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一路開到了天使孤兒院。
此時已經是夜裡的十點鐘,孩子們都已經是休息去了,偌大的孤兒院中孤零零地立著兒童小型滑梯和各種常見的遊樂器械,在黑暗中勾勒出一個張牙舞爪的輪廓,仿佛要將人吞吃入腹。
傅景書剛才腦子一抽,沒想到自己來這裡的理由是什麼,見此時在夜裡略顯破敗的孤兒院,她的目光有些意味不明。
不知道為什麼,她沒來由就想去了解陳沫的過去。
當初明繁說陳沫是她的女兒之後,雖然有DNA的鐵證,但事後傅景書還是特意派人去調查了一番。
事情果然如同明繁所說的如出一轍。
隻是也有點不同——
在陳沫被她的養父母領養之前,她又是怎麼來到孤兒院的呢?
傅景書原本隻是忽然興起的好奇,然而到了孤兒院門口又覺得沒什麼好探究的,準備開車離開,卻見閉上的孤兒院鏽跡斑駁的鐵門後不知什麼時候正站著一個老太太。
也不知道站在那裡多久了,見傅景書注意到了她,這次慢悠悠開口:“這位貴人,晚上不允許探視的,你來這有什麼事嗎?”
傅景書瞧了她一眼:“我是來打聽一個人的,你是這兒的院長?”
柳院長的眼睛有些渾濁了,在打量人的時候總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尤其是在夜裡,那驚悚的感覺加倍。
她點了點頭,顫巍巍打開了鎖著的鐵門:“進來吧,我就是這兒的院長。”
傅景書扔下了司機大叔,自行下了車,見柳院長顫巍巍的模樣就忍不住伸手扶了她一下。
“真是個好姑娘。”柳院長距離得近了,忍不住細細打量了傅景書一眼。
她忽然驚訝地說道:“你不是上次來過嗎?我記得你身邊還跟著個小姑娘,也挺俊。”
“她以前也是在這裡被領養的,您知道她嗎?”
柳院長皺著眉頭一副思索的樣子:“我當時瞧著她是有些眼熟。”
傅景書忙說道:“你可以仔細說說嗎?”
在孤兒院昏暗的辦公室內,柳院長找了半天,才在傅景書的幫助下翻出了天使之翼孤兒院的過往檔案,上麵還配有一張已經泛黃的照片:“你看你說的那個女娃娃是不是這個?”
傅景書接過一看,發現檔案上寫著:小仙,8歲。
照片上的女孩麵孔上有揮之不去的昏黃,仿佛帶著時光的痕跡,但那眉眼卻是致命的熟悉。
隻一眼,傅景書便認定這就是陳沫。
“是她!”連她自己都沒察覺自己的話語中有著掩蓋不住的興奮,“您知道關於她的事嗎?”
柳院長接過去一看,隨即便點了點頭,“這個孩子我記得,她在九歲?十歲?總之年紀就是差不多那個時候被領養走的,說起來她還是我撿回來的。”
“什麼意思?”傅景書一愣。
“當年我家就住在附近,就是六頭巷,你肯定不知道,那裡早幾年就被推平了。”柳院長的手指拂過泛黃的照片,“我就是在那裡撿到了這個孩子,她臟兮兮的就像一隻小貓,我把她撿了回來,這孩子也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連著幾天都躲在床底,拉都拉不出來,人一開始靠近她就喊叫。”
“可憐啊,瘦得可憐。那個年代這個附近都不安全的,到處是人販子,這孩子命大,遇到了好人才逃了出來,不然怕是一輩子也毀了。”
傅景書的呼吸自覺地加快了幾分。
這些事,她從來都沒聽到陳沫提到過任何的隻言片語。
當年的陳沫還是一個那麼小的孩子,天知道她究竟是經曆了何種的苦難,才逃到了這個猶如天堂一般的孤兒院。
怪不得自己上次帶陳沫來這裡的時候,陳沫的表情是那樣的複雜。
“你是她的姐姐?”柳院長見眼前的人半天沒說話,好奇地開了口。
“我...”傅景書卡殼了一下,點頭模模糊糊地表示確認了。
“那她現在過得很好啊,以前她還小,怕是那些事也記不得了,有時候記不得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呢?”柳院長默默收起了檔案,卻被傅景書抬手止住:“這個照片,我能複印一張帶回去嗎?”
柳院長的神色中有絲不解。
“我想留來做個紀念,我那裡沒有她小時候的照片,一直很遺憾。”傅景書現在扯謊真是信手拈來毫無壓力了。
柳院長點了點頭:“也行,你複印下來就行。”
拿走複印好的照片後,傅景書一路沉默地回到了車上。
“傅總,那咱們現在是?”沒眼力見的司機大叔再次開了口。
“回家吧。”傅景書疲倦地閉了閉眼睛,手中拿著陳沫的照片目不轉睛地在看,“小仙...”
現在想來,怕是那時的陳沫還小,表達得也不是很清楚,再加上小孩子遇到這些事情肯定被嚇得不輕,表達有所偏差。
如果...如果那時的陳沫表達得清楚一些,明家是不是就能找到她呢?
陳沫也就不會從小就吃這麼多苦頭了。
照片上的女孩子還小小的,額頭上的劉海已經臟了亂了,拍攝的年代已經十分久遠了,如同她這個人一樣都顯得灰撲撲的。
傅景書白皙而乾淨的手指輕輕捏著,好似給這破爛的照片鍍了一層金。
她有些愣愣地看著,險些出了神。
她忽然覺得一切都充滿了奇跡的意味。
她和陳沫其實小時候是有過交集的那時候她和明秀關係很好,經常一起玩,隱隱約約記得是有個小小的女孩屁顛屁顛跟在後麵叫姐姐的,那時候明秀正因為媽媽要了二胎不高興,覺得自己的寵愛被分走了,所以哭著不準她搭理妹妹。
後來呢?
記憶是很模糊的,她那時候隻顧著明秀,似乎就沒再注意那個小家夥,隻是偶爾會瞧見小家夥眼巴巴瞅著她們在花園一起玩鬨的期盼眼神,直到後來小家夥不見了。
她走丟了,承受了本不屬於自己的坎坷命運。
傅景書的心頭莫名地閃過一絲疼痛,緊緊地握住了那張照片。
內心告訴她,並不想離婚。
從那天開始,陳沫沒有再聯係她,遑論談離婚。
傅景書左等右等,終於忍不住了——
她閒來無事的時候“假裝不經意”地按錯了陳沫的號碼,剛聽見那邊“嘟——”的幾聲,傅景書忙按下了掛斷鍵,緊接著就全神貫注地盯著屏幕。
然而傅總的手機十分不給麵子,它自始至終都沒有亮起來。
傅景書和手機裡的自己的倒影麵麵相覷了片刻,無端覺出一絲尷尬來。
前幾天不是還信誓旦旦地說要離婚嗎?怎麼一轉頭又把她晾在這裡了!
隨即傅總又轉念一想——
難不成陳沫臨時後悔了?索性假裝忘記不再提起?
傅景書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她在這邊浮想聯翩,那廂陳沫卻正在忙著參加微電影的發布會。
她自然沒有接收到傅景書播出後又立馬按掛斷的隱藏的含義,她隻看了一眼,隨即便毫不在意地移開了目光。
有些東西不在意了,似乎也就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