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可是小姑娘說,“我是騙你的。”
安室透還沒反應過來。
“不會再有人能看見我了。”
男人想要否認他想到的,皺起眉頭看向她。
梨香重新又抱住他,在他還沒來得及推開她之前,喃喃著,“如果你死了,我也會徹底消失。”
那一瞬間,他才明白什麼是真正的無可奈何。安室透睜大著雙眼,攥緊著拳頭,即使到了這一刻,他仍然克製著擁抱她的衝動。
梨香的聲音中帶著哽咽,但卻是溫柔的,像是黑暗裡的依然盛放的溫暖光芒,“透君,抱抱我。”
她的指尖一寸寸撫過他的眉眼,瑩白的指尖上沾了些鮮紅的血跡,燙得她心窩都有些難受。
安室透抿著唇,想要出口否認的話在看到她竟又有些透明的身體時消失不見。
他閉上眼,終於緩緩地回抱住了小姑娘,懷裡的觸感和他曾想過無數次的感覺一模一樣,溫暖無比。
梨香抬起頭看向他,他眼中還帶著痛苦和未散去的迷茫神色。小姑娘將自己縮成一團嵌在他懷中,像是迷路的孩子終於找到了歸家的方向。
“剛剛那些話,也是我想對你說的。”
“一個人生活,你要記得好好照顧自己。要按時吃飯,不要每天都熬夜到淩晨,不想笑的時候,就不要逼自己笑。”
“你真的做得很棒了,所以一定要好好愛惜自己,這樣才能繼續為了你的信仰而奮鬥啊。”
“還有就是……等所有一切都結束了,去找個人好好地愛你。她能夠陪你做我不能做的事,能夠和你一起牽手走在大街上,你可以和她肆無忌憚地交談,而不必擔憂被人說和空氣對話。”
“透君……”梨香咬著唇,緩緩地說著,帶著抽泣聲,眼淚又再度流淌出來,“忘了我吧。”
安室透看著她捧住自己的臉,唇瓣緩緩地貼住他的,不過是簡單的唇瓣相貼,卻讓他心裡泛起了一層層漣漪。
“梨香。”他念著她的名字,淚水從眼角滑落,有幾顆順著臉龐滾到唇邊,有些鹹,又帶著滿滿的苦味,“傻姑娘。”
最後時刻,他抱著小姑娘,不再看她愈發透明的身體,隻撫摸著她的頭頂,語調溫柔至極,像是情人間最真情實意的呢喃聲。
“梨香,不會再有其他人了。我會永遠記得你。”
一個吻輕輕落在她的頭頂。
懷抱將要變空時,他聽見小姑娘輕聲說,“我也愛你,零。”
這世間人來人往,可是隻有一個人能走進彼此的心裡。
從前是你,往後餘生,也隻能是你。
……
降穀零放下手中的文件時,時鐘的指針已經穩穩地指向了十二點。他捏了捏眉心,活動了下有些僵硬的脖頸,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
從前在組織臥底時,一天二十四小時恨不得拆成四十八小時來用。要保持警惕麵對狡猾難纏的敵人,要小心翼翼地處理好公安的事情,還要帶著最完美無懈可擊的笑容在波羅咖啡館裡。
現在比起來倒是要輕鬆一些了,不過大概是習慣了忙碌的狀態吧,總是忍不住就將自己撲在了工作中。
隻是偶爾,偶爾也會覺得有些疲憊。
比如此刻。
那位小偵探今天忽然打來電話,說是有事約他在波羅見一麵,問起具體是什麼事,他卻支支吾吾的,隻說要親自見了麵才好解釋清楚。
他應了好,思考著究竟會是什麼事。
剿滅組織的工作已經進入了收尾階段,組織的根基幾乎已經被摧毀了,偶有逃竄的寥寥數人,他也並未大費周章去抓捕,畢竟正義與邪惡的天平總歸是不會完全傾向一邊的。
那麼,排除組織之外,還能有什麼事呢?
忽然有小姑娘的笑容從心底浮現,降穀零按著眉心強壓下突如其來的悲傷。
如果小姑娘在,大概會說,“這個小偵探不會是又惹了麻煩吧。”
而他也許會笑笑不說話。
思來想去也尋不到什麼蛛絲馬跡,降穀零不得不承認,自己向來頗為自豪的分析能力此刻也顯得有些捉襟見肘。
波羅咖啡館還是老樣子,甚至比那時還要更受歡迎些。
榎本小姐在知曉他的真實身份後,倒是驚訝了好長一段時間。雖然很可惜少了一位手藝絕佳的同事,但顯然,她對於同事的新身份十分的好奇並且崇拜。
這位“前同事小姐”有些反常地站在店外迎接他,看他走進了,神色間頗有些笑意,“降穀君,好久不見。”
降穀零向她點頭示意,同她打了聲招呼。
“對了,工藤君說,他臨時有事來不了,具體的他委托了一位漂亮小姐同你講。”榎本小姐說著,語氣中甚至帶了些揶揄。
漂亮小姐?降穀零心頭閃過一絲疑惑,想著等下要問問那個小偵探到底什麼情況,隻不太在意地朝她笑了笑。
“順便,那位小姐已經包場啦,所以……”
安室透不由得挑起了眉。
他推門進去,然後……愣在了原地。
不知名的漂亮小姐眨著眼睛,看著他幾乎是機械般地走過來拉開椅子坐下。一手撐著下巴,另一手攪拌著咖啡,偶爾發出和杯壁碰撞的聲音,笑意盈盈地看向他, “這位先生,初次見麵,你好呀。”
他正襟危坐的模樣仿佛是在開什麼無比嚴肅的會議。
也是難得的情緒失控,他幾乎立刻紅了眼眶。
傳入耳中的是降穀零最熟悉的嗓音,是無數個夜晚她輕聲的低喃,是午夜夢回,他一個人掙紮著從噩夢中逃脫時,最想聽到的聲音。
也是他以為,這輩子再也不可能聽到的聲音。
曆經槍林彈雨,無數危險場景的公安再也無法維持平日裡慣常的淡定,隻是久久地凝視著她。
“唔……”大概是保持撐下巴的姿勢太久,手臂有些酸了,她甩甩僵住的手,換了另一邊,然後道,“說起來有些唐突,降穀先生長得很像我的前男友……”
她又搖搖頭,聲音放低了些,像是在自言自語,“欸……好像也不對,應該也不算分手吧……”
降穀零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可那雙漂亮的紫灰色眼眸卻是漸漸有些濕潤了,裡麵飽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愫。
小姑娘往他那邊湊了湊,將聲音壓得極低,“其實我以前是個幽靈噢。”
聽聞“幽靈”二字,他瞳孔一震,先是露出一個有些迷茫的表情,然後兩邊的嘴角開始緩緩上揚。
眼眸中波光漣漪,眸子上仿佛蒙了一層霧氣,幾次張口,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什麼來。
她心裡忽然泛起一陣淺淺淡淡的疼痛感,為了他。她牽起男人僵直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溫暖撫平他心頭的焦慮不安。
“我曾經一個人過了很久,久到我幾乎忘記了自己究竟是為何而出現,那時的我覺得,這大概就是不受約束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她握住降穀零的手微微用力,聲音都有些哽咽,降穀零看著她幾乎也通紅了眼眶。
“但直到終於遇見了你,我才發現最重要的不是那種虛無縹緲的自由感,而且被人銘記於心的存在感。”
“一個人飄蕩在世間太孤獨了,所以我還是回來了。這一次,不知道你還願不願意帶我回家呢?”
降穀零的眼角落下淚來,又被小姑娘輕輕抹去。他站起來將梨香拉起來緊緊地抱入懷中,像是要將她揉進骨肉血脈中一樣。
隻有這一刻真實存在的擁抱讓他這麼久以來冰冷孤寂的心有了慰藉感。
可是還不夠,僅僅是擁抱還不夠。降穀零想要更多更多地感受她。他彎腰吻住了她,兩片唇瓣相貼時梨香能察覺到他微微的顫抖。
“和我回家吧,梨香。”
“以後……再也不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