉頰睡得紅撲撲的小年輕,宛如在樹杈間窩成一團,又迷迷糊糊的毛茸茸考拉。
楚靈晚就瞧得稀奇。
“老洛快來,”她轉了個身朝著門口招了招手,“你兒子一覺睡糊塗了,連爹媽都不記得了。”
“哎呦,我好傷心啊……”
說著傷心,但仔細觀察捏著頭巾假裝抹眼淚的人。那眼角眉梢都帶著藏不住的微笑,哪裡真的有一絲的傷心。
洛彰看得分明。
但受了老婆呼喚,哪裡能不來配合?
個頭魁梧的男人大踏步走到老婆和兒子身邊,直接從一旁拖拽了個四腳長板凳,大喇喇地一屁股坐下。
“真的?那我得好好瞧瞧。”
爽朗的聲音帶著樂,穿透力十足。
緊接著,一雙粗糲的大手捧住洛淮疏的臉,力道輕柔地左右轉動,“崽,真睡傻了?還認得爹嗎?”
前一秒剛被菜譜砸了腦袋。
後一秒突然從孤兒變成父母雙全。
洛淮疏半垂的眼睛緩緩瞪圓。
還帶著惺忪睡意的嗓音,帶著輕微的顫抖:“爹?”
“嗯,還好沒傻!”洛彰兩手往上,忍不住呼嚕呼嚕了兒子軟乎乎的毛腦袋瓜子。
被忽視的楚靈晚不高興了。
明明是她叫來了人,也是她再將人擠到一邊去。
“淮疏,你這樣區彆對待,媽媽可要傷心了,嗚嗚嗚……”
楚靈晚拉過兒子的手包在手心,感情十足地開始低頭假哭。
洛淮疏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他也沒心思想七想八,趕忙手忙腳亂地試圖哄人。
那雙白淨的手局促地舉在空氣中,隔空順著楚靈晚的輪廓描了好幾遍,才猶豫地落在她的肩膀,輕輕地拍了拍,“媽…你彆傷心……”
曾經在心裡描繪過千百遍,但從來沒有一次喊出口的稱呼。
洛淮疏叫出口的時候,既澀然又陌生。
“哈哈老洛你看,我們的乖兒子,傻得呦!”
楚靈晚可稀罕地人按在懷裡,揉揉嫩呼呼的臉蛋,又捏了捏通紅的耳垂。
一旁,被喊的洛彰一摸腦袋。
他左看看老婆,右看看兒子,齜著一口牙直傻笑。
逗夠了兒子,楚靈晚才心滿意足地放過了快冒煙的人。
“時間不早了,趕緊起來吃早飯吧,兒子。”
她撫了撫洛淮疏淩亂的鬢角,又朝著床頭的方向看了看。
“對了,琳琅那小家夥呢?彆又掉進哪個犄角旮旯裡。”
有一次,這個睡姿不老實的小星星,就卡在床和牆縫之間。無論姿勢多奇葩,偏偏小家夥睡著香,她家傻兒子喊得嗓子都啞了,都沒吵醒它。
等琳琅自然醒後,她和老洛趕集回來,就收獲了一個哭得臉都白了的兒子,還有一個卡在縫裡嗷嗷叫的“小豬崽”。
可不真的讓人又好氣又好笑。
即使是現在,楚靈晚一想起來還要笑兩聲呢。
“琳琅……”
一顆圓潤潤的小星星形象跳進腦海裡。
忽然,整個床鋪晃蕩起來。失神的洛淮疏一驚,反射性地抬手護住了身側的人。
楚靈晚被護住時,整個人都在發怔。她抬手擁緊少年,眼底滑過一絲悲傷。再抬眼時,悲傷已經了無痕跡,仿佛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她嗔怪地一掌拍在丈夫的背上。
這個傻憨憨竟然招呼也不打一聲,直接抬起了木床的一角,手往床底探查起來。
這一巴掌在洛彰看來,跟輕飄飄的撫摸差不多。他憨憨地咧嘴一笑,隨後獻寶似的,將手心裡的東西擦乾淨,遞到了楚靈晚和洛淮疏麵前。
一個奶黃奶黃、睡得亂七八糟的小東西映入眼簾。
跟洛淮疏腦海裡的那顆小星星,對上了。
洛淮疏抬起頭,掃視著房間裡的一切。他無法確定自己是否是穿越了,還是什麼彆的……
如果真的是穿成了另外一個人,那為什麼他的記憶裡,隻能對應上琳琅這個頗為神奇的存在?
按照洛淮疏所看到的,這個家庭結構雖然簡單,但是各個成員之間的關係都相處地十分融洽。那些曾經相處的、寶貴而深刻的回憶,為什麼一點也沒有留下?
初來乍到,洛淮疏隻能先隱下自己的不同,再徐徐圖之。他的臉上恢複了一向的從容淡雅,但誰也不知道那淡定外表下的隱隱焦灼和負罪感……
他清楚地明白,自己是洛淮疏。
但同時,他也不是洛淮疏……
**
與此同時,【星燎計劃】總直播間內。
漆黑一片、並沒有處於開播狀態的屏幕上,依舊飄著密密麻麻的彈幕。
【所以,不公開的單人曆練賽到底是練的什麼啊?好不容易盼來了新麵孔,每次看一眼就要再等待一周,好難熬啊(發瘋)(發顛)(變成猴子)!】
【一看樓上就知道你肯定沒仔細了解。難熬也沒辦法,沒有誰能更改星燎的規則。】
【是啊(滄桑歎息),七天就是七天,多一天少一天都不行。至於你問的那個單人曆練賽,我隻能說沒有生命危險還是好事,再多的不能說也說不了。】
【活捉一隻參加過的大佬,前排合照!】
【那麼多屆的比賽,愣是一點消息都沒流露出來,這保密工作做的,乾啥不能成功?當然,要真的實在好奇,其實參加一次比賽就知道了。】
【星燎也就這場單人曆練賽是確保安全的,後麵哪一場不是生死難測?單純為了滿足好奇心的,沒有十足自保能力的人還是不要輕易嘗試。】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每年為了流量、熱度、金錢和權勢而來,最後死的人還少嗎?】
【不知道官方為什麼會扶持這樣的比賽?雖然對於未成年觀眾,一些場景都會打上馬賽克,但這種東西不是一開始就不應該進入大眾的視線的嗎?】
【血呼啦擦,還有不良價值引導,偏偏年年舉報年年都在,就知道都是一群吃乾飯的!】
【歪歪歪,又沒有強製觀看,誰讓你手癢點進來的?不願意看就麻利滾,來這裡狗叫什麼?】
……
與此同時,千裡之外的某個會議室裡。
有人看到吵起來的彈幕,長長歎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通過星燎,逐漸向大眾揭露真實,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湮冥獸都已經進入陵川聖城了!你還擱這裡跟我們糾結對不對?刀都架到脖子上了,醒醒吧,沒有時間再搞什麼徐徐圖之了!”
“要我說現在前線什麼狀況,早就該直接公開!”
開口反駁的人猛地一拍桌子,炯炯有神的虎目圓瞪。
“哎哎哎老刑,彆激動彆激動!”
旁邊的益安立馬安撫住急脾氣的老夥伴,但反得了一記白眼。
他趕忙轉頭看向對麵急聲道:“小喻,小喻!快幫我勸勸你刑叔。”
喊了幾聲沒得到回應,手下拽著的人比年豬還難按,他快要逮不住了。
益安急得滿腦門汗,還騰不出手來擦。
“彆看了彆看了,那些後生崽子們剛進入結緣村,還都被屏蔽了記憶,個個像剛出窩的笨毛草雞一樣,短時間沒什麼好看的。”
“益叔,喻哥這次可沒心情救你。”
一位身著軍裝,英姿颯爽的年輕女性站起身,走到那位刑叔的身後,雙手壓在他的肩膀上,一把將人按實在了椅子上。
“刑叔彆急,陵川聖城被襲背後不僅僅牽扯到了湮冥獸……”
她頓了頓,又接著道:“事情不能輕易地定下結論,我們也不能先自己亂了陣腳。”
前方還焦頭爛額呢,後方內部還出了岔子。
現場聽到這句話的人,不由得都沉默了下來。
叛徒的事本不該拿到明麵上來說,但小會議室中的人有一說一,隻要有一點兒不過關,ta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不能說都是完人,但心一定都是紅的。聽到自己和手下的兵,天天拚死保護的人裡頭出了背叛者,這滋味……
過了一會,瞧著眼前都快冒黑氣了,益安還是硬著頭皮打破僵硬的局麵。得,這種時候,還得靠他。
“那啥,聽說這屆星燎參加的小崽子裡麵,有好幾個天賦不錯的。”
“是啊是啊,”有人順勢接話,“青絕找回來那個十九歲的弟弟,百年難得一見的雙SSR治愈係,就在裡麵。可惜去年沒和他妹妹白靈一起覺醒……”
一旁聽到這句話的幾個人,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這樣,一下子就讓你收到兩個好苗子對吧?”
那人受了同事們的當麵諷刺,也隻是憨憨一笑。
彆說,他還真是這麼想的。
旁人知道搶不過這個看似憨厚、實則狡猾的老狐狸,乾脆數起剩餘幾個也不錯的小家夥。雙SSR治愈係沒戲了,其他的今年總要搶一個過來!
“林家小子林星暉的初始伴生卡牌,也是個不錯的SSR輔助係。他們家也知道內情,這次讓人來參加星燎,少不了拓印或者繼承幾張壓箱底的高級卡牌。”
“還是大家族的底蘊深厚啊……這次東林曹家的鬼丫頭,南豐城應家的龍鳳胎姐弟倆,北澤海的嫡係獨苗戚寒鬆,竟然都湊到了一塊。今年的星燎,可真有看頭!”
每一個人名報出來,在場的人眼底都會多一絲火熱。而後,他們互相看看身邊那些,臉上都寫著【勢在必得】的競爭對手,眼底的戰意更強了。
好苗子就是命,老友對不住了!
見此,益安也忍不住摩拳擦掌。
他轉頭找自己的靠譜盟友小喻,卻冷不丁被嚇了一跳。
喻文軒正麵無表情盯著屏幕,周邊溫度仿佛十月寒冬,跟他們這邊的刀光劍影完全是兩個世界。
益安:???
有啥好看的,能看這麼入迷?
大屏幕上,外界人無法看到的單人曆練賽畫麵,正水靈靈地展現在小會議室中。
喻文軒盯著的畫麵正中,有個蓬頭垢麵的流浪漢,估摸著不是結緣村的人,應該是個參加比賽的卡牌師。
益安頓時大跌眼鏡。
實話說,他看了那麼多次的直播,就沒見過這麼淒慘加奇葩的身份。
“這誰啊?”
驚訝間,益安心裡想的話一下子蹦了出來。
“也沒誰,”一旁重新坐下的年輕女官解嫣抬了抬眼睫,“喻哥的大外甥罷了。”
“哦~外甥……外甥?!
那個那個,是那個……”
解嫣瞧著憋著話,急得像猴一樣抓耳撓腮的益安,漫不經心地點頭。
對,就是那個純黑色卡冊,疑似UR級彆,但次次出低級N和R卡,有了後媽就有後爹的大外甥。
益安張了張嘴,抬頭又看了一眼某個在昏迷中的臟臟包,默默又閉上了嘴巴。
咱小喻大外甥的運氣,也真夠彆致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