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已經是夜半時分了,回到家的安室透並沒有馬上去休息,而是坐在書房裡繼續處理著不知道什麼工作。
涼宮梨香百無聊賴地繞著書房飄了一圈又一圈,嘴裡還喃喃念叨著,似乎是在計數。
也不知道最後飛了多久,她終於像是累了一般停在了一旁的小沙發上。
安室透這才將目光從電腦屏幕前移開,轉向少女的方向,聲音略顯沙啞,帶著歉意道,“抱歉,還有些工作沒做完……你想睡覺了嗎?”
雖然隻是靈魂體,但畢竟是個女孩子,在深夜裡這樣獨處,總歸還是有些尷尬。
涼宮梨香闔上了眼,擺擺手不甚在意,“不用在意我,作為靈魂體隨時隨地都可以休息的。”
安室透微微頷首。
“倒是安室先生你,已經連軸轉了一整天了吧。”涼宮梨香抬起頭,似乎是在努力回憶著什麼,“嗯……早上我睜開眼睛,就看到自己又已經在波羅咖啡館裡了……”
“真是忙碌啊,安室先生,”她用手虛撐著下巴,語氣中充滿了感慨,“我可不希望您因為過度勞累而猝死在工作崗位上啊。”
安室透失笑,男人低沉的嗓音好聽極了。這幾天的相處,他已經發現了少女表達不滿的方式之一就是對他稱呼敬稱,“還有最後一點工作就結束了。”
涼宮梨香聞言隻是將身子轉向了另一邊。
安室透確保她不會再靠近後,這才拿起桌上屬於公安的幾份文件。
雖然不確定她究竟待在他身邊有多久,都知道了他的哪些事,且作為靈魂體她似乎確實是沒有什麼威脅。
但是還是不能有所鬆懈。他必須要行之謹慎再謹慎,任何不確定的因素都一定要被緊緊地攥在手裡。
隻是……安室透心裡有些疑惑。他自認自己是一個絕對謹慎,防備心極強的人,更何況這些年的臥底工作,讓他更加不會輕易去相信彆人。
可是為什麼?對這個名為“涼宮梨香”的少女,他很輕易地就接受了她的存在。
要處理的工作還有很多,他歎了口氣,收斂起紛飛的思緒,又專注到眼前的文件上。
大概明早起來,涼宮小姐又會再一次發現自己醒在了波羅咖啡館裡吧,他想。
不出所料。
涼宮梨香轉醒時,身邊又是波羅咖啡館熟悉的裝潢陳設了。但她已經適應良好,隻是頗為無聊地飄到安室透的身旁,掩著嘴打了個哈氣,聲音有氣無力的,“早,安室先生。”
安室透把手中剛剛洗好的一個盤子放回櫥櫃裡,借著轉身的機會和她小聲道了句“早”。
“安室先生您真的是精力太太太……太好了些,”涼宮梨香耷拉著眼睛,坐在一旁的吧台上撐著下巴看著他,“所以今天有什麼任務嗎?還是要在波羅待一整天?”
安室透洗盤子的手一頓,有些頭疼。他微不可查地點點頭,果不其然看到少女一下子明亮起來的臉龐。
“太好了!”安室透看著她的笑容像是吃到糖的小朋友一樣開心,可眼裡卻沒什麼波瀾,心頭有些疑惑,不過現下嘈雜的氛圍並不是個詢問的好時候。
榎本小姐在旁邊催他過去做三明治,他應了句好,又看了眼正晃著腿的少女。
眼神中透露出的意味大概是,好好玩兒,彆搗亂。
涼宮梨香朝他吐吐舌,偏過頭去不理會他。
安室透:……這什麼淘氣孩子。
涼宮梨香看他轉過身去,又恢複成麵無表情的模樣。
任務啊……她在心頭默念著。
真是討人厭的存在。
少女不由得抿緊了唇。
等到和榎本小姐道過再見後,安室透長籲一口氣,卸下了臉上帶著完美弧度的笑容。
麵具到底是戴得太久了,他幾乎都要忘記了真實的自己是什麼模樣。
天邊映照著美麗的晚霞,一片熱烈的橘色中包裹著落日。
此刻正是人們帶著一身疲憊歸家的時刻。回到家裡的人們也許會有美味可口的飯菜,又或許會有溫柔等候的家人。
安室透想,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會屬於現在的他。
他是在光與暗之間遊走的孤獨者。
涼宮梨香卻忽然一下子飄到他麵前,抬起手裝作敲敲他腦袋的模樣。
“安室先生,你在發什麼呆呀,手機響了欸。”
安室透輕縮瞳孔,收起微沉的臉色,露出她熟悉的笑容,搖搖頭說了句抱歉。打開一看,是琴酒的短信。他飛快地瀏覽一遍,對著身旁的人輕聲說,“走吧。”
涼宮梨香點點頭。
“所以,安室先生還是笑起來要帥一點。”
“誒誒,不是這種笑啦!”
“是那種發自內心的笑容。”
驅車前往任務地點的時候,安室透看著涼宮梨香此時精神十足,忽然想起下午不經意間看到她沉默地待在角落裡的模樣。
像個可憐的小羔羊一般。
路口處是紅燈,他停下車,一手搭在方向盤上,一手撐著車窗,狀似不經意間拋出一個問題。
“涼宮小姐,好像對琴酒很抵觸?”
涼宮梨香下意識地要想出聲回答,卻及時止住了話口,無辜地看向身旁的男人,“嗯?”
還未等安室透接著說出口,她眯著眼睛仿佛恍然大悟一般道,“噢,你是說那個穿著萬年不變黑大衣,不怕熱不怕冷,還有一頭比姑娘們還要順滑的銀色長發的男人嗎?”
安室透:“……是吧。”
“是呀,”涼宮梨香毫不在意地回答道,“這種男人理所應當地應該是敬而遠之的類型吧。”
綠燈又重新亮了起來,他踩下油門。有風聲順著車窗的縫隙灌了進來,他的衣領也跟著翻起來些。
安室透看了眼小姑娘紋絲不動的長發,應道,“但我個人覺得,涼宮小姐對他好像不止是敬而遠之呢。”
涼宮梨香愣了愣,沒有馬上回答他。她轉而目視著前方,此刻她臉上的表情倒是和下午有些如出一轍的意味。
伸手將臉頰旁的發絲挽到耳後,小姑娘的聲音淡淡的,像是要跟著消散在風中。
目的地就在麵前,安室透停下車,拔出鑰匙,沉默地下了車。
耳邊縈繞著小姑娘剛剛說的話,腦海中滿是她眸色中快要溢出來的悲傷。
她說——
“是一輩子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