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比一場?
開什麼玩笑,在場的人裡誰不知道許書航的賽車水平在承陽是名列前茅。不然就他那種討人的性格怎麼可能總是被選去當首發。
這人分明是仗著自己有點實力,就想給駱其清一點教訓。
駱其清才剛來不久,新人也免不了會有點自負,再加上他又有背景,搞不好還真會應戰。
那豈不是正中許書航下懷。
唐明海還在想著如何替他解圍,結果就聽見駱其清直截了當道:“抱歉,但我拒絕。”
?
怎麼跟想象中不太一樣。
駱其清毫無所謂地迎著他,表明自己的態度堅決。
他不想下場,更不想和這個人比。
“怎麼?”許書航並不意外他會拒絕,畢竟都不需要比都可以猜到最後的結果,但他還是變本加厲地激他:“還是說...怕輸給我沒麵子?”
駱其清稍微皺了下眉,他不明白這人為什麼要不依不撓。
雖然這幾年他的氣焰已經有所收斂,但也不意味著他會成為一顆軟柿子,所以在許書航把話說得更難聽之前,駱其清十指交疊放在腿上,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所以你是覺得贏了我,才能讓你找回一點尊嚴嗎?”
“你說什麼?!”
許書航的話頓時都哽在喉嚨裡。
“我指出你一個駕駛錯誤,你就要百般刁難我。”駱其清沒有絲毫動怒,反而微微牽起嘴角,露出淺淡的笑意:“你自尊心也真夠脆弱的。”
說完這些之後,也不再等他有什麼回應,駱其清拍開衣服上的褶皺站起來,繞過許書航幾個人徑直離開了休息室。
他想出去透口氣。
在門合上的那刻,他看見了站在外麵的周棘。
兩個人離得很近,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駱其清甚至能看見周棘右眼下的那顆淚痣。
他還沒從剛剛的思維中轉換出來,大腦還處在放空狀態,所以下意識就脫口而出:“怎麼每次你都在牆後?”
結果話一出口,他就發現這樣說話不太合適,隻能又趕緊低低說了聲抱歉。
但周棘就像沒聽見駱其清說的話似的,隻是問:“為什麼不跟他比。”
“啊?”駱其清反應了好幾秒才意識到他說的是剛剛裡麵的對話。
這不是什麼需要隱瞞的事情,駱其清說出自己的理由:“不想。”
不想?
怎麼會不想。
他還清楚地記得,當年眾多高校的賽車協會聯合舉辦了一場友誼賽,但他們協會裡有個成員因為不服首發人選是駱其清,就故意詆毀他是通過巴結領導才拿到的名額。
那時候的駱其清是怎麼做的?
在得知自己被造謠後,駱其清直接就翹了那節課去找那個造謠的同學,然後當著全部協會成員的麵,他說:
“咱們現在就下賽道比一場,隻要你贏了我,名額我絕對不占。”
結果顯而易見,駱其清不僅贏了,還比那人快了一秒半。在賽場上,這個時間差足以讓名次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最後謠言不攻自破。
那現在到底是為什麼。
難不成...
“你受傷了?”他問出來的時候,聲音中都帶了點不易察覺的緊張。
但他再也想不出來更為合理的解釋。
說話的同時,周棘一直在觀察駱其清的表情變化,不想漏過任何一個細節。
“沒有。”
駱其清幾乎是立刻就作出了回答。
但看見周棘神情沒有改變,似乎並不相信他的說法。於是駱其清又抻了抻手腳,反問道:“我能進車隊,能有什麼問題?”
“......”
這話不假,在和車手簽訂合同之前車隊經理肯定會看車手的醫院體檢報告,以確保車手可以正常為車隊效力。
雖然猜測被否決,但他還是在自己都沒意識的情況下,眉梢微微舒展。
那到底是為什麼。
他企圖從駱其清的舉動裡找出哪怕一絲線索,但無論怎麼努力,仍是一無所獲。
然而,在周棘看不見的地方,駱其清雙手揣在口袋裡,指甲幾乎快要劃破掌心。
他能猜到周棘接下來要說什麼,但他還沒想好怎麼回答,也不願意讓兩人關係再繼續僵化,所以他隻能找借口匆匆逃離現場:
“我去趟洗手間。”
周棘看著他快步離開的方向,目光如晦。
下午的訓練結束之後,許書航獨自來到了練習場。
這和他以往的習慣一樣,在集體訓練後再單獨來訓練場跑兩圈保持感覺,而且中午在駱其清那他可謂是臉麵儘失,他必須要通過這種極限運動來發泄怒氣。
可當他走進後場,就模糊地看見遠處還有個人影。
這個時間怎麼還有人在這?
他以為是工程師,結果走近之後,才發現那人是周棘。
平時他們就沒什麼往來,再加上他現在的心情本就不好,就更是不想搭理他,便一聲不吭就要繞開他去拿頭盔。
可誰知周棘卻叫住了他:“喂。”
“有事?”他語氣裡帶著不耐煩。
頭盔在周棘手裡轉了個圈,看上去有些玩世不恭,但開口時整個人又露出了銳利的鋒芒,“跟我比一場怎麼樣?”
“怎麼?”許書航倏地聯想到中午的事,眼神中多了幾分玩味,“你不會是想替那個關係戶出頭吧?”
見周棘沒搭腔,許書航大致有了判斷,繼續道:“周大少爺已經淪落到要討好其它資方了?”
“比不比?”周棘煩躁地又問了一次。
“你當我蠢?”許書航靠在牆邊,覺得周棘這話問得可笑,“跟你比我自討沒趣?”
他又不是沒有自知之明,跟周棘比很大概率都是輸,他為什麼要給自己找不痛快?
結果這時周棘卻又說:“你開新車,我用舊車。”
這回輪到許書航沉默了,他用疑惑的眼神打量周棘,似乎是在思考這個人的用意。
練習場有幾輛剛從賽場上更新換代下來的車,性能比之前的舊車好了可不止一星半點,他兩種車都跑過,非常清楚這一點。
在賽場上,除了車手自身技術之外,車輛性能也是決定最後成績的重要因素,況且他們兩個人原本差距就不大。
這人難不成是以為自己開舊車也能跑贏他。
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
正好,跑贏了周棘,絕對比贏那個叫駱其清的還要解氣。
許書航收起剛剛疏離的表情,笑道:
“行,我答應你。”
許書航就像是有如神助,緊接著又在投骰子決定誰杆位發車①中贏了。
新車加杆位,這場比賽想不贏都難。
麵對許書航自信的神色,周棘倒是什麼都沒說,扣上頭盔坐進了駕駛座。
自主計時器準備完畢,在信號燈熄滅的那一刻,頓時引擎聲浪滔天,兩台車如同凶獸吼叫般叫囂著同時衝出去。
杆位起步對於搶占內線幾乎沒有任何懸念,許書航在過了第一道彎後就死死守著內線,根本不給周棘任何超車的機會。
但周棘也不急,保持速度跟在他車後。
總共十四個彎,許書航早就想好了,隻要守好這些關鍵點,他獲勝就基本沒有懸念。
很快他們來到第三個彎道。
許書航對這個彎印象最深,所以在即將進彎的時候他就謹慎地觀察線路。
雖然比上回好了不少,但還是刹車還是稍欠火候。幸好他發現的及時,在車身剛出現推頭趨勢,他就立刻稍鬆刹車,猛地往回打方盤,最後成功守住優勢。
沒讓周棘反超,他鬆了口氣。
前半程幾乎都是左彎,許書航一直處於領先位置。他神色緊繃地目視前方,不敢出任何紕漏。
接下來要到的是個右彎。
他一邊透過後視鏡防著後麵,一邊往右邊的彎道貼近。
可眼看著離彎心越來越近,他才乍然發現這其實是個急彎!
因為精神高度緊張,他壓根就沒有提前發現這不是自己預想中的低速彎。
電光火石之間,他下意識就踩下了重刹。在汽車的快速製動下,加上剛下過雨場地濕滑,乾胎本就缺少抓地力,此刻,他的車身幾乎是直接發生了明顯漂移!
糟了!!
車尾不受控製地甩了出去,內線登時就空出了大半。
許書航感覺心跳都空了一拍,慌忙想重新占領那個位置。
可偏偏就是這個時候,周棘驀然提速,竟是硬生生卡進了內線!
這不可能!!!
他咬著牙,想在下個彎道嘗試從外線靠牽引力超車,但是周棘就好像在後麵長了眼睛,他的每一步都被精準無比地預判。
如果說之前他們的實力幾乎不分伯仲,那現在幾乎可以說是周棘在單方麵碾壓他。
許書航試了幾次都沒能回到領先位置後,心態瀕臨崩盤,以至於在最後幾個彎道錯誤頻出,甚至差點撞上防護欄。
直到衝過終點線的那一刻,許書航猛地砸向方向盤。
怎麼會變成這樣!!
計時器的大屏幕上公示了他們最終的數據。
兩人差了1.42秒。
許書航下車的時候,周棘已經靠在車門上。他冷哼一聲,轉身離開了賽道。
周棘沒跟過去,他目的已經達到。
雨後的柏油路潮濕,空氣中滿是青草泥土的味道,整個訓練場泛著寒意。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掀起眼皮,抬頭看向屏幕底下那個時間差。
頓了幾秒後,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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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根據這次的賽道調整,再著重講一下過彎的竅門。”
會議室裡,鄧有為正站在投影儀前給車手們做培訓。他找了很多正反案例,然後再拆解給出應對方法。
台下的人有一部分做著筆記,另外一部分就掏出手機拍照記錄。
“最後啊,我找了幾段喻星潭的比賽視頻給你看看。”
駱其清聽見這個名字的時候,抬頭看向投屏。
本以為是重名,沒想到真是那個人。
五年前在倫敦奪冠的那場比賽,全部選手裡包括他隻有兩個中國人參賽。
而喻星潭就是另外一個。
駱其清打開手機搜了一下,在看完他的介紹後更是感到不可思議。
這人當時的成績還沒有那麼出眾,沒想到幾年過後,喻星潭竟然搖身一變,不僅成為了銀翼車隊的王牌車手,還是去年國內年度積分排行榜的榜首!
厲害啊。
在駱其清思想遊離的時候,鄧有為已經放完了第一段視頻。他拿起桌上的保溫杯,吹開熱氣後喝了一大口:“他的過彎很有學習價值,你們都給我好好參考一下啊。”
“他應該是國內車手裡過彎最流暢的。”鄧有為忍不住再次感慨。
但就在這時候,忽然有人出聲,打破了台下原本安靜的氣氛。
“還有一個人。”
眾人的目光頓時順著聲音來源,輾轉落到了周棘身上。
台上鄧有為喝水的動作一頓,忍不住問他:“誰?”
駱其清也看了過去,心裡忽然升騰起某種極為強烈的預感。
這人正麵朝鄧有為坐著,屏幕裡的視頻還在繼續播放,折射出的明亮照在他臉上,就像是有光在他眼裡流連。
這一刻,他像是落入了真空環境,耳朵裡隻剩下唯一一道聲音
在周棘無波無瀾的語氣中,駱其清聽見了那個塵封已久的名字:
“Dev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