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園區內的大廈門口人頭湧動,電梯外間更是擁擠,九點正是上班高峰期。
溫灼裴剛進入辦公大樓,秦秘書核對好資料後,與他彙報工作進程。
他剛接手景陽短短半年,管理層秘書室裁掉部分守舊派黨羽,剩下的都是些空有學曆沒有資曆的新人,秦秘書穿著打扮乾練,語言天賦優秀,工作效率極高,是溫灼裴這半年提拔上來的人才。
她詳細說明:“關於加強內部財務控製的管理條例我已經整理出來,十點開始,五樓會議室。”
溫灼裴昨晚就在整理,嗯了一聲,指尖撚著頁腳。
秦秘書笑容標準:“人事有新的變動,需要增派人手嗎。”
溫灼裴腦海裡一閃而過江助的臉,按下頁腳:“你需要就看著來。”
準備去會議室前,溫灼裴斟酌片刻,還是沒有將手機靜音。
參與會議的高層人員都已到齊,溫灼裴跟秦秘書是最後到的,所有人不約而同的看過去,氣氛頓時變得嚴肅。
溫灼裴新上任以來,采取先急後緩,先是快刀斬亂麻,基本將景陽內部重新洗牌一遍,這次懸著的刀終於落在財務部上,吃了多少油水,記了多少假賬,都在這段時間內一一清洗,借著由頭,一部分坐牢,一部分辭退,剩下的老頑固熬不過就落幕退休了。
此時重新檢查財務內部管理,大家心有戚戚,財務主管更是嚴陣以待,擺出視死如歸的拚勁。
秦秘書將投影調出,會議開始。
溫灼裴此前在倫敦分公司擔任副總裁,同時也在其他領域做過向上管理的決策人,對一家公司的運營管控可謂是經驗尤佳。
ppt是溫灼裴用清晨那點時間收尾完成,非常草率簡單,他自己挑著重點,簡明要厄的講完後,輪到底下的人發言。
會議室內一片死寂沉沉,財務主管首先硬著頭皮接刀子。
…
會議結束後,溫灼裴大概對財務那邊有了個新的認知,但他全程麵容冷淡,喜怒難辨,剩餘的人唏噓沉默的離開後,陷入一片寂靜中。
當然,他的手機也是。
下午一點,手機響起,顯示木裡酒店,他抱歉的打斷秦秘書的講話,等人走後,才接起。
前台致電告知他酒店丟失的物品。
“晚點我過去拿走。”
沒叫秘書去拿,是怕自己太丟人,一夜情過去,自己成被拋棄的那個。
沒開封的套是他的,但貼身衣褲是買給江助的,隻是這襯衫跟長褲都穿走了,留下內褲,這算什麼,欲蓋彌彰。
想了想,點開明晟官網的頁麵,瀏覽一遍沒發現自己想要的答案。
被愛//欲衝昏了頭腦,竟一時間連對方叫什麼都不知道,連開會都在期待手機鈴聲響起,也不知道主動去查。
溫灼裴沒做過這樣無腦的事,頓時覺得好笑。
也是他對自己過於自信,留下聯係方式以為對方跟他一樣主動。
原來不過露水情緣,人家沒當真。
剛掛斷電話,私人手機號便穿插起來,溫灼裴期盼著什麼,來電顯示都未來得及看,結果一接,是他母親常意致。
“今晚回家吃飯吧,我有話跟你說。”
溫灼裴已經摸清她的套路:“你又想介紹什麼人給我認識。”
“當然是優質的,適合我們的,還可以給我們提供幫助的,你也要喜歡的……”常意致正在做美甲,說話的調子懶洋洋的。
現在同性結婚合法,就是過程手續繁瑣很多,所以她兒子喜歡男的,常意致沒反對。
溫灼裴先聽,再決定今晚去哪裡吃飯:“哪家。”
“唔……我忘了,哎,哪家,姓什麼的。”常意致自問自答的走完流程。
溫灼裴沉默安靜的等著。
“你爸也挺滿意的,翻到了,江氏集團,做運輸的,哎喲,是不是跟我們家很配啊。”
溫灼裴有所耳聞,但知道得不多。
“他家有兩個孩子,看過照片了,我喜歡大的那個,或者表的你也可以選。”
溫灼裴沒聽懂:“什麼表的。”
“江氏的董事長,原配過世後,後來娶了個新老婆,陳家的,好像是做飲料的,有八個兄弟姐妹呢!最小的妹妹就嫁給江董了。”
溫灼裴嗤了一聲:“這麼能生。”
“陳家的也不錯,就是飲料這行跟咱們的樂恒撞了,是競爭對手呢……哎,你喜歡哪個,我都可以去談談,或者給你列個表格。”
溫灼裴敬謝不敏:“你挑哪個就哪個,不用告訴我。”
“嗯嗯,也可以,你肯定相信我的眼光。”
關於這個話題,剛回國的溫灼裴已經跟她爭執過,最後選擇順從的拒絕她介紹的任何人,但常意致顯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隻以為是兒子沒看上。
“我本來看上的是江董的大兒子,但是他好像跟江董關係很淺,我怕給不了多少幫助。”常意致想了想,“你覺得江溫瑜怎麼樣。”
做運輸的,特彆是走國際單子的,溫灼裴多多少少在彆人耳朵裡談論過江家的事兒。
他對這個腦殘有印象。
典型的敗家二世祖。
嫁人確實是他唯一的出路,甚至都不霍霍女孩子了,霍到男人頭上了。
常意致見他兒子不說話,試探:“要不,江潯知?他大兒子呢,照片挺好看的,你不就喜歡漂亮的,很符合你的要求。”
“不用了。”
他怕被醜到。
溫灼裴之前見過幾個人的麵,長相不怎麼樣,自大得很,典型的好吃懶做人設,留在通訊錄都嫌占內存,回頭直接在微信說清楚,互刪。
想到什麼,溫灼裴之前整理的時候,翻到跟江氏集團合作的單子,沒把話說死:“沒聽說過江泓化有個大兒子。”
“哎呀,我也沒聽過,也沒見江董帶著出來見麵,可能是人家喜歡低調,不愛出席場合。”
“你想認識哪個啊,我得把人家微信先推給你。”
江溫瑜草包,江潯知人品性格不詳,反正都是要拒絕的。
溫灼裴無所謂:“你決定,我要忙了。”
“那就江溫瑜吧。”
門被叩響,秦秘書走進來,抱著一份禮物走進來,溫灼裴放下鋼筆,用眼神詢問。
“這是明晟送來的,是一套茶具。”
溫灼裴這才記起上次跟楚明衍隨口一提的羊脂玉手繪茶具。
裡麵還夾著一張明信片——烹茶留滿香,小小心意,請笑納。
溫灼裴直覺這不是楚明衍的字,“你替我回禮,比這份貴的就行。”
一撇一捺落一點,江潯知邊咳嗽邊寫,寫完了放在禮盒裡,叫人送出去。
收拾了一下再出門,他將車從木裡開回來了,舒舒服服的歎了口氣,摸到脖子的圍巾,才發現自己這兩天沒換過下來。
觸感摸著是羊絨的,柔軟舒適但容易掉毛,江潯知耳朵尖微微泛紅,又忍不住歎氣。
江溫瑜比他早一點回來,聽到外麵的動靜便衝出去:“哥,你看看我有什麼變化。”
江潯知遲了半拍回應:“你染了黑發。”
“對了對了,看起來是不是乖點,知道你回來我才染的,很傷頭發啊。”江溫瑜奇怪的看著他的圍巾,“你不熱啊,取下來吧,哥哥。”
說著,便要上手,被江潯知及時擋住,輕描淡寫的略過去:“我不熱。”
江潯知說:“傷頭發就不要再漂了。”
這一餐很豐盛,需要忌口得也多,江潯知以防萬一,還是先說:“我感冒還沒好,可能吃不了。”
江泓化聞言,關心了一下:“發燒了?”
“發燒的話那就不能吃海鮮了。”陳慕雲訕訕的看著一桌子的大菜,“吃點淡水魚吧,應該沒問題的。”
江潯知不愛吃魚,多刺:“好的。”
但全程沒動過。
江泓化說:“阿姨知道你回來,專門做的,你多少也吃點,除了過年你何時回家一次。”
家庭的氣氛很重,江溫瑜沒被影響到,一餐飯吃得儘興,也容易挑起話題,哄得江泓化跟陳慕雲樂嗬嗬的。
很突然的,江溫瑜好奇的睨過來:“哥,你跟你那個大學的男朋友還在一起嗎。”
江潯知沒說話,江泓化淡淡的:“分了。”
江溫瑜很驚訝 ,音量不自覺提高,“為什麼!”
周圍幾個阿姨廚師都能聽見,就差拿個喇叭喊。
江潯知麵不改色:“三觀不合。”
“談了這麼久才說不合適。”江溫瑜淡笑著,說的話都很犀利。
江潯知嗯了一聲,沒接話。
“哥,你千萬彆心軟複合,這種人肯定是貪咱們家的錢,分了好。”
雖然榮清做得不對,但江潯知用事實辯解:“他不知道我家的情況。”
江溫瑜不大高興的垂眸,喃喃道:“你還替他說話呢,複合的幾率很大哦。”
這話比吞魚刺還要更難受,江潯知連傲慢起來都非常紳士:“這也跟你沒關係,你多慮了。”
江溫瑜怔了怔,不羞不惱的低頭吃飯,陳慕雲給他夾菜,讓他多吃。
吃過晚飯,陳慕雲晃了晃江泓化的衣袖,難言:“剛才溫夫人找我了,但是吧……咱們溫瑜才二十四,那溫灼裴都三十多了,差了快十歲,我接受不了。”
江泓化也考慮過這個問題,所以才叫潯知回來的。
“景陽是個很好的聯姻對象。”江泓化不願意失去這個合作的機會。
他們這種家庭,婚姻注定是為利益犧牲的。
就是江泓化其實對他這個大兒子不太上心,總是冷冷清清的,跟江溫瑜那種粘人親人的狀態完全相反。
書房內,江潯知敲門而進,陳慕雲起身識趣的離開,還給他們兩人倒了茶水。
江泓化開門見山,陳述情況,聽到溫灼裴這個名字時,江潯知險些失態,差點就繃不住了。
江潯知躊躇:“我恐怕不太合適。”
江泓化看他:“理由?”
“他是我目前公司的合作對象。”
江泓化連他在哪裡工作都不知道,用商人頭腦思維判定:“那不是挺好的。”
“公事私事,我不想混為一談。”江潯知並不喜歡辦公室戀愛,何況是甲方。
“多接觸也不是壞事,溫瑜還這麼小,你阿姨答應溫夫人了,我們總要給個交代。”
“江溫瑜知道嗎。”
“知道也不在意,他隻在意你今天回來了。”江泓化古板嚴肅的臉難得一笑,“他跟你倒是合得來。”
他們差了八歲,足足跨越兩個代溝,私底下沒聯係,隻有在江潯知回家時才表現出一副他們關係很親密的模樣。
江潯知目光毒辣,心裡跟明鏡似的,知道江溫瑜其實看不起自己,更看不起榮清。
江溫瑜絲毫不在意這次溫夫人的態度,無非就是覺得江潯知會撿他不要的人。
江潯知潤了口,語氣沙啞,姿態強硬:“如果你很難跟溫夫人交代,就交給我處理。”
談完結束,江潯知下樓經過老宅的後花園,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煙味,莫名想起那天晚上。
他若有所思,沒注意到江溫瑜裹挾著濃煙味道走近,江潯知皺眉退後一步,先發製人:“你漱口再跟我說話。”
江溫瑜愣住,被迫離他幾步遠:“我就是抽著玩的,彆告訴我媽。”
江潯知根本沒理過他的事,連句應答都沒有,想轉頭就走,江溫瑜忽然說了句:“爸爸跟你聊過溫家的事嗎?你覺得怎麼樣,是不是比你那個男朋友,不對,應該是前任好多了。”
江潯知停下腳步,語氣低沉,睥睨道:“溫家產業遍布各方麵領域,其中飲料食品行業就堪堪壓住陳家一頭,在運輸方麵,江氏也不是對手,隻是普通的合作對象,溫灼裴是新任的一把手,他確實很強,我猜爸爸跟阿姨都很想抱這條大腿。”
江溫瑜收斂笑容,“嗯,哥哥說得對,你很喜歡?”
江潯知沉著客觀:“是個很強大的聯姻對象。”
江溫瑜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你為什麼要告訴我,勸我聯姻?”
“拒絕也好,接受也好都是個人選擇,溫家看上我們也不過想吃江陳兩家的紅利,聯姻的背後利益捆綁千絲萬縷,你沒看透本質。”江潯知連嘲諷時都翩翩有禮:“我的意思是,你很幼稚,弟弟。”
江溫瑜臉色挺難看的:“啥呀,他大我快十歲,我還能看上他?!跟你不是挺配的嗎。”
江潯知說:“配不配也不是你說了算。我的事,或者是溫灼裴的,也不是你一句話就能評定的。說話做人放尊重些。”
“我哪裡不尊重了……”江溫瑜語氣小很多,難以置信。
江潯知目光藏鋒,直逼到江溫瑜麵前,“那就不要人前一套背後一套,你的甜言蜜語對我沒用,背後詆毀我也不在意,但請你不要在我麵前耀武揚威你小人做派,讓我覺得惡心。”
江溫瑜嘴角僵化,默默的放下夾著煙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