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藥(1 / 1)

平板屏幕彈出“主播已關閉直播間”的字樣……

小貓咪被段書逸捏著爪腕和觀眾告彆時,那雙彎彎的笑眼,讓觀眾幻視人類喜悅的表情。

極具感染力。

小貓好像確實很享受直播,也很享受給人類提供情緒價值的過程。

啪嗒。

將平板倒扣在桌麵上,坐在黑暗中的段知影,深深地吸進一口氣。

而後,平靜又壓抑地喘出。

過量的吸氣被勻速呼出,聽起來略帶顫抖。

像病人瀕死的喘息。

小貓明媚的模樣,猶在段知影眼前。

在視線的一片黑寂中,熠熠生輝。

讓段知影想起一個人。

——“如果可以,真想讓你看清我的眼睛。”

靠近攝像頭的青年,被頂燈勾勒出五官姣好的形狀,因嘴角亦悲亦喜的笑意,呈現出一絲神性的悲憫。

他眼眸清澈黑亮,融著亮晶晶的光。

——“在父母眼裡你得拚儘全力才能證明價值,可你現在在我眼裡,就已經足夠耀眼,足夠精彩了。”

真誠又溫柔的話語,引得直播間僅有的幾名觀眾紛紛發彈幕、送禮物。

青年愛他人時毫無負擔,可麵對他人的善意,又似乎有種不配得感,手忙腳亂地道謝:

“謝謝大家的禮物……嗯,嗯……大家在保證生活質量的情況下支持主播就好,如果剛才隻是一時上頭衝動,之後記得點擊退款,主播不會介意的……”

青年逐一念著送禮物的用戶的id,逐一真誠致謝。

但唯獨忽略了榜一送禮最多的那位。

有老觀眾打趣:

【又是影子哥當怨種的一天】

【完咯!有人又要花錢得不到感謝還得被教訓咯!】

那位id為“影子喵”的“榜一大哥”並沒吱聲,頭像的Q版流汗貓貓頭倒是應景。

果然,如彈幕預測的那樣,下播後,“榜一大哥”真的挨了主播的“訓”。

“你去咖啡店打工掙的那點錢,全霍霍在我這兒了!”

溫妙然雙手抱臂,氣呼呼地仰視已經是新晉大學生的段知影。

此時的段知影個頭已然躥得比溫妙然略高,而對此,年上者還渾然不覺。

於是,溫妙然也就不知道,自己鼓著臉撅著嘴外加上目線的表情,從段知影的角度看起來,不但沒有威懾力,反而很可愛。

段知影讓開門邊的空隙,邀請,“要進來嗎?”

“不進!我不是來找你玩的!”溫妙然還在生氣。

“好。”段知影也學著抱臂,斜倚在門框,姿態懶懶的,投向溫妙然的眼神卻專注,“你繼續說。”

“就是說……”溫妙然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看我直播歸看,彆給我送禮物了。平台要拿一半的回扣的。”

“所以說,”段知影頭腦靈活,“我應該直接把錢給你。”

“是這個意思嗎!”

噠。

溫妙然拿指節輕敲段知影的額頭。

不疼。

但段知影注意到,剛才對方為了打自己,居然踮了下腳。

於是段知影笑了。

看到段知影笑了,溫妙然警惕起來,“怎麼還笑了?給你打爽了?”

“不是。”段知影被他的腦回路逗樂,笑意更深,不得不抬手掩飾嘴角。

“完了,這孩子長歪了,是個m。”

“我真不是。”

“言歸正傳!”溫妙然正色,“以後不許給我送禮物。”

“嗯。”

不過,類似的對話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之前溫妙然也不許段知影送禮物,段知影每次也都答應了。

保證歸保證,下次還敢。

以至於直播間老觀眾都記住了他這位“榜一大哥”:

這位一開始送禮會被主播警告,後來送禮物乾脆被主播無視的冤大頭。

其實段知影的想法很簡單:

他目前的經濟實力支撐不起給溫妙然大批量引流,隻好力所能及送點能上全頻道公告的禮物,給溫妙然增加點曝光。

溫妙然的想法,也很簡單:

一個脫離家人三年有餘的富家大少,從一開始的不食人間煙火,到如今嘗遍人間疾苦。眼下剛上大學,生活窘迫到要去咖啡店打工的程度,怎麼能還把錢砸在打賞主播這件事上!

大概是現在的溫妙然也記起了之前的對話,於是說:

“上次我是不是警告過你,再送禮物,我就要跟你絕交?”

段知影一怔,難得心慌,收斂笑意,清嗓子搓手指,而後再度讓開門邊空隙,“要不要進來坐坐?”

見他慌得答非所問,溫妙然冷笑,知道確有其事,哼一聲:

“我說到做到!絕交吧,段知影!”

“等一下……”

邦!

溫妙然回了自己家,甩上了門。

然後,兩個人就真的絕交了……

不到24小時。

第二天中午,溫妙然提現了某大學生的打賞,買了一堆高級火鍋料和牛羊肉,敲響了段知影的家門。

段知影至今還記得那頓火鍋。

不是他吃過最貴的,但卻是他吃過最香的。

因為和他一起盤腿坐在正對麵的溫妙然,在火鍋熱騰騰的冒氣中,提起自己的夢想和規劃:

“我的事業會越來越好的!小鬼,等著吧!以後哥會憑自己的實力,掙到能請你去高級火鍋店裡坐vip包廂的錢!”

“嗯,我相信你。”

段知影至今都記得溫妙然那時的表情。

昂首伸眉,意氣風發。

明媚的記憶在現實的黑暗中褪色。

段知影眨眼,熱霧與青年的形象都消散。

眼前隻有辦公桌,和桌麵倒扣的平板。

“哈……”

段知影又舒出一口氣。

回憶完溫妙然,永遠隻剩厭惡。

負麵情緒在段知影身體裡亂撞,讓他不適。

就在他習以為常墮入具象的疼痛之前,腦海中,一個奶色的小團子,從混亂的思緒中飄起來。

段知影想到了妙妙。

忽而,那些不悅與回憶一起消散,沒留下任何痕跡。

段知影想:

該慶幸嗎?該慶幸吧。

至少,那個人沒能實現的夢想,小貓實現了。

*

段書逸的“複出”新熱搜,連帶著作為引子的辦公區搶貓視頻,一起被推送到黎黛的軟件首頁。

黎黛饒有興致地背靠床頭軟墊,把自家老大老二的修羅場視頻,看了一遍又一遍。

看得剛洗漱完準備上床的段南尋,都快被視頻bgm洗腦了。

“彆看了。”段南尋開口,與氣質一致的厚實低音嚴肅板正,掀被子坐在黎黛身邊,伸手要去按她手機的鎖屏鍵,“你明天不是還要起早進組?”

“哎!”黎黛伸出一指,抵在段南尋手掌。

段南尋真就被纖細的一指擋住了。

頗有種被四兩撥千斤的壓製感。

“給你看,咱兒子。”黎黛把手機屏幕懟到段南尋麵前。

段南尋先被懟得蹙眉,而後自己接過手機,默默把屏幕拉遠。

把那視頻看了一遍。

畫麵正中的主人公雖沒露臉,但公司場景和二人的身形,身為段氏家主的段南尋,不可能認不出來。

看完這視頻,作為企業巨頭的他,和身為娛樂影星的妻子,反應截然不同。

段南尋嫌惡地把手機遞還給黎黛,輕蔑道:“丟人現眼,一隻貓也值得搶成這樣?再買一隻不就得了。”

雖被丈夫潑了冷水,大心臟的黎黛倒一點也不在乎,反說:

“打打鬨鬨才是兄弟關係好的證明嘛!至少說明現在,他們已經敢在彼此麵前展露真實的自我需求,而非委曲求全。你記得他們上次打鬨是什麼時候嗎?”

上次?

段南尋被問得略微失神。

他在腦內回溯,定位到妻子所說的“打鬨”,竟然赫然已是十年前。

十年。

這對兄弟關係如此,竟都十年了。

黎黛繼續翻手機,很快就在相冊裡找到舊日的照片,遞到丈夫麵前。

丈夫再度接過手機,凝望著屏幕上的畫麵,呼吸沉重。

是兩個孩子幼時的照片。

那時,段知影才12歲,段書逸才5歲。

畫麵裡的幼童抱著比自己還大的吉他破涕為笑,身邊被搶了所有物的男童則不滿地撇著嘴,還是喜怒都形於色的年紀。

再往後翻幾張,可見年齡稍長,段知影約莫15歲,段書逸才10歲。

頭戴壽星皇冠的段書逸張著嘴大哭,滿臉塗著奶油,一旁的段知影對著鏡頭指著弟弟,笑到模糊,照相機都沒能捕捉到清晰的特寫。

是被保護得很好的兄弟倆。

可以肆無忌憚的打鬨,也可以毫無負擔地笑和哭。

不像現在,兄友弟恭的,家風逐漸符合外界對豪門的刻板印象,充斥著教養禮儀和勾心鬥角。

眼見丈夫的表情,似是陷入沉思,黎黛輕輕抽回手機,鎖屏,放置一旁,溫柔地捏起段南尋的肩膀,給他按摩放鬆:

“而且,妙妙不是一般的小貓,它很特彆。它是唯一能被他們倆接受的小貓。”

“怎麼說?”

“同樣是主動接近小貓,被小貓治愈。區彆在於,書逸本就四處求醫,而妙妙是唯一的特效藥。”

段南尋沉默。

黎黛繼續說:“至於知影,你是知道的。他從不求救,妙妙是天賜的續命奇藥。”

“……”

段南尋雖沒說話,神情顯然是若有所思。

務實且現實的大企業家,第一次對萌寵有了點興趣:

那隻貓,真有這麼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