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想被沈辭秋當成透明人的溫闌深呼吸,剛要開口,沈辭秋卻朝著謝翎走去,而謝翎還一抬折扇,非常自然地替他擋住了一隻撲過來的蝴蝶。
那蝴蝶在謝翎赤金的扇子上繞了一圈,被風輕輕一帶,暈頭轉向飛走了。
兩人站在一塊兒,像對玉做的人,格外般配,沈辭秋傲雪清霜,謝翎朗若辰星,看著可真是天作之合。
但越是如此,溫闌就越覺得礙眼。
溫闌緩緩將心口憋悶的濁氣吐了出來,帶起尋常的笑容,也跟著走過去,與謝翎打招呼:“七殿下好雅興,與人來繁花峰同遊?”
謝翎不知道繁花峰是有情人聖地,但直覺溫闌話裡有坑,采取了不會出錯的回話:“想獨自來看看,但不識路,恰好遇到這位師兄好心帶路,我很感謝他。”
溫闌見謝翎不上當,又看到沈辭秋毫無反應,便換了個路子:畢竟他想攪和兩人的感情,隻要沈辭秋和謝翎任何一人對對方心生厭惡,他們的婚約走不到最後,都算溫闌成功。
帶路的玉仙宗小弟子確實是溫闌安排的,還專門挑了個溫柔可愛,理應是謝翎喜歡的模樣。
小弟子運氣也不錯,不費吹灰之力就跟謝翎一起來了繁花峰,可偏偏在接近人的道路上撞上了鋼板。
暫時沒能引起沈辭秋不快,溫闌就轉而挑撥謝翎。
“原來如此,我和阿辭一路從校場過來,也是許久沒看過繁花峰的景色了,正好同遊。”
謝翎聽得出來溫闌的重點在哪兒,重點在他跟沈辭秋同遊。
真是炫耀得高調又內斂,真會玩小把戲。
他笑笑,假裝聽不懂,反倒是沈辭秋開口:“溫少主說你在附近,所以我是過來看你的。”
溫闌:“……”
謝翎簡直差點想直接笑出聲了:當場被打臉的滋味如何啊溫少主!
溫闌跟他無怨無仇,雖然大概被當成了情敵吧,但既然沒像鬱魁那條瘋狗做什麼出格的事,謝翎也沒想把他怎麼樣。
隻是如果溫闌真的是個朝三暮四隻會踐踏彆人真心的浪子,那謝翎還是很樂意在旁邊看看他笑話的。
謝翎瞧不起人渣。
喜歡就是喜歡,不愛一個人了,就明明白白告訴對方,分手後再去愛下一個,很難嗎?
當然,如果彆人知道真相,就是願意多個人一塊兒糾纏,謝翎不理解但是尊重他人命運,可如果靠哄靠騙,腳踏幾條船,那就沒意思了,也不怕浪太大,拍死在沙灘上。
不過很明顯,沈辭秋不想跟溫闌糾纏。
謝翎知道沈辭秋又在開演了,反正他豁得出去,笑盈盈接戲:“嗯,我好看嗎?”
沈辭秋:“……”
在不要臉這點上,謝翎果然還是遙遙領先。
跟謝翎搭戲,一不留神就容易被對方拽著狂奔,很難說會奔到哪條道上去。
但意外的是,無論拿來氣鬱魁還是溫闌,效果好像都很不錯,所以即便言語上被謝翎占點便宜,沈辭秋也可以接受。
沈辭秋:“好看。”
謝翎唰啦清脆將折扇抖開,仿佛抖開了孔雀的尾巴,微抬下巴昂起頭,衣服上的孔雀翎配合地熠熠生輝,流光溢彩。
沈辭秋差點沒能演下去,默默移開了眼。
他好像看到了一隻華貴的鳥精神抖擻地開屏,肆無忌憚要閃瞎所有人的眼。
反正溫闌看上去就十分眼疼。
但他也不是個甘心敗退的主兒,於是也走到沈辭秋身邊,和謝翎形成左右對峙站位,誰也不讓。
沈辭秋就在他倆中間。
小弟子看著三人並肩往前走,覺得場麵有點刺激,也有點古怪,但現在他最尷尬,拿不準主意,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跟他們一道。
至於那位始終保持在最合適距離又沒開過口的護衛,處境比他好多了。
小弟子張了張口:“兩位師兄,七殿下,我……”
三人目光頓時齊刷刷落在他身上,小弟子一顫,緊張起來,咽了咽嗓子,才繼續道:“我還要在此繼續采花露,就不與諸位一道了。”
溫闌念頭轉得很快:“橫豎正清閒,不如我們幫你,怎麼說你也幫七殿下引了路,七殿下,一起?”
謝翎微微一笑,卻不按套路出牌:“多謝幫忙引路,這瓶花露你收下。”
想不到吧,他直接用錢感謝,不用花時間!穿來一年裡他屯了無數東西,要什麼沒有?
想道德綁架?不好意思,他不接招。
他在小弟子目瞪口呆的眼神裡把花露放到他手心:“溫少主真是君子之風熱心助人,那麼你倆慢慢采花露,我們不打擾,這就先走一步了。”
溫闌也整個愣住了:“我……”
“多謝溫少主對我玉仙宗弟子照拂,”沈辭秋淡淡一點頭,謝得毫無誠意,說完就轉身,“我們走吧,謝師弟。”
謝翎搖著扇子晃著衣衫上的孔雀翎大步跟上:“來了。”
溫闌:“……”
什麼叫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溫闌自己說要幫忙,如果這會兒出爾反爾,那沈辭秋會怎麼想?他可不願意自己在沈辭秋眼中形象一落千丈。
就這麼幾息的功夫,沈辭秋和謝翎就出了花海,又走入一處林間,身影消失不見。
溫闌袖袍底下的手捏緊成拳,咯咯作響。
玉仙宗小弟子小心翼翼看了看溫闌的臉色,輕聲道:“溫、溫少主,您說謝翎對沈師兄未必真心,讓我試試他,但我今日見他們感情似乎不錯,之後還、還要試嗎?”
溫闌轉頭,他尚在發怒,看向小弟子時麵色沉如水,看得小弟子一驚,縮了縮脖子。
溫闌重新打量著小弟子,有幾分姿色,但不多。
也是,就算喜歡乖巧可愛的,也得看跟什麼人比,小弟子比起沈辭秋還是差遠了,換誰來選也不用猶豫。
或許得找個長得更好且性子乖順的,再去試試,看謝翎還動不動心。
溫闌緩緩壓住火氣,溫和道:“暫時不必了,辛苦你了。”
小弟子聽到他語調溫潤下來,這才敢重新抬頭看他,也鬆了口氣,方才為什麼會覺得溫少主可怕呢,應該是錯覺吧。
*
這廂,沈辭秋和謝翎走到了另一處花田中,小道兩旁是漫天的紫色幽夜蘭,花瓣如翩躚的仙人裙擺,婀娜多姿。
沈辭秋停下腳步:“我下山去了。”
不在外人麵前,他倆瞬間拉開距離。
沒想到溫闌想出來的把戲這麼無趣,不過總歸也給溫闌添了堵,還成功甩開了他,沈辭秋要回去練劍了。
謝翎正愁不知該怎麼把反派合理支開,聞言一喜,不敢把高興表現得太明顯,免得又被沈辭秋看出問題,一本正經道:“好,我再繼續逛逛。”
他要做什麼當然與沈辭秋無關,隻是此刻兩隻白鶴恰巧落入花叢之中,翩翩起舞,沈辭秋不由多看了一眼,那兩隻鶴舒展身姿,竟是將額頭親昵地靠在了一塊。
白鶴吻頸,一世一雙。
沈辭秋看著,突然道:“你喜歡溫柔可愛的人?”
謝翎握著扇子的手一僵:“呃,你聽到了?”
他在沈辭秋院子裡跟溫闌胡扯的鬼話,結果被沈辭秋聽到了啊?
沈辭秋點頭,這樣的形容,他不可避免想到了慕子晨。
到目前為止,謝翎都是個很好的合作對象,他甚至不問自己為什麼想殺鬱魁,非常懂得分寸,很讓人省心。
但如果謝翎之後也被慕子晨迷得神魂顛倒,為慕子晨所用……那麼他們之間的交易隻能作廢。
慕子晨的愛慕者,他不需要。
風拂過沈辭秋的長發,他如玉的麵頰在幽蘭花海中顯得愈發穠麗動人,他輕輕朝謝翎一點頭:“祝你找到心儀之人,一世一雙。”
白鶴仍在優雅起舞,幽蘭那充滿靈氣閃爍熒光的花粉忽然被鶴舞揚起,星星點點在沈辭秋身後綻開,群星流轉,而幽光之中沈辭秋一個回眸,勝過銀河璨璨。
謝翎張了張口,覺得自己似乎應該說點什麼。
但還沒出聲,眼前就是一晃,狂風驟起,吹起漫天花雨,待到風靜,花海和白鶴都消失不見,他們腳底浮空,竟眨眼就置身在一副山水畫中!
謝翎愣了愣,隨後意識到,難不成碰上機緣了!
好消息,成功觸發藏寶秘境;
壞消息,反派跟他一起進來了;
沈辭秋手上的銀戒一閃,長鞭入手,警惕地打量起周圍。
此刻有白霧悠悠飄過,一道身影於山水畫中悠然斟茶,自飲自樂,他看著格外年輕,開口嗓音卻有些滄桑。
“等了這麼多年,總算有人進來了……嗯?怎麼有兩個?”
沈辭秋聞聲而望,在細細打量過他的裝束後,神情由警惕變成怔愣。
他見過這個人……的畫像。
這就是傳聞裡在玉仙宗留下機緣的燃魂老祖?和畫像上簡直一模一樣。
沈辭秋略一思忖,行了弟子禮:“見過老祖。”
喝茶的身影不是老祖本尊,隻是燃魂老祖留在傳承裡的神識,等傳承結束,他也得消散,老祖看到沈辭秋的腰牌,點點頭:“嗯,是玉仙宗弟子,謔,骨齡約莫十八,金丹大圓滿,不得了啊,後生可畏。”
他又看向謝翎:“唔,一個小妖,你也有點意思。”
外界都道謝翎修為沒救了,隻有手握劇情的謝翎本人知道,他這是不破不立,自己血脈的秘密如今尚且無人知曉,隻待日後一鳴驚人。
謝翎也行禮:“前輩好。”
原著中進來的隻有謝翎一個,通過考核得到傳承的自然也隻有他,但現在還加上了沈辭秋……謝翎捏了把冷汗。
隻希望這位前輩可一定要灑脫到底,彆因為沈辭秋是玉仙宗弟子就選他不選我啊,這位日後可是要叛出宗門的,到時候就不是您徒孫了!
沈辭秋在這時,偏頭輕輕看了謝翎一眼。
他上輩子死前,謝翎已經重新躋身天驕之列,名聲大顯,但沒聽說過謝翎來了玉仙宗,取走了人人都在找的機緣。
是謝翎瞞著所有人悄悄來過,還是事情已然改變?
他重生回來,要殺人複仇,溫闌鬱魁還有玄陽尊等人結局因他改變,合情合理,至於他與謝翎之間短暫的婚約,從長遠和天地大勢來看,理應微不足道,如滄海一粟,掀不起什麼風波,解除後,也當不會對他們命運造成大影響。
可遇上燃魂老祖的傳承已經是大氣運,涉及造化。
沈辭秋抿緊唇線。
先是冰火雙生珠,再來老祖的機緣,他和謝翎之間的因果,短短時日內,竟然迅速越纏越深。
這可不太妙。
問題出現在他身上,還是……謝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