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帽攤主(1 / 1)

熟悉到靈魂深處的完美半圓;

圓潤光滑,安全和美感兼具的木質手柄;

輕薄易熱、油光鋥亮、追求鍋氣必不可少的金屬質地……

這不正是廚房中常用的熟鐵炒鍋嘛!

不大的一口鍋如同磁鐵一般,牢牢吸住了洛淮疏的視線。明明清楚預算有限,他的腿依舊像是生了根的樹樁,再難以挪動一點距離。

戀戀不舍地將目光從鐵鍋的身上挪開,洛淮疏更加驚喜!在它的周圍,是一個個熟悉到讓人眼含熱淚的“老朋友”。

底部平整,鍋體較淺,適合煎炸用的平底鍋;厚重敦實,煲湯必備的砂鍋;煮麵煮粉,單身必備,輕巧實用顏值高的雪平鍋……

洛淮疏駐足腳步,轉眼看向了坐在攤位後麵的攤主。

他麵上表情嚴肅,實際暗中思忖著,如何得到這位攤主的聯係方式。

因為從進入守望集市到現在,洛淮疏僅在這一個攤位上看到了眼熟的鍋具。

不知道少見是因為沒有市場,還是因為隻此一家。但無論是哪個原因,洛淮疏都不會去賭一個可能性。

他隻明白一點:既然遇見了,就沒白白錯失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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攤位後,略顯昏暗的燈光下。

一位帶著兜帽的男性,坐立在綿綿草毯子上。

他一手撐地,姿態閒適地微微傾斜著身體;另一隻手搭在曲起的膝蓋上,骨節分明的手指在黑色的布料襯托下,顯得格外修長好看。

洛淮疏視線略過那正輕輕叩擊的手指,順著青筋隱現的手背、裹得嚴實的小臂向後看去。

兜帽遮擋在攤主的頭頂,投下了一大片陰影,將男人的臉分割成光暗分明的兩個部分。眉眼藏匿在黑暗中,外人無法窺見,隻露出了輪廓優越的下頜。

具體長什麼模樣看不清。

但僅僅隻是冰山一角,也能得出眼前攤位的顏值應該是不俗的。

洛淮疏心裡一閃而過這個猜測,隨後目光一凝,定定落在了薄唇中間叼著的細長物體上。

那東西中間粗兩頭細,像是一個還沒來得及長大的小竹筍,縮小版。含在嘴唇的根部是嫩生生的白色,往上過度到了青色、綠色,而後是零星的紫紅色。

隻一眼,洛淮疏就認了出來——茅針!

從籍籍無名到後期的小有名氣,洛淮疏從來就沒有掩飾過自己孤兒的出身。小時候孤兒院缺衣少食,帶有絲絲甜味的茅針是孩子們難得的小零食之一。

春日裡,大家成群結隊地在山坡上低頭尋找。每找到一根茅針,耳邊都會響起一聲雀躍的歡呼。

小心翼翼扒開裹在茅針外麵的葉衣,露出內部純白柔嫩的花穗,再嗷嗚一口吞下,一本滿足地品味那一抹清甜。

忘了什麼,洛淮疏都不會忘了那段童年裡少有的時光。

愜意、滿足、無憂無慮,再也回不去的時光……

走神的時間有些長。

洛淮疏維持著一個姿勢,以相同的時間看了攤主許久。

琳琅也好奇地停下了自己在空中晃蕩的小短腿,借著自家卡牌師的遮擋,悄咪咪地觀察著陌生的人類。

一主一靈,一個直愣愣,一個遮遮掩掩,很快就惹上了人家攤主的注意力。

咬著茅針尾部的嘴唇一勾,歪斜著姿勢的男人緩緩坐直。磁性好聽的聲音隨後響起,“小客人,要買點什麼嗎?”

語氣懶懶的,尾調略有拉長,透著點漫不經心。

洛淮疏陡然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發熱的耳垂,眼神中透出些歉意來。

“這些鍋具裡,最便宜的是哪款?咳,大概是多少錢?”

說著說著,站著的少年的臉上脖子上逐漸刷上了一層粉色。

沒辦法,一文錢難道英雄漢,洛淮疏隻能先問問最便宜的賣多少錢。要是超過了預算,那再咬咬牙留個聯係方式。來日方長,總有能買得起的時候。

臉麵這種東西,雖然自從洛淮疏不常出門後又變薄了。但掉著掉著,慢慢也就能回到曾經的厚度了。

“鍋具?”臨渚隨手抄起身邊的炒鍋,在手心裡顛了顛。

他就說,這種輕飄飄,打人一次就廢的小玩意怎麼著也算不上武器。但臨渚也沒想到,這些竟然是做飯的家夥什兒。

做飯不是那種,把東西往烹飪機器進口裡一塞,幾分鐘就吐出一盤菜嗎?這種簡單的像一張鐵皮的,也行嗎?

洛淮疏瞧著在攤主手裡顛來顛去,看著輕飄飄仿佛是紙糊的鐵鍋,有些慌張地伸出手。

彆真捅出一個窟窿。

那可是唯一的一口鐵鍋!

看出了洛淮疏的在意,臨渚低頭一笑。他壞心眼地在人手快要接觸到鐵鍋時,手腕帶力,將東西環著小孩的手繞了一圈。

洛淮疏,上輩子一個快奔三的人,哪能看不出眼前的人是在逗自己。被這麼一打岔,那份因珍視而產生的緊張感,也消失地一乾二淨。

他俯著身子看著臨渚,目光輕掃,隔空點了一下根部被咬掉一些的茅針。隨後,轉過身體,指尖輕輕蹭了蹭抓住自己一縷頭發,無聲當隨身掛飾的小琳琅。

小家夥咕嘰一笑,五個小爪爪花瓣一樣抱住洛淮疏的手指。小小互動了一會兒,手指被放開,緊接著一個東西掉到了他的手心。

太乖了,又乖又貼心。

洛淮疏控製不住地低下頭,鼻尖輕點了點琳琅的軟彈的小肚皮。

觸感很好,就是小家夥渾身的柔光猛地一亮,蜷起爪爪掉到了他的肩膀上。然後,又骨碌碌一路滾到了洛淮疏胸口的口袋裡。

黑暗中,臨渚瞧著如此靈動的卡靈,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

“諾,給你。”

洛淮疏伸手遞出手裡的東西。

臨渚沒猜到自己還有一份,他眉間的趣味淡去,緩緩坐直身體看向洛淮疏。

有視線落在了洛淮疏的手心,但視線的主人並沒有實施任何的動作。燈光下,叼在薄唇裡的綠色茅針緩緩下落。

洛淮疏彎了彎嘴角:“沒錯,給你的。”

遲疑了一秒,又加了一句:“甜的,要試試嗎?”

茅針是清甜的,糖畫是甜蜜的。

洛淮疏想,年輕攤主應該是不排斥糖畫的。

燈光下,琥珀色的糖畫勾勒著一隻趴伏的雪豹。慵懶中,又透著雪中王者的威嚴和矜貴,像極了眼前的人。

聞言,坐著的人慢慢抬起下巴,仰頭看向洛淮疏。一張棱角分明的五官,也緩緩出現在了洛淮疏的眼中。

線條流暢完美的下巴,噙著淡笑的嘴唇,高鼻深目宛如雕塑,濃密有型微微上揚的眉毛。明明沒有多大的表情,卻撲麵而來一股桀驁不馴的感覺。

洛淮疏忽然覺得,相比雪豹,或許狼會更為適合形容這位攤主。

又等了一會兒沒得到答複,習慣投喂他人的美食阿婆主,隱隱感到自己行為的唐突。

“啊,如果你不喜歡……”洛淮疏往後縮了縮手。

……我可以自己吃。

忽然,一隻大手探出擒住了洛淮疏的手腕。

或許是沒料想到,握在手中的寬度還沒有鐵鍋的手柄粗,臨渚下意識捏了捏,複又確認了一下。

捏下去的那一刻,臨渚就意識到自己行為的不對。

不過……的確比木質的手柄單薄,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斷。

且,捏都捏了。

臨渚順勢帶著手腕往前一拉。

那張好看到濃墨重彩的俊臉,含著渾然天成的壓迫感向洛淮疏湊近。洛淮疏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兩眼緊緊地盯著眼前的人。

茅針被抽走。

薄而性感的嘴唇張開,一下叼住了糖畫雪豹。

臨渚往外扯了扯,沒扯動。

他保持著仰頭的姿勢,望著洛淮疏挑了挑一側眉毛。

洛淮疏的腦袋一嗡,倏地撒開手。

隨後,被握住的手腕用力,掙脫了束縛背到了身後。

他不知道,自己粉色才褪下的脖子,又浮上了更深的粉色。

說不出是因為難為情,還是混雜了什麼其他情緒。

牙齒合上沒怎麼用力,但一聲清脆的斷裂聲,還是從糖畫上響起。臨渚舔了舔帶了些癢意的虎牙,接著用力嚼起了嘴裡的糖碎。

嘎吱嘎吱的聲音想起,臨渚想:

小朋友沒有騙人,的確是甜的。

“謝謝,我很喜歡。”

一個黑影被拋起,輕巧地落到了洛淮疏的眼前。

洛淮疏反射性地兩手伸出,從下往上往前一撈。

一個略有分量的東西墜在懷裡,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去。

謔,不就是自己第一眼就看到的那口不大不小的鐵鍋嘛!

但,這又是什麼意思?

洛淮疏抱著大寶貝,頓時看向姿勢重新變得散漫的男人。

糖畫已經在這三兩秒內,被吃到了底。可見,吃的人說得喜歡,並不是什麼客套話。

臨渚單手托腮歪了歪頭,“禮尚往來,送你了。”

洛淮疏皺了皺眉毛,手中的鐵鍋忽然變得有些燙手,“那怎麼行呢?”

鐵鍋是擺出來售賣的商品,巴掌大的糖畫是分享的小零食。用糖畫換鐵鍋,洛淮疏實在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為什麼不行?”

臨渚略帶疑惑地皺眉,淩厲俊美的五官,驀地帶上了些許少年氣。成熟和稚嫩在一張臉上出現,卻融合的天衣無縫,讓那張好看的臉變得更加惹眼。

或許這個時候,旁人才能發現並理解,眼前的人也不過才剛滿二十。

“因為鐵鍋還是太貴重了。”

洛淮疏被晃了一下眼,隨即有些無奈地解釋。

“貴重?”臨渚輕笑出聲。

自從被召喚出,就被身邊的人次次嘲諷無用的N卡。臨渚第一次聽到,有人用“貴重”來形容它。

他瞧著表情隱約透著不讚同的小顧客,心頭久違地湧上了一股熱流。

這份不讚同並不是為彆的。而是,洛淮疏真心覺得來自N卡的鐵鍋是有價值的。但作為它的主人,臨渚似乎並不認同這份價值。洛淮疏為鐵鍋叫屈。

臨渚看出來了,也收回了嘴角掛著的笑。

“你覺得它值得,我也是。”

鐵鍋值得,糖畫值得。

眼前這位小客人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