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是好笑，白周亦睡意都被笑沒。
夜裡睡得晚，翌日白周亦花了好大力氣才順利起床。
知道他有起床氣，吃早飯時李奧一群人安靜如雞。
稍晚些時候他們回去之前發現血泊的地方繼續尋找，昨夜他們就已經把附近一片找過，再次搜索依舊毫無線索。
又找了一上午後他們不得不放棄，下午開始沿著之前的路線繼續巡邏。
下午他們什麼都沒發現。
每天花兩個小時來回太麻煩，現在情況又不分明，一群人商量了下後夜裡索性先不回去。
白天去城外巡邏，夜裡住旅館。
四天後，中午，一群人把車停在一片還算寬闊的草地中，休息的同時吃午飯。
“這個給你。”韓盛扔給白周亦一張紙條。
白周亦接住，上麵是一個電話號碼。
“我一個遠房親戚的，他之前外出探索時腿受了傷就被迫退了下來，說想試試。”韓盛簡單把情況說了下。“四十來歲，性格挺隨和的。”
“家裡還有其他人嗎？”白周亦問，老爺子情況特殊，多個心眼總歸不是壞事。
“有老也有小。”
白周亦點點頭。
確認完，白周亦到一旁去打了電話。
和那人簡單溝通了下確定沒問題後，白周亦回到草地中坐下，要把號碼發給莫語閒。
鄒家。
厚重水泥澆灌出來的隔離室中。
莫語閒被束縛在床上，旁邊是拿著針劑的鄒老爺子。
“儘量回憶當初的事，儘量去感受它控製它。”
“嗯。”
“這藥能讓你更身臨其境，但也有一定的副作用，會讓你整個人都恍惚。”
“好。”莫語閒放鬆身體。
見莫語閒準備好，鄒老爺子注入藥劑。
注射完，他退後兩步，盯著一旁的監測儀器。
靈獸是主人靈魂的一部分，但主人並不能直接控製靈獸，兩者的思緒也並不直接相通，大多數時候他們更像是兩個獨立的個體。
很多人遭受到承受不了的巨大創傷時會下意識屏蔽那段記憶，莫語閒的情況就和那很像，他的靈獸並未消失而是處於失聯狀態。
想要重新召喚靈獸，首先要做的就是重新建立聯係。
莫語閒試著去回憶。
一切是怎麼開始的他已經不記得了，他的記憶是從他奶奶帶著他爺爺和母親急匆匆地離開開始的。
他那時候其實並不害怕，因為他知道他們很厲害肯定會保護好他。
顯然他父親也這麼覺得，所以很長一段時間裡都還有心情和他玩，但隨著越來越多異獸闖入城市，他逐漸笑不出來。
他父親開始打電話，可是電話無人接聽。
不知道打到第幾輪電話終於接通時，他們等來的卻是他奶奶去世的消息。
他至今記得當時他父親臉上的表情，電話一直打不通的緊張不安，打通電話的欣喜，突然得知噩耗的怔愣……
那之後他父親就陷入漫長的沉默。
他幾次想要開口，但都沒敢。
後來有異獸闖入了他們家。
房子被破壞，他父親不得不帶著他離開。
逃跑的路上電話打不通，他父親就抱著他一邊跑一邊到處問，他父親很害怕，怕到甚至都顧不上他……
那段路到處都是死掉的人和血泊、肢體，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死人。
後來他們找到了他母親，在一隻異獸的嘴裡，她半個身體都正被咀嚼。
她還沒完全死掉，看見他們的瞬間她明顯愣了下，她試圖說點什麼，可是她太痛了……
“唔——”
劇烈的疼痛自靈魂深處襲來，同時襲來的還有對死亡的恐懼，對至親離世的痛苦，對那些異獸的憤怒……
莫語閒仿佛又回到那一天。
血腥和內臟的味道混雜，惡臭無比。
他試圖脫離，可他做不到，那藥把他關在了那一天。
他看著他父親衝了上去，他父親試圖救下她母親，可他並不是那些異獸的對手，很快他的靈獸也血肉模糊……
他終於聽清他母親在說什麼，她讓他跑，快跑。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邁開腳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跑掉的，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恐懼充滿他整個大腦。
他不知道他到底跑了多久，他不敢停下，也不敢回頭。
他在恍惚間聽見有人提到他爺爺，他爺爺還在戰鬥。
他找了過去。
他爺爺和一群人被十多隻異獸圍在中間，他們的靈獸根本不是對手，全部傷痕累累。
他爺爺也要死了……
他反應過來時已經被無儘的怒火包圍，包圍他的還有黑色的火焰。
巨大的黑色的麒麟發瘋似的咆哮攻擊撕扯，它試圖毀掉一切，它一雙血紅的眼猛地瞪向莫語閒——
“唔——”
疼痛太過強烈，莫語閒不受控製地痙攣，他手上額上青筋暴起瘋了似的掙紮。
……
“莫語閒？”
“……莫語閒？”
混沌中，莫語閒看去。
“你醒了？沒事吧？”鄒老爺子臉上都是擔憂，莫語閒的反應比他預料的還要糟糕，要不是被束縛著他恐怕早就把自己弄得血淋淋。
莫語閒嘴唇翕動，卻沒能說出話來，他甚至沒有力氣去思考。
又躺了半小時後，莫語閒大腦逐漸運轉。
他看向鄒老爺子。
“今天就先這樣吧。”鄒老爺子道。
“不行嗎？”
鄒老爺子之前就說過，隻有三成的概率。
“彆急。”鄒老爺子道，“這才開始。”
莫語閒還有很多東西想問，話到嘴邊又都咽了回去。
“你再躺會兒吧。”鄒老爺子拿了剛拿到的數據出了門。
看著他離開，莫語閒正準備坐起來，放在一旁的手機就響起。
白周亦給他發來信息。
“好。”莫語閒回複。
草地中，白周亦咽下嘴裡的壓縮餅乾，“吃午飯了嗎？”
“沒。”
白周亦看看手裡的壓縮餅乾，再看看麵前的罐頭和水，把三樣東西並排擺在一起，拍了張照。
想想，他把那罐頭拿掉，隻拍了那半包壓縮餅乾和水，然後把照片發了過去，“我的午餐。”
配圖，可憐兮兮。
這次對麵沒能如之前那樣馬上回複，而是開始持續“輸入中”。
白周亦沒忍住笑了下，以莫語閒那悶葫蘆性子，這種事顯然超出了他的處理能力範圍。
白周亦覺得自己有點壞心眼。
看著莫語閒第六次“輸入中”後，白周亦心情不錯的正準備拿了餅乾繼續吃，就發現葉小青一臉複雜地看著他。
他們坐得很近，葉小青一低頭就能看見他手機上的內容，再加上剛剛他刻意擺拍的行為……
白周亦笑得一臉溫柔，“你年紀也不小了……”
葉小青噎了下，一副吃到什麼壞東西的表情。
白周亦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他本以為是莫語閒，正意外，就發現是公會那邊的人。
白周亦眼中笑意淡去幾分，他接通。
“……孫城主？”
“對。”電話那頭的人興致勃勃，“他聽說了那隊伍的事後很不放心，就在城裡發了懸賞，現在響應的隊伍已經有五六十個，再等等應該還能再湊些。你們先回來吧，到時候讓他們去找就好，人多效率才高。”
白周亦不語。
“白隊？”
“好。”白周亦並未拒絕，笑著應下。
掛斷電話，白周亦簡單把事情說了遍。
聞言，李奧一群人遺憾的同時紛紛鬆了口氣，城外好玩是好玩，但僅憑他們幾個要把這一大片山林都搜索一遍太難。
人群中，隻葉小青有些不安。
孫家一直是大善人人設，但也沒好到這種小事都管的程度，更何況那些白毒犀都還沒影的情況下。
他們知道白周亦在查孫來寶了，還是因為白周亦給莫語閒看病的事？
“那……”一群人都看向白周亦。
“回去吧。”白周亦起身。
莫語閒盯著手機好一會兒後，才終於想出一句合適的回複，“早點回來。”
等白周亦回來了，他給白周亦多準備些吃的。
白周亦沒回複。
白周亦生氣了？
莫語閒有些拿不定主意。
白周亦都已經這麼辛苦了，他卻不能說些好聽的話，白周亦是要生氣的。
又盯著手機看了會兒，依舊沒等到回複後，莫語閒出了門。
既然下午不再繼續，那他想回去。
他本是準備去找鄒老爺子，一出門卻在院子中看見一老一小兩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孫家城城主孫銘亮和他的孫子。
“是你。”孫銘亮一眼認出莫語閒，他有些驚訝，“聽說你結婚了？”
莫語閒不語。
“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我如果知道一定會讓人準備一份厚禮，再怎麼樣我和你父母也是同一個探索隊的，也曾受你奶奶照顧——”
莫語閒不語，隻是看著他。
孫銘亮歉意地笑笑，“也是，這些年是我疏於照顧了，你生氣也是應該的。”
莫語閒轉身離開。
“等一下。”孫銘亮叫住莫語閒，“雖然現在為時已晚，但有些事我還是得跟你說說。”
莫語閒腳步不停，他和孫銘亮沒什麼好說的。
“你真的了解白周亦這個人嗎？”
莫語閒腳步停頓。
“白家雖然比不上那些大家，但在城裡也算是說得上話的，白家向來護犢子，白周亦又是幺子一直備受寵愛……孫叔並不是不盼你好，但你就沒想過白家為什麼會選擇你？”
莫語閒徑直向著鄒老爺子的研究室而去。
白周亦回到家時才下午兩點多。
夏初午後的陽光溫暖中帶著幾分晃眼，照得整個院子都明晃晃。
習慣了每天回來都有人為自己留燈留飯，突兀間看見這空蕩蕩的院子，白周亦有點不習慣。
穿過客廳，進入臥室，白周亦正琢磨洗個澡換身衣服後去接莫語閒，洗手間的門就被拉開。
莫語閒隻圍著條浴巾出門來。
常年不見陽光的白皙皮膚，被浴巾緊緊包裹的腰線臀線，手上腳上束縛帶勒出的一條條紅痕……
正擦著頭發的莫語閒驀地發現屋裡多出個人，被熱水蒸騰得有些迷茫的那雙黑眸輕顫了下。
下一刻，他拿走放在床上的衣服，重新回了洗手間。
白周亦摸摸鼻子，主動開口，“今天的治療結束了？”
“嗯。”隔著門，莫語閒聲音聽著有些悶。
白周亦正準備詢問莫語閒病看得怎麼樣，眼角餘光就在床上瞥見一抹不一樣的顏色，莫語閒衣服沒拿全漏了一樣。
白周亦盯著那疊的四四方方的灰色布料看了會，上前拿起，敲響洗手間房門，“你東西忘了。”
浴室內是短暫的死寂，莫語閒也發現。
片刻後，門被拉開一條縫，一隻骨節修長勻稱的手伸出來快速奪走白周亦手裡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