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周亦把抽屜關上，抬眸看去。

莫語閒臉色慘白額頭都是汗水，看著像是疼痛難忍隨時都會暈過去。

他正扶著牆移動。

“怎麼了？”白周亦連忙起身過去。

“沒事。”莫語閒頓了頓，補充一句，“水溫太高，熱得頭暈。”

這得多湯的水才能把自己熱暈？

白周亦不能理解，但也不好說什麼。

把人攙扶到床邊，白周亦掀開被子，“坐一會兒吧。”

說話間，白周亦去旁邊開了窗。

夏初未至，夜裡還是有些冷。

冷風湧進屋內，莫語閒臉色好了幾分，不過依然慘白。

人不舒服，白周亦也收了心思，兩人早早睡下。

翌日。

九點一過，之前說好給老爺子瞧瞧的幾個隊醫就陸陸續續過來。

靈獸通常在主人四到七歲時覺醒，絕大部分人的靈獸都是猛獸形態，攻擊也主要依靠巨大化後的物理攻擊。

靈獸擁有異能的極為罕見，百萬分之一的概率，他們整個孫家城加起來都不超過三十個。

而異能恰好能夠治療的就更是少見，整個孫家城為外人所知的也就六個。

其中三個就在他們白家的隊伍。

房間內，三人輪流替老爺子看診。

白周亦幾人安靜地站在一旁等著。

半小時後，三人才停下。

“鄭叔，怎麼樣？”白周亦詢問其中年齡最大的一個，他和白安是老相識，白周亦沒出生前兩人就認識了。

鄭海沒有馬上回答，和另外兩人討論兩句後，看向莫語閒，“他有吃藥嗎，吃的是什麼？”

莫語閒早有準備，到一旁抽屜中拿出一個小包，包裡裝著三四個小藥瓶。

鄭海接過，一一打開放在鼻子下聞了聞。

他之後，另外兩個人也拿過看了看。

弄明白狀況，鄭海有些猶豫地回頭看向輪椅上的老爺子。

老爺子一臉和藹，“沒關係，我的情況我很清楚，不用顧慮。”

見老爺子這麼說，鄭海不再猶豫，“不隻是靈獸死亡帶來的精神方麵的問題，他的身體也已經快支撐不住。”

鄭海看向莫語閒，“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靈獸是主人靈魂的一部分，靈獸的死亡就等於主人一半靈魂破碎消散，那是一件極為痛苦的事，絕大部分人根本撐不住當場就會痛死。

就算勉強活了下來，也會因為隨時可能再陷入劇痛中飽受折磨，很多活下來的人都無法忍受而選擇自我結束。

老爺子能撐到現在，意誌力可見一斑。

不過隨著這快二十年的不停折磨，他的身體已經先他的意誌一步崩潰。

“那藥……”白周亦看了眼莫語閒。

莫語閒沒說話，隻微垂著眸。

鴉羽般的睫毛擋住了他的眸子，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這種情況是無藥可醫的，最多也隻是緩解疼痛，他之前吃的藥應該已經沒什麼效果了，我可以再給他開些新的藥，但……”鄭海頓了頓，“價錢不低。”

莫語閒垂在身側的手握緊，指尖陷入掌心。

與靈獸相關的東西一直不便宜。

當初孫家就隻給他們留了一棟老宅，宅子裡那些東西這些年裡陸陸續續變賣，早成了空殼。

這些年他也一直在努力賺錢，但他能做的工作不多，且大多數都是又累工資又低的。

可即使如此，他也隻能買得起一些最普通的鎮痛藥。

“沒關係。”白周亦早就做好心理準備。

白安四人平時就有給他零用錢的習慣，昨晚又給他包了四個大紅包，護城隊工資也還可以，他自己這些年攢了不少。

而且老爺子時間不多了，花也花不了多少。

鄭海點點頭，拿了筆到一旁寫藥方。

鄭海是隊醫，手裡有不少藥，但那些藥裡沒有老爺子能吃的，得去買。

寫好，鄭海把藥方遞給白周亦，“藥房你知道在哪，我會提前跟他們打招呼，你晚點過去拿就好。”

白周亦把藥方收好，“好。”

交代完，鄭海幾人向著門外而去。

白周亦和白安四人跟上，去送送。

“小閒。”莫語閒也要跟時，老爺子叫住他。

莫語閒回頭看去。

“你晚點跟小白說說，藥就不用換了，之前的就挺好。”老爺子剛剛就想拒絕，但人太多他也不好拂了白家的麵子。

他知道這也是白安四人的意思，但白家願意接納莫語閒他就已經很感激，他不想再給白家添麻煩。

莫語閒沒吭聲，轉身出門。

他到前院時，鄭海幾人已經離開。

白安四人再過幾天就要出發，把人送走後就商量著要去看看物資籌備得怎麼樣。

院子裡很快隻剩下白周亦和莫語閒。

白周亦往回走去，“晚點再去拿藥，得等鄭叔先過去一趟。”

鄭海在城裡有走得很密切的藥房，他去能拿到最低價。

“我會把錢還給你的。”莫語閒道。

白周亦停下腳步回頭，莫語閒沒跟上，還站在門口。

“不用。”白周亦道，“我們已經是一家人。”

“我會還給你的。”莫語閒直直看向白周亦的眼睛。

對上莫語閒那雙幽黑得逼人的眸，白周亦呼吸有瞬間的輕滯。

良好的家世，與生俱來的天賦，本應該成為天之驕子的人，卻硬生生被人打斷了翅膀碾碎了骨頭成了如今滿身傷口和血在泥濘中掙紮求生的模樣。

白周亦不再堅持，淺笑著道：“好。”

莫語閒睫毛輕顫，連帶著那雙如同幽譚的眸似乎都跟著泛起漣漪。

“回去吧。”白周亦招招手，向著老爺子所在的房間而去。

莫語閒快走兩步，和白周亦肩並肩。

之前兩天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爺子倒沒犯病，不過今天看得出來的精神不太好。

白周亦並沒在屋裡待太久，留下更多時間給莫語閒照顧他。

午飯後，白周亦帶著莫語閒一起去了藥房。

藥房在西城。

西城是商業區，各種商店以及收購點遍地皆是，是探索隊補充物資和賣出帶回來東西的主要場所，同時也是整座城小偷小摸最多情況最亂的地方。

把車停好後，白周亦帶著人徑直進去藥房。

鄭海已經打好招呼，白周亦報上他的名字後，直接被帶到後麵房間。

“東西都在這裡了。”店員把裝著藥的袋子遞給白周亦，同時遞給他一張賬單，“這是半個月的量，半個月之後要再來取。”

白周亦接過看了看，到一旁去付了錢。

莫語閒把賬單拿走看了看又拍了張照，白周亦並未阻止。

出門，兩人徑直回了家。

到家時，正好遇上白安他們定的物資送來，門口一堆人進進出出。

莫語閒拿了藥進去給老爺子，白周亦留下幫忙。

這次四個隊伍準備走得更遠，所以準備的物資也更多。

城外能吃的東西極少，物資也就直接關係到探索隊的存亡，所以一般都會提前分裝並檢查。

白周亦幫著檢查了一遍數量後，又幫著分裝上車。

城市附近一片地方長年累月地被探索，地形基本所有人都熟，危險度不高，所以探索隊一般都會選擇開車。

隻有到了遠離城市的危險區域或者未知區域後，才會把車藏起來利用靈獸移動。

忙完已經是夜裡。

晚飯已經準備好，白安幾人都向著客廳而去。

沒在附近看見人，白周亦去後院叫人。

莫語閒並不在他們的房間。

老爺子的房間房門半掩，屋內漆黑。

“語閒？”靠近，白周亦正準備朝屋裡看去，什麼東西就猛地撲向他。

那東西距離他太近速度太快，即使他立刻就反應過來閃躲，用以抵擋的手背還是被刮了下。

疼痛襲來，白周亦下意識召喚靈獸。

一擊不成，那東西立刻再朝著白周亦撲來。

白周亦下意識就要攻擊，莫語閒的聲音就從院子另一邊傳來，“爺爺！”

與此同時，莫語閒快速向著兩人跑來，靠近，他動作敏捷地一把抓住撲向白周亦的東西。

也是這時，白周亦才認出那東西就是老爺子。

他兩眼猩紅，完全沒有了之前的和藹慈祥，就像一個沒了理智的瘋子。

抓住人，莫語閒熟練地把他抵在牆上，手中的繩子就要捆人。

他剛剛應該是去找繩子了。

“唔……不要……不要被捆起來……”老爺子如同孩子般傷心落淚，同時更加瘋狂的掙紮，“滾開！”

莫語閒怕傷到他不敢太過用力，老爺子卻是拚儘全力地發瘋，莫語閒很快被撞開。

撞開莫語閒，老爺子轉身就跑。

白周亦跨前一步攔住他，低沉的嗓音在夜幕下傳開，“睡吧。”

下一刻，剛剛還發著瘋的老爺子整個人癱軟。

白周亦在他倒下之前接住他。

莫語閒反應過來，連忙上前幫忙。

把人抬進屋放到床上，莫語閒拿了繩子就要捆人。

白周亦道：“他應該會睡上十二個小時。”

莫語閒拿著繩子的手頓了頓。

想想，他還是把人捆了起來，這裡不是莫家，萬一傷到白家其他人就不好了。

捆完人，莫語閒難堪地看向白周亦，“……抱歉。”

屋內沒開燈一片漆黑，白周亦看不清莫語閒是個什麼表情，“沒事。”

短暫的安靜後，白周亦問道：“他發病時都這樣？”

“嗯。”

“那你去上班的時候怎麼辦？”

“……把他捆起來。”

白周亦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莫語閒的日子或許比他以為的還要更為艱難。

莫語閒努力看向白周亦，可屋裡太黑無論他怎麼努力都看不清白周亦的表情，那讓他愈發局促和難堪。

白周亦說不定已經後悔了，後悔攤上他這個大麻煩。

白周亦如果要離婚……

“能不能……”莫語閒正準備哀求白周亦能等他爺爺不在了之後再離，隻要白周亦願意幫忙他一定會感激白周亦哪怕粉身碎骨，腦袋上就突然多出一隻溫暖的手來。

白周亦揉揉他的腦袋，聲音一如往常的溫柔，“走吧，去吃飯，爸媽他們已經在等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