桉樹葉(一)(1 / 1)

臨近傍晚,橋上開始熱鬨起來。

在一群賣煎餅燒烤棉花糖的攤位中,有一個穿著寬敞大袍的人十分引人注目。

看身量是個女子,有點撐不起袍子,穿在身上顯得鬆鬆垮垮的。她綰了一個高髻,除此之外頭上沒有任何的裝飾。但與之格格不入的是,她的臉上戴了一副老式的橢圓形的墨鏡,顯得整個人像個神棍。

她坐在一個折疊凳上,身前鋪著一張塑料布,上麵打印著“算命”、“相麵”之類的字樣,旁邊還有一行大大的字體:不說話,我能猜出你姓什麼。

不少人在她麵前站立一會兒,然後搖著頭離開了。嘴裡嘟囔的不外乎是這姑娘年紀輕輕的,怎麼乾這種營生!

一晚上沒等來一個客戶的貢熙有點急,畢竟像其他人說的那樣,她就靠這個生活,沒有人來算卦,她就沒有今天晚上的晚飯錢了。

就在此時,一個高大的身影籠罩住了她。抬頭一看,是一個身形頎長,麵容堅毅的男子。

貢熙決定主動出擊。

還不待男子離開,貢熙神神叨叨地開口了:“哎,可惜啊,可惜,這麼年輕就……哎……”

男子果然停住了步子,他一臉警惕地看著麵前這個打扮奇特的女子說道:“可惜什麼?”

見男子上鉤了,貢熙繼續說道:“我觀小友的麵相,但見你印堂發黑……”

“我說什麼年紀輕輕的,什麼可惜!”男子打斷貢熙的通用語錄,厲聲質問道。

“我是說你可惜了,你有血光之災!”貢熙被男子突如其來的嚴厲嚇了一跳,趕忙將話快速精簡說完,生怕慢一步自己攤子就被掀了,雖然攤子上也沒有什麼東西。

“也是,我居然覺得一個神棍會算出來什麼東西。”男子自嘲一笑,小聲嘀咕了一句。

貢熙本想著男子趕快離開,結果請神容易送神難。

男子蹲下來和貢熙四目相對,說道:“那大師,你幫我算算我有什麼血光之災。”

貢熙放下心來,盯著男子麵容裝模作樣地看了好半天,才悠悠說道:“最近三天你不要出門,不然會有大禍等著你。”

男子瞬間嚴肅起來,說道:“那大師有沒有什麼化解的方法?”

終於問道路子上了,貢熙在心裡耶了一聲,麵上仍裝作淡淡的模樣:“方法倒是有,可這需要緣分才能給你,我看我和你今天好像沒有緣分啊!”

她特意加重了“yuan”的發音,正常人都知道這時候該掏錢了。

於是男子拿出幾張紅票票,放進貢熙手裡。

貢熙喜笑顏開,正要說解決方法,一道銀光閃過,她頓時覺得手腕上一涼。

低頭一看,一個銀燦燦的手銬穆然出現在她的手腕上。

抬頭,就看加男子拿出警官證,麵無表情地說:“你涉嫌詐騙,跟我走一趟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帶這樣的,釣魚執法可還行?

——

“姓名。”

“貢熙。”

“乾這個幾年了?”

“警官,我是最近才鬼迷心竅的,剛開始!”貢熙言之鑿鑿。

“真的剛開始?”警官小哥表示質疑。

“真的真的,我父母雙亡,家中又無親朋好友,是在不行了,才做這一行的。”說著,貢熙假模假樣地擦擦通紅的眼睛,樣子好不惹人憐惜。

鑒於是初犯,貢熙被教育了幾句,就被放了出來。

臨走,貢熙突然抱住警察小哥的胳膊,可憐兮兮地哀求道:“小哥,你們食堂有飯嗎?我一天都沒有吃飯了。”

於是,貢熙出現在了警局食堂。鑒於暫時沒什麼事情,警察小哥也就陪在她身邊。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模樣,小哥終於相信了她那套說辭。

“對了小哥,抓我回來的那位警官是誰啊。”貢熙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怎麼?你還想報複不成?”小哥一下子警覺起來。

“不是不是,多虧了他,我才重新走上了正道,我還吃上了熱乎的飯菜,我感激他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報複呢!”貢熙連連擺手,陪笑道。

“那是我們隊長,第五銘,我給你說,我們隊長人可好……”小哥眼神中全是對隊長的崇敬。

貢熙沒有聽他的絮絮叨叨,緊緊捏住筷子,心裡默念:第五銘,我記住你了!

從警局出來,貢熙連忙到了橋底下,在一個小角落中翻出一套臟兮兮的衣服套在身上,開啟她的第二份工作——向社會愛心人士尋求愛心。

簡而言之,就是乞討。

“哼,我就不信去乞討還能遇見這些糟心事!”貢熙藏好她的藏青色大袍,端起一個缺了一角的碗,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向人群中。

“好心人,行行好吧,我自幼父母雙亡……”貢熙將破碗遞到一個年輕男人麵前,開始講述自己的悲慘身世。“實在是過不下去了,不然怎麼會……”

還不待她說完,她抬頭和年輕男人對視了一眼,瞬間驚得碗都摔在了地上。

“第五銘?!”

“是我,剛出來就不安分了,怎麼,還想進去不成?”第五銘比她高很多,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貢熙也擺爛了,直接坐在地上,說:“我這次又沒觸犯什麼法律,你還能有理由抓我?”

“誰說的。”話音未落,熟悉的手銬出現在了貢熙的手腕上,上麵似乎還帶著上次的溫度。

“集資罪,但是數額較小。”第五銘依舊是麵無表情。

“……”

看見“二進宮”的貢熙,警察小哥也是一臉震驚:“怎麼又是你?你不是剛出來嗎!”

貢熙朝第五銘翻了個白眼,那種嫌棄無可附加。

小哥問道:“這次又是什麼罪名?不會又去給人算命了吧!”

貢熙表示不想說話。

第五銘回答道:“小金額集資。”

“?”

“就是乞討。”看出小哥的疑惑,貢熙接話道,“一天天,跟有病似的。”

照例還是小哥審問,最後依舊是教育了幾句,放人離開了。

臨走時,貢熙悄咪咪湊到小哥麵前問道:“你們隊長是不是更年期到了,怎麼逮著我不放啊。”

小哥也表示無可奈何:“我也不知道,第一次見隊長這樣。最近你安分守己些,彆再進來了。再進來就要入檔案了。”

是我想進來的嗎?貢熙在心裡無能狂吼,但麵上依舊乖乖巧巧的:“我記住了,謝謝你小哥!”

一出門,貢熙就又看見了第五銘。

他站在樓梯邊緣,腳一晃一晃的,他似乎想要從口袋中摸出根煙來,但是可能猛然想到自己在戒煙,隻得作罷。一轉頭,就和貢熙對上了視線。

“小鬼,你住哪裡啊,我送你,彆再又被抓了。”兩人遲遲沒有開口,終於第五銘耐不住尷尬開口問道。

“就幸福大橋橋下。”貢熙沒有任何心裡負擔,畢竟她走一個地方就換一個角落,能找到她也是一種本事。

“你家呢?”第五銘皺眉。

“我沒有家,你不是知道嗎?我父母雙亡,又無親朋,不然誰願意乾這些營生。”貢熙哼了一聲,說道。

“我還以為你是編的呢!”第五銘有些驚奇,同時又意識到了自己話裡的不妥,連忙道歉“抱歉。”

“沒事,老娘我啊,四海為家!”說完,就留給第五銘一個背影。

第五銘有些恍惚。

其實他今天也不是故意為難這個小姑娘的,可是她實在出現的不是時候,一樁慘案落在他的頭上,到現在也沒有任何眉目。小姑娘說那句“年紀輕輕的,可惜了”,讓他一度以為她知道些什麼,但發現她是騙子之後,巨大的落差感讓他難以接受,便都怪罪在了小姑娘身上。

下次見她,一定要好好道個歉。第五銘暗暗想到。

——

貢熙拿走了橋下的東西之後,覺得這個位置不吉利,於是在城市裡流浪準備另找一處住所。

走了很久,她走到了郊區外,就看見一棟三層高的小樓矗立在麵前。

貢熙走近,看見門口的匾額上寫著“嘉禾醫院”的字樣,但是院子裡麵已經雜草叢生,樓房的玻璃也都碎了。

看樣子是一家已經廢棄的醫院。

要是正常人可能就尖叫著跑走了,但貢熙不是正常人啊,她撬開生鏽的鎖鏈,施施然走了進去。

她可是所謂的朱雀後人,這點妖魔鬼怪她還是不放在眼裡的。

醫院好像一個張著巨口的怪物,貢熙就好像落入怪物口中的獵物,黑暗一點一點將她的身影吞噬地一乾二淨。

不過多時,第五銘也出現了醫院外,與之同行的還有那個警察小哥。

“這門,好像是被人撬開了,看痕跡,好像是不久前發生的。”小哥拿著鎖頭看了半天。

“隊長,真的要現在進去嗎?”小哥腿有些顫抖,連牙齒都在打顫。

“我進去瞧瞧,你要是害怕就在外麵等著。”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怪物的大口之中。

夏末初秋的風是涼颼颼的,風吹過樹葉,發出颯颯的聲音,就好像女人在笑。

“啊——隊長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