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靈犀再次醒來也並不知道現在是幾點，什麼時候。隻是這次清醒比上一次從深度昏迷中醒來還是舒服多了，起碼感覺自己有了精神，不知道是不是那個輕型麻醉劑的作用，她現在頭也不太疼了。腦袋往左偏了偏就能看到那個叫小苗的小姑娘正坐在她床尾的一把折疊椅上，望著窗外，雙手抱拳抵在下巴尖，嘴裡念念有詞，什麼星星什麼的。

這個小苗倒是長得很亞洲，名字聽起來也很亞洲，讓程靈犀跟她交流多了，也能感到一絲親切。隻不過那個洛奇醫生走了沒多久，被小苗的一句“改裝手術”的重磅消息轟炸後，她就又撐不住暈了過去。許是在因為在看護病人，程靈犀剛醒沒有多久，小苗也感應到了什麼，立馬扭頭看她，兩人四目相接，小姑娘收起明顯在祈禱的雙手，慌忙站了起來。

“醒了姐姐，你需要什麼嗎？”

程靈犀抿了抿嘴，目前她也不覺得自己需要什麼。小苗卻立馬自我發散，“哦，你應該渴了吧？我去給你倒杯水。”說完就立馬扭頭倒水去了。

哎，前路漫漫。程靈犀任命的閉了閉眼睛。看著這個手腳麻利的小姑娘她也沒空同情彆人，畢竟躺在床上的未成年少女本人，也是她自己，明顯就屬於這個社會的底層，跟這個小苗半斤八兩，而且她甚至還是一個改裝人。而要說起改裝人還需要從這個礦星存在的意義說起。

首先就是小苗所說那些大型采礦機械。這在靈犀這個少女有記憶開始就存在了，推算起碼是有上百年年的曆史了。按理說應該算是老把式了，但是並沒有更新換代過，所以以程靈犀的總結來說就存在很多不科學的地方。比如這個這些采礦機既然這麼大，肯定是需要精細操作的。

但其實不然，這個采礦用的各種機械，仿佛隻是單純的放大了這些東西而已，似乎並沒有考慮操作的問題，科技近乎沒有進步。2024年的程靈犀也是會開車的，但是她在靈犀記憶裡看到的采礦車駕駛位，竟然跟普通汽車的駕駛位沒什麼太大的區彆，隻是各種操作的東西都被放大，看起來特彆的笨重。

顯然人類雖然開啟了太空旅行，卻沒有進化成大力士。於是，居然利用進步的科技，在偏遠的礦星開啟了所謂的“改造”計劃。就是把普通人，改造成半機械人，這樣利用機械的力量，就能操縱這些巨大的采礦機。

程靈犀真的，真的被這個底層邏輯驚呆了。且不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現代人割個雙眼皮也要做下思想鬥爭，買賣器官更是犯法！這個世界為什麼會越來越活回去，難道現在的憲法，居然都不保護人權嗎？這不是生而為人的基本權力嗎？而且比起“改造”一個人，難道不是進化機器更實際嗎？！

程靈犀想不通，也就懶得先想這些。總之，從小苗嘴裡說出來的原因，是她送來的時候已經不行了，為了救命也好，起碼保障自己不成為殘疾也好，她被改造了右手和左腿，成為了一個半機械人。在靈犀小姑娘的記憶碎片裡，除了這個手術的致死率接近百分之五十十分可怕讓她震驚之外，更大的原因是這裡的人其實非常看不起被改造過的半機械人。

這倒是能理解，程靈犀給自己找安慰，這不就像是犬夜叉嗎？一半人一半妖怪，結果人類覺得他是妖怪，妖怪也嫌棄他血統不純。但是犬夜叉結局不是挺好嘛，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程靈犀樂觀的想。但如果真是這樣倒是還好，改裝人被歧視的最主要的原因是這個星球大部分做這個致死率百分之五十的手術的人，都是為了錢。

要麼做到最高層，要麼就隻有去做大型采礦機械的師傅才能賺到錢。普通礦工那點工資，頂多是屬於一個餓不死。但是現在的礦工，就算不富裕，但是人心大多淳樸。沒有錢可以，不能沒底線。為了錢就去做改裝手術，他們理解不了。如果是被迫做改裝手術的，那就一家子被人看不起。如果是自己主動要求做手術的，也被認為是個狠心人，沒什麼交往的必要，變成社會性死亡。

程靈犀試著總結了一下這種心理。比如靈犀小姑娘的想法就很簡單，因為他們沒有向上的渠道，無法改變命運。變得有錢隻是讓自己吃更好點，住更好點而已，所以變成改裝人這事，沒必要，真沒必要。

沒等程靈犀想更多，小苗手腳倒是很麻利，很快就倒了杯水。她熟練的把病床的上半部分搖了起來，然後把插著吸管的水杯遞到了程靈犀嘴邊。程靈犀眼見水都遞到了嘴邊，隻能從善如流的喝了一口。啊呸，這水怎麼這麼難喝！咳咳咳——

隨後程靈犀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可把小苗嚇壞了，趕緊放下杯子把程靈犀上半身扶起，小心的拍著她的背。程靈犀隻能一邊乾咳，內心一邊臥槽，這水！這水真的太難喝了！氣的程靈犀都想直接罵這破老天了，喝之前她明明看了水杯的，就是一杯普通的清水，並沒有加什麼料，為什麼喝進去仿佛在喝中藥，雖然說不上是苦的，但是卻十分澀口。難道是這裡麵真的加了藥？

“沒事沒事，沒事了。”小苗不知道是在安慰她還是安慰她自己，“你太久沒喝水了，腸胃估計適應不了。回頭慢慢適應就好了！”

程靈犀在內心繼續咆哮，這真的就是水？沒有加什麼奇怪的藥嗎？這可不能慢慢適應啊！水可是生命之源，這水都喝不下去，她還醒來乾嘛，死了算逑！

程靈犀咳嗽完了，努力扭頭去看那杯水，小苗也趕緊把水端給她看，以證清白，“你看，這就是水啊，我從飲水機裡打出來的。這層樓隻有一個飲水機，不會錯的！”

程靈犀一邊腹誹一邊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靈犀小姑娘的記憶碎片裡並沒有水的味道這種基礎的事情，所以她也無從查證。但是從理論上推斷，小苗完全沒有騙她的必要，說不定這裡的水就是這個味道。程靈犀兩眼一黑心力交瘁，又迷迷糊糊的半昏了過去。

“閨女，你不要怪我這個不稱職的父親......”

“......恨什麼？仇恨能改變什麼嗎？你太弱小了。”

“哎，這小姑娘居然還沒死？”

“救人一命。哎，救人一命後麵是什麼來著？”

“是死是活，看你造化吧。”

第三次醒來的程靈犀，是被尿憋醒的。

這次她比上一次醒來又好了些，已經差不多清醒，隻是腦子裡又多了很多光怪陸離的畫麵，和破碎的對話。有這具身體父親的，大多數還是陌生人的。在床上努力回想了一下，隻覺得有些費勁兒，腦子有些疼。程靈犀決定先不為難自己，先去上廁所。畢竟有尿意是件好事，說明她的身體正在以竄火箭的速度恢複，隻是她現在不太能動，隻能拜托小苗扶著她去上廁所了。

小苗見她又醒了，更是儘職儘責的貼了過來，見程靈犀不說話，也不在意，倒是自己自顧自的說了起來，顯然已經是熟練工的樣子。

“姐姐你醒了，距離你第一次醒來已經過了十二個小時了，現在是晚上九點左右。你已經在掛今天的第三針營養劑了，因為是加強型的，你應該很快就想上廁所了，同時輕型麻醉也會讓你的機械手臂和機械腿不那麼疼。你可以試著自己站起來。”

得了，看來是有標準流程的，程靈犀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這事既然是有標準流程的，那就說明理論上她應該可以試著站起來了。雖然她早就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畢竟現在整個右臂和整個左腿都不是自己的了。程靈犀回憶著自己在穿越前刷小視頻無意中刷到殘疾人努力自強略有心酸的那種感覺，沒想到居然有天輪到了自己。

接下來奇怪的是，程靈犀試著抬起右手的時候並沒有感到一絲阻塞感，十分順暢，反而她抬起沒有改裝的左手時，骨頭好像缺點潤滑，提起來有點咯吱響，甚至骨縫還有點隱隱作痛。程靈犀看著自己眼前一模一樣的手掌，一模一樣的手臂，滿臉困惑。正常的手臂有阻塞感是正常的，畢竟她昏迷了這麼久，才醒來，總是要慢慢恢複的，但是被改裝過的右臂居然能這麼流暢，仿佛是她天生的右臂，這點是靈犀怎麼都沒有想到的。

熟練護工小苗顯然也看到了她的困惑，又自然而然的接上解釋。

“礦星半機械人的改造，在我們星係可以說是最頂尖的了。隻要熬過最難熬的那段時間，不會有任何機械感，不知情的人從肉眼根本看不出來區彆。你的機械臂和機械腿，都是連了神經的，隻不過屏蔽了痛覺神經而已。外麵的皮雖然是人造皮革，但是膚感跟本身的皮膚沒有什麼差彆，除非他破損才會漏出裡麵的機械構造。”

這不就是，這不就是《機械公敵》嗎？！程靈犀前世看過這類似的片子，一瞬間恨不得打個口哨，說句：好酷！但是實際上的程靈犀隻是木然的點了點頭，表示知道，然後雙手撐著床，準備下床去洗手間。

“機械手臂的恢複要比機械腿的恢複快一些，腿的話你可能還是要適應一下。你還打著營養針，你把手臂架在我肩膀上，我陪你去吧。”

程靈犀從善如流，自然的把手臂搭上小苗的肩膀，雙腳慢慢觸碰到地麵，緩緩站了起來。確實如小苗說的一樣，她走路還是有點不太穩當，但是有心理準備，還是努力站穩了。比起能好好走路的腿，程靈犀更是對靈犀小姑娘的身高顯然要更滿意。因為剛剛站起來一瞬間就能明顯感覺到，這小姑娘的身高應該有一米七左右，比前世的程靈犀起碼高了十厘米。這可讓程靈犀樂壞了，她前世隻有一米五八，稍微胖點感覺就像個球，為了維持住自己的氣勢要堅持穿累死人的高跟鞋。

適應著走了兩步路，程靈犀的視線終於出了這幾平方圈起來的地方。這就是一個很普通的三人間病房，病房的設備看起來十分簡陋，隻有她床頭有個簡易儀器和一個小床頭櫃。程靈犀畢竟當社畜數年，自己因為一些小病小痛也沒少進醫院，這個醫院恍惚間讓她覺得她好像沒有穿越。她現在滿腦子充斥著無數的疑問，現在的世界，人類都能飛出星球，穿越星際了，咋這裡完全沒有看到什麼科技的進步啊，這個醫院真的是可以做全星係最先進的人體改裝手術的地方嗎？

程靈犀一邊深呼吸讓自己冷靜點慢慢適應，一邊不動聲色的跟著小苗亦步亦趨的走到洗手間門口。直到小苗幫她打開洗手間，看到眼前的馬桶時，程靈犀內心已經不為所動了，甚至有一絲慶幸。還好是會用的馬桶，要是出現個不會用的啥高科技，自己才是要丟臉了。走進洗手間，程靈犀關上門，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的看鏡子裡自己的臉，這明顯是一張更年輕的臉，跟她很像，但是說不上是哪裡像，嗯，看起來就像是同父同母又同時比她漂亮的親妹妹！程靈犀也默默舒了口氣，還好不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這可能也是她穿越來的原因之一。

這上了個廁所差不多就用光了程靈犀所有的力氣。她剛走到床邊就立馬坐下，然後在小苗的幫助下重新半靠在床上。

“你還喝水嗎？”小苗見程靈犀回到床上，又殷勤的遞上水杯，程靈犀趕緊搖了搖頭，小苗也不在意，反倒是繼續說，“你現在在打的是加強型營養劑，確實可以不喝水，你這是打的第一天，還要打兩天，這兩天打完你差不多能出院了。我本來想你是個女孩子可能要多恢複兩天呢，但是看你走路的樣子，應該還是沒問題的。你可真幸運！”

程靈犀感受的到，小苗說她幸運是真心誠意的。她也覺得自己幸運，起碼自己沒有直接死掉，起碼自己還活著，確實是真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