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言三界有一所陰陽郵局,隻要你想,信可以寄到任何地方,哪怕是陰曹地府。
——都市奇聞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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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淮城像熔爐,一個太陽也曬出了九個太陽的熱度。
雲之遙坐在開滿冷氣的咖啡廳裡,匙子不停攪弄咖啡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哐啷一聲!
匙子一扔,她對著撥通的電話怒道:“簡令舟是工作猝死了嗎?我都等了兩個小時了還不來?”
“抱歉夫人,路上堵車,預計還要十分鐘左右到。”電話那頭傳來助理道歉的聲音,其中還夾雜著翻閱文件的紙張摩擦聲。
雲之遙直接氣笑了。
“張助理麻煩你把擴音打開!”
“這……”張助理為難地看了眼身旁的男人,又想到這位祖宗的暴脾氣,一時拿不定主意。
“開吧。”簡令洲頭也不抬的說,手上鋼筆不停。
張助理如獲大赦,手腳麻利地打開擴音將手機放到簡令舟旁邊。
“簡總,簡先生,您可真是皇帝在世國事繁忙得很,連坐車都忙著批改奏折呢?”雲之遙陰陽怪氣。
“抱歉,今天會議出了點意外延遲了十分鐘,你想要什麼補償?”簡令舟言簡意賅。
“誰要你補償了?!本小姐又不是沒錢。”雲之遙冷哼一聲,說:“大後天水搖月拍賣會上有一款珠寶,叫海上金,我要那個。”
一旁張助理偷偷查了下拍賣行公布的信息,海上金起拍價八千萬。
“好。”簡令舟抬眸讓助理記下。
宰了他一筆後雲之遙心情總算好了些許,禮貌地說了句“路上注意彆猝死”後就掛斷電話。
她托著下巴發呆,突然餘光注意到前方扛著湯勺亂跑的小妖怪,隨手彈了個小法術過去減輕勺子重量。
小妖顫巍巍地回頭,發現是個人類後嚇得扛著湯勺拔腿就跑。
“嘖,虧我還幫了你。”雲之遙沒好氣道:“沒良心,討厭鬼,跟那個簡令舟一樣討人厭。”
“背後說人壞話可不是好孩子。”淺淡的男聲從背後傳來。
雲之遙瞳孔放大,直到男人在她麵前落座後才恍然回神,遂惱羞成怒道:“什麼好孩子你拿我當三歲小孩呢?!”
“抱歉,家裡有個侄女比較頑皮,說話習慣了。”簡令舟伸手叫了杯咖啡,隨後看向雲之遙,問:“雲小姐今日叫我過來不是為了討論我的說話習慣吧?”
雲小姐雲小姐,這人是不是忘了昨天兩人才辦完婚禮領了證?
白了他一眼,雲之遙沒好氣地推過去一份文件:“看看。”
簡令舟接過來,上頭赫然寫著五個大字:婚後契約書。
在他翻看期間,雲之遙托著下巴解釋道:“雲、簡兩家聯姻是生意需要,你我並無任何感情基礎,這份契約書你看看,沒問題的話簽個字。”
像他們這樣的商業聯姻,婚前財產分割協議早早便簽過了,這份契約書主要約定的是婚後二人不得乾預雙方生活及情感問題等等,畢竟她可不想被人管著。
簡令舟利落地簽了字,將契約書推回去後道:“雲小姐放心,等兩家項目結束後若是雲小姐有心儀伴侶可隨時找我離婚。”
“你也是。”解決完心頭大事後雲之遙整個人放鬆下來,靠在椅子上喝了口咖啡,順帶打量著這個沒見過幾麵的便宜老公。
長眉薄唇,鼻梁高挺,是極佳的完美骨相,黑眸眼尾微微上挑,劃出商人淺薄的弧度,一身純黑手工定製西裝勾勒出清瘦卻不失力量感的好身材。
冷淡不失風度,確實挺帥的,可惜一身班味性子無趣得很,她還是更喜歡嘴甜的小奶狗或柔弱病美人那味。
簡令舟端起店員送來的咖啡一飲而儘,隨後起身道:“晚點還有個會要開,先失陪了。”
望著他挺拔的背影,雲之遙嘀咕了句:“這一天天比生產隊的驢還忙。”
不過這也不乾她的事,一口悶完咖啡後她也拎著包起身回家。
彆墅是她跟簡令舟的婚房,極簡的歐式風格,牆上還掛著許多兩人的婚紗照,雲之遙一眼不想多看,直奔主臥。
主臥在她的強烈要求下變成了她一個人的房間,簡令舟睡次臥。牆上巨大的婚紗照被撤下來換成了她最愛的番劇全員照,一旁還掛著陳舊的時鐘。
洗完澡後她火速打開空調換上睡衣鑽進被子裡,看著手機裡乖巧的小奶狗樂不可支。
視頻播放的聲音夾雜著女人嘎嘎的笑聲回蕩在空曠的彆墅內,伴隨著隱秘的時鐘滴答聲緩慢流動。
滴答、滴答、午夜已至。
嘎吱——
木門緩慢轉動發出沉重聲響,一身純黑燕尾服戴著半張麵具的簡令舟緩慢走進來,眉心微蹙,目光審視地打量著這間屋子。
複古的中式裝修風格,木製家具散發著古樸的氣息,博古架上整齊排列著各式書卷古籍,案上玉石茶盞升起嫋嫋茶香,飄散在室內格外清香沁脾。
他記得自己正在參加路夫人舉辦的舞會,不過轉身去了趟洗手間,再出來時眼前一切都變了。
正思索著是哪個仇敵要害他,卻忽然聽到一道女聲:“以信寄情,執念所在,無論人間地府,陰陽郵局為您服務。”
輕柔嫵媚的女聲在室內回蕩,簡令舟眼神一厲,視線敏銳地捕捉到一道黑影。
寬大的太師椅緩慢轉動,露出後方身穿暗紅旗袍的女子身影,烏發用桃木簪鬆鬆挽起,手持黑折扇身姿窈窕,卻有一張黑蝴蝶麵具遮住上半張臉,隻露出精致小巧的下巴及微勾的紅唇。
“客人,要寄信嗎?”麵對簡令舟打量的視線,她不慌不忙晃了下茶杯。
“我沒有信要寄。”簡令舟直接明了地問:“這是哪裡?我為何會在這裡?”
“不寄信?”雲之遙擰眉,沉思片刻,她默念:“上三無我,破妖邪魔障,真眼開!”
妖媚的狐狸眼蘊著淡淡金光,直勾勾盯著簡令舟,彷佛一眼望穿他的靈魂,簡令舟下意識蹙起眉頭。
片刻後金光散去,雲之遙眯起眼睛笑道:“原來你不是人啊,不止不是人,還是個郵筒妖。”
簡令舟微頓,看向她的眼神裡多了幾分審視,雲之遙嗤笑道:“彆這麼看我,我不僅知道你是妖,我還知道你記憶有缺多年無解,你會來到這裡,也是因為你迫切想要找回你的記憶,對吧?”
“你能幫我?”心頭一動,簡令舟問:“你有什麼條件儘管提,隻要能幫我尋回記憶,我都答應。”
作為在商場上浸淫多年的商人,簡令舟深知率先開口的是輸家,他本不該如此沉不住氣,但多年執念一朝有望,便是素來沉穩的他亦難免有些意動。
自有意識以來他便知道自己丟了部分記憶,直覺告訴他記憶裡有非常重要的人和事情,若不尋到他定會悔恨終生。
然而這些年來他尋遍無數方法找遍各方能人異士都沒能幫他尋回記憶,他原以為無望了。
骨扇輕點,雲之遙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動著,思索片刻道:“郵局信件繁多,我一個人又要送信又要整理雜事,實在忙不過來。這樣,你幫我打工三年,三年內,我定幫你尋回記憶,”
以雲大小姐的眼界自然看得出,這人身上的燕尾服乃是某高奢純手工定製價值數千萬,在外頭少說也是個事業有成的大老板,跟那個討厭的簡令舟一樣。
大老板給她打白工,想想就舒坦。雲之遙笑得格外狡黠。
看著那雙彎成月牙的狐狸眼,簡令舟有些質疑問:“郵局不是隻負責送信嗎?你要怎麼幫我?若三年後我還是沒有尋回記憶,豈非白給你打工?”
“郵局是負責送信,但我又不是隻會送信,本小姐厲害著呢!”輕哼一聲,雲之遙轉著扇子驕矜道:“你也不出去打聽打聽,陰陽郵局良心企業童叟無欺,我黒蝶更是言出必行之人。”
陰陽郵局?
簡令舟想起那則都市怪談,都說陰陽郵局的老板是個神秘莫測實力強大之人,可眼前這個女子,舉止隨意言語驕縱,屬實不太靠譜的樣子。
雲之遙被他看得惱火了,扇子一收指著門口道:“你若不信,大不了與我簽天地契約,若是再不信,出門左轉不送。”
眼見將人惹毛了,簡令舟立馬識趣低頭道歉:“抱歉,我並非此意。既如此,便麻煩你與我簽天地契約。”
商人本性多疑,他要求簽訂契約也是情理之中,但雲之遙就是莫名不爽,總覺得人品被質疑了。
要不是她實在討厭搞衛生,而郵局又有規定不可隨意招攬員工,十幾年來隻有簡行一人非寄信原因來到這裡,她才不要這樣的員工。
冷哼兩聲,她抬頭以扇代筆在空中畫咒,最後一筆落下時,她轉頭問:“你叫什麼?”末了又補一句:“代號,自己想,不要陽間名。”
簡令舟思索兩秒,回道:“簡行。”
得到答複後雲之遙沉聲念:“諸神府君在上,陰陽郵局現任局長黒蝶,現與簡行簽訂天地契約,黒蝶承諾,定於三年內助簡行尋回遺失記憶。作為交換,簡行為陰陽郵局打白工三年,若雙方任一違反誓約,上九天下十獄,天雷轟頂永世不得超生,望諸君見證。”
話落,扇側劃破指尖血沒入金印,隨即側頭示意簡令舟。
簡令舟抬手任由骨扇取走指尖血,契約結成的那一刻,他很明顯感覺到簡行這個名字形成某種印記落在身上,隨之而來的還有與眼前之人淡淡的牽絆。
金印散去後雲之遙又靠回太師椅上,打著扇子懶散解釋道:“陰陽郵局是獨立於三界外的特殊地帶,陽間名在此地不適用,亦不可用。除去上班時間,不可對任何人提及陰陽郵局之事,明白嗎?”
簡令舟頷首表示理解,畢竟企業性質特殊。
雲之遙滿意地點點頭,繼續說:“此地有三條法則,一,不可暴露任何關於你的真實信息,尤其是長相及姓名。二,不可與寄信人或收信人有任何私下聯絡,非工作原因在外邊認出來也要裝對麵不識。三,往後稱我為老板,老板的事最大,老板說什麼就是什麼,老板指哪我打哪。”
“明白了嗎?”雲之遙問。
前兩條還能理解,後麵那條……簡令舟合理懷疑她夾帶私貨。
但他還是點頭應下:“明白。”
“那就好。”雲之遙唇角微勾,壞笑道:“那麼現在,你該叫我什麼?”
“老板。”既已答應,那就沒什麼好猶豫的,簡令舟這聲老板叫得那叫一個乾脆利落。
“……哦。”
本以為身份轉換他多少會有點不適應,結果他倒是能屈能伸,反而讓雲之遙失了逗弄的樂趣。
她隨手指了指博木架,“那邊的衛生去搞一下,將所有書籍文件全部重新整理一遍,記一下擺放順序,千萬彆搞亂了。正好趁此機會熟悉這裡的布局。”
剛簽完入職合同就搞衛生,這人真是個好老板。
簡令舟順從地點頭,剛摸到洗手間的位置打好水,就聽“叮鈴鈴”一陣風鈴聲,木門緊接著發出嘎吱聲響。
雲之遙笑道:“看來,你上班的第一封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