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納斯彎 “就當是我自作多情。”……(1 / 1)

成敗之名 [賽車] 觀欽 5289 字 2024-05-01

“不先讓我進去?”

不等裡麵的人回答,周棘又補了句:“外麵冷。”

駱其清這才從他剛剛的話裡反應過來。

這時候的走廊不僅氣溫低,而且連半個人影都沒有。駱其清想了想,終於還是把門拉開,後退兩步給他讓出位置。

房間裡雖說留有足夠的活動空間,但橫豎都是個單人房。周棘進來之後,屋子裡頓時就顯得逼仄。

走進去後,右手邊靠牆的位置放了張淺藍色單人沙發。周棘沒有坐下聊天的意思,連看都沒看一眼,繼續朝裡走。

駱其清神遊著跟在後麵,直到他看見打開的藥盒還原封不動地放在桌上。

霎時間,他仿若做賊心虛一般,迅速把東西塞進了抽屜。

他應該沒注意到吧。

周棘最後止步在窗前。

駱其清發現外麵竟下起了雨。

從進門之後,他們中間就像隔了層透明的屏障。周棘半倚著牆,無聲地凝視他。

手裡的紅色打火機被他有意無意地玩弄。

打火機的蓋子一開一合,金屬清脆的碰撞聲在此刻變得清晰。

在他眼裡,駱其清外表和五年前其實沒有多大區彆。

可似乎又有什麼變了。

伴隨著外麵淅淅瀝瀝的小雨,他們不知道相顧無言了多久。

直到快堅持不住的時候。

“你來…”

“什麼時候回國的?”

兩人又幾乎是同時開口。

駱其清微微瞪大眼睛,因為周棘的問題並不在他預料之中。

當初他出國的事情並沒有告訴周棘。

那他怎麼會知道?

但顯然這並不是現在的重點,駱其清默了會,選擇回答:

“兩個月前。”

“為什麼會來承陽?”周棘又問。

他聲線無波無瀾,言語卻步步緊逼,幾乎讓駱其清無處遁形。

“我...”駱其清一時接不上話,他腦子裡很亂,各種各樣的事情雜糅在一起,根本沒辦法捋順思路回答他。於是掙紮過後,他隻能說了個自認為最合理的理由:“我還想繼續開賽車。”

周棘沒有接話,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相信這個說法。

又是沉默。

駱其清忽然覺得電視有點吵。

他邁著僵硬的步子挪回床邊,費勁地去夠枕頭縫裡的遙控器,迫切地想把聲音關掉。

可就在這時候。

“駱其清。”周棘忽然喊他名字。

駱其清拿著遙控器的手一頓,轉頭看他。

也許是錯覺。駱其清覺得周棘現在的表情不太自然,仿佛隻需再用很小的外力,他就會整個破碎。

這讓他聯想到博物館裡那些被修複員費勁力氣才勉強複原的文物。

“我想不明白。”他說。

雨好像下大了。

駱其清隱隱明白了周棘的意思,但他還是強壓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臟,裝作聽不懂:“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背景音變得有些刺耳。

他才注意到電視裡正在放的是一段小品。

兩個演員站在舞台中央,同時做著誇張的動作,惹得現場觀眾哈哈大笑。

然而駱其清現在沒有心思去顧及其他,他隻希望周棘不要再繼續往下說了。

不要再問了。

可這件事終究沒能如他所願。

“五年前的事情。”周棘聲音沙啞,喉嚨裡像是含著碎玻璃渣,“給我一個理由。”

本來是想當成陌生人,是想徹底翻篇的。

可等到腦子再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站在了駱其清的房間門口。

“周棘。”

話一出口,連駱其清自己都愣了一下。這五年裡無數個輾轉反側的夜晚,他都沒有勇氣提及的名字,終於在這一刻得以說出口。

他閉了閉眼,呼出一口氣。

“沒有為什麼。”

周棘麵無表情地看他。

但很多事情本身就是解釋不清的。

駱其清揪著床單,此時此刻他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如果周棘因此要打他一頓泄憤,他也絕不還手。

可是駱其清終究沒等來預想中的拳頭。

他隻是看見周棘把那個紅色打火機攥回手中,嘴角扯出一個自嘲的笑:“駱其清,你連糊弄我都不願意嗎。”

駱其清從喉間艱澀地擠出一句:

“對不起。”

這個人曾是一身傲骨,無堅不摧,宛若生長於高嶺之上。

可他卻生生將人碾進了塵埃。

長達數秒的緘默之後,周棘忽地朝門口走去。

駱其清跟著抬起頭。

門把被拉開,霎時間外麵的強風又呼嘯著吹進來,刮在臉上生疼。

等風停下的時候,房間裡又隻剩下了駱其清一個人。

他盯著門板,久久沒有回過神。

在大門合上之前,他聽清了周棘說的最後一句話:

“就當是我自作多情。”

-

雨下了一整夜,早晨卻是意外的晴朗。

承陽的訓練場很大,甚至還模擬正式賽道,在橫欄旁邊安了個修車站。

幾排賽車整整齊齊地停在邊上。

駱其清以為自己來得算早,哪知道其他人基本也都到了。

“這裡!”唐明德在人群中使勁朝他揮手。

沒多久之後,周棘也慢悠悠從遠處走來,那股懶散勁隔著大老遠都能感覺到。

不知道他現在心情怎麼樣。

駱其清在心裡想,不過他昨天說了那樣的話,周棘估計更不會搭理他了。

果不其然,在唐明海的“熱情攻勢”下,周棘依舊選擇站到了隊伍的另一邊。

哨聲響起,教練從賽道那邊小跑過來。

這是他們的主教練,名叫鄧有為,是個硬朗的中年男人,也就是唐明海他們時刻掛在嘴邊的“老鄧”,負責帶他們日常訓練。

駱其清對他的第一印象是認真負責。畢竟集合之後,鄧有為雙手一叉,洋洋灑灑講了十分鐘今天的訓練安排,還複盤了他們昨天的練習結果,最後還不忘歡迎他的加入。

但美中不足的是,又或者說鄧有為的個人特點是。他操著一口塑料普通話,駱其清幾次走神回來後都有點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好在還有唐明海替他翻譯。

日常訓練無非就是兩大內容,體能和技能。

賽車高速行駛時,車手的平均心率幾乎也要飆到一百八,直逼心率上限。

所以日常對心肺的鍛煉對賽車手至關重要。

但這也就造成了體能訓練結束之後,一大群人就跟沒骨頭似的癱在椅子上。

唐明海整個人張開雙臂躺在軟墊上,說話也有氣無力的:“上輩子殺人放火,這輩子跳箱爬坡。”

當然,不止是他,駱其清也沒能幸免。見識過鄧有為的獨家訓練技巧之後,他再看見藥球都會本能覺得腳底發軟。

可再看周棘,隻見他肩上掛著毛巾,正靠在吧台邊上喝水。

這人不累的嗎?

唐明海也往那邊看了眼,然後用一種過來人的語氣告訴他:“咱彆跟他比,那人是魔鬼。”

“......”

休息過後就是技能訓練。

“模擬器今早送去檢修了,咱就直接上車練了啊。”

下麵響起稀稀拉拉的回應。

鄧有為用力吹了幾下哨子,示意眾人打起精神。

“自己算算距離聯賽還剩多少天!你們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是準備去跑墊底嗎!”

昨天聽他們在飯桌上聊過之後,駱其清知道這次的比賽很有看頭。

因為在國內年度總積分排行第五的車隊,銀翼車隊也會來參賽。

“可我彆讓我在同學會上抬不起頭!”鄧有為著重強調。

駱其清歪了歪頭,沒明白其中的關聯,唐明海悄聲給他解釋:“銀翼的主教練是老鄧高中同學。”

難怪呢。

“我剛剛已經排好了路障,基本還原了到時候正賽的賽道。”

眾人紛紛看過去。

放眼望去,原本的賽道上多出許多黑色路障,它們彎彎繞繞,形成了新的彎道。

“一個個看戲呢!都給我上車!”

一群人登時作鳥獸散去架子上拿頭盔,然後麻溜跑到停車點。

駱其清也跟著過去,但他找了個理由稱自己暫時還不能開車。

他不想第一天訓練就出意外。

裝備完畢,一輛接一輛車在低吼的聲浪中從起跑點衝出去。

訓練場的賽車大多是曾經比賽後的淘汰車型。雖然性能上可能已經不如正式賽車,但用作訓練卻還可以湊合。

鄧有為叼著哨子站在台階上,舉著記錄表縱覽全局。

駱其清撐著欄杆,也若有所思地盯著賽道。

不過這次的試跑看起來不太理想。三十台車出發,隻有二十台做出了有效成績。

最後一道彎口,還有兩輛車雙雙撞上護欄。

“唐明海!段譽!!”鄧有為原本站在場外,看到這一幕後都忍不住跑過去,”我是不是說過進彎之後就去看出彎口,彎心是有金條嗎一直盯著看!”

“教練,這次純屬失誤。”

下車後,唐明海趕緊認錯,段譽也跟著打哈哈:“下次一定記得!”

“你們這樣上場的話,吃得上人家銀翼隊員的車尾氣嗎!”鄧有為氣不打一出來。

想當初他和銀翼的主教練一塊跑比賽的時候,兩個人的實力不分上下。

哪知道現在人家帶的車隊都準備衝上國際賽場了,他們還在國內第十名來回搖擺。

唐明海歎了口氣:“果然隻有領航適合我。”

“領航員的駕駛水平要和賽車手持平!”鄧有為卷起記錄表就朝他肩膀拍過去:“你彆想偷懶!”

唐明海捂著左肩,跟著段譽忙不迭溜回隊伍後麵。

鄧有為把所有車手叫進辦公室,又或者說是小型會議室,然後把剛剛的回放視頻調出來,開始分析他們普遍存在的問題。

“這個三號彎叫急彎都有點勉強了。”在看完幾遍回放之後,他一邊不知道在寫什麼東西,一邊說:“你們自己去看LRC的回放,那個維納斯彎才是真正的急彎!”

維納斯彎。

突然聽見這幾個字,駱其清背脊刹時一僵。

每一個刹車點,轉向角度,就連當時出彎後第一眼看見的方格旗,他都還記得。

所有場景都仿佛曆曆在目。

他默不作聲地斂眸。

鄧有為繼續做著記錄。

經過幾輪的觀察下來,他最後得出結論是:其他人不過關,隻有周棘和許書航的成績勉強看得過去。

許書航。

駱其清印象中沒聽過這個名字,本著熟悉隊友的心裡,他順著鄧有為的目光看過去。

那人膚色和常人比起來有些黑,像是被太陽曝曬所致,兩個顴骨高高凸起。

他認得這個人。剛剛他除了看周棘練習之外,就是這個叫許書航跑的還算不錯,讓他下意識多留意了一會。

不過這人似乎沒有參加大夥昨天的團建。

駱其清隨口問道:“那個叫許書航的,昨天怎麼沒去吃飯?”

“隊裡沒幾個人想跟他吃飯。”唐明海罕見地露出嫌棄的表情:“仗著自己車技稍微厲害了點,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

“要是這回他在聯賽裡拿名次了,指不定後麵會有多囂張。”

可他剛說完,就見駱其清搖頭:“如果正式比賽,他可能得不了名次。”

他雖然很久沒跑過賽車,可之前打下的基本功還在。

剛剛看他行駛了半程,就出現了很多處刹車錯誤。

這在比賽上是大忌。

然而這話唐明海聽起來,就不免有些吃驚:“你怎麼知道?”

可還沒等駱其清繼續跟他解釋,耳邊忽然就響起一道聲音:

“你是新來的那個,駱其清?”

聞聲,駱其清掀起眼皮,就看見那個叫許書航的人正帶著打量的眼神朝他走來:“你剛剛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