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眼，你睡著了嗎。”

“三隻眼，你還醒著嗎。”

咒語般的聲音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縈繞。莫韶睜開眼，發現天花板似逆轉的樓梯，越靠近自己的一側壓得越低。左手邊的牆上，那隻碩大的眼睛不斷睜了又閉，睜了又閉，眼皮層層疊疊，不知道有幾層褶，反正打眼一瞧數不清。

這對嗎。莫韶閉上眼，不敢相信這竟不是自己的幻覺。

再次認命睜眼時，那隻眼晴已經到了她的麵前，天花板越來越近……

她耳邊傳來一陣羊啼。

……

吉他彈奏出的音符附在輕聲的哼唱中。

悠哉樂哉。

“哎喲，這個世界設定怎麼看都有點差強人意了，不愧是我。”果凍用觸手翻著古典，它的世界設計，是仿照最近大火的藍星複原體完成的，隻正經建立起了一小塊，又加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算是個半成品。

不過就算是半成品，也正兒八經地運轉好長時間了。

“差強人意。這個詞你居然沒用錯，看來最近真的有在研究。”果凍邊上的女子說道，“這個人看著順眼，要不你第一次試驗挑她？”一人一果凍正站在監視屏前。

落地窗前坐著一個人，長發垂墜著地，劉海被挽到耳後，懷裡抱著民謠吉他。

“行，就她了。”果凍動了動身子，晃晃悠悠，“這世界創立這麼久，我還是第一次親手選人呢，希望她是個有趣的。”

對了，“選擇”用藍星話還能怎麼說來著？它沉思了一陣，沒想出來，隻能翻出一本《藍星花人俗話大全》，找找到想要的內容。觸手翻開某頁後，它快速掃了幾行……找到了。

“點兵點將，點、到、誰、我、就、選、誰。”它數隻觸手又動彈了幾下，指向了那些幸運的人們。

在這個世界的邊際，或者說是這裡的中心，亦或者說是這個世界的總控室，這個果凍，在挑選遊戲的參與者。

世界之外，是世界的主宰，它們自由地描繪了所有人的命運。

這個世界的創立，不過是一場遊戲的開始。

它決定再選擇百來個人，加入這場狂歡。

……

莫韶收起吉他，準備收拾收拾上班去。

天大地大上班最大……

才怪。她今天本來就打算純休息。被噩夢嚇醒之後也隻是起床吃個早午餐，彈個吉他消個食馬上就要接著睡覺。結果看了眼信息，就發現有新的“車”要叫她補位。

有沒有搞錯，這個本他們說自己找人，前兩天說人齊了今天過去打，現在又要補位，她都提前說過今天休息了。

“哥們，你放過我唄。”她接通陳栩的來電。

莫韶是一家劇本殺店的老板，平日裡帶本，偶爾補位，偶爾也當下客服，基本不休假。明明是老板，一天到晚卻像打了三份工。

“求求了姐，今天早上有個人突然說來不了，我這車想找個會玩的來補，求求了上車吧，打完了我請你吃飯，上次你想去的那家。”語音對麵苦苦哀求道。

“……成交。”莫韶應了下來。

倒不是因為她正好想吃，也不是那家牛扒餐廳有多難預約，而是因為她和電話對麵的陳栩是多年好友。嗯嗯，事實便是如此，她默默點頭。

……

莫韶麻溜出了門。

外邊陽光毒辣，她感覺整個人快融化了去，於是三步作兩步快步走，不過三五分鐘，到了店裡。剛一進門，她便給了空調哈出來的冷氣一個大大的擁抱。

“姐，喝水。”陳栩見她進來，狗腿地遞上水。

莫韶接過水，仰頭喝了大半杯，“人齊沒，不是說十二點半開？”她抬起手機看了眼時間，謔，十二點十五。

“其他人在裡麵，然後，那個，有點小意外……”陳栩不好意思道，“有個人路上堵車，可能最早五十分到。”

“他……”莫韶張了張嘴，沒說出什麼來。雖然有點恨遲到的，但是無所謂了。主要是陳栩叫的人，她懶得說，也沒必要。

“她說包全車費，外加請大家下午茶，”陳栩猜莫韶也不會真生氣，“peace and love，peace and love。”

莫韶又扶了下眼鏡框，露出個和善的微笑。

兩人沒說幾句話，她又朝玩家所在的房間方向走去。

今天這場算得上是熟人局，裡邊這些人平日裡也常來打本。熟客啊，多拿幾包他們常吃的零食吧。她這麼想著，轉身又進了趟儲存室。

蹲著挑挑揀揀沒一會，她抱起幾袋零食起身，突然眼前一陣發黑……瞬間，腦海中閃著一幀畫麵：她坐著草堆旁，頭頂是動畫片那種農場倉庫樣式的房頂，而身邊…坐著一個人，看不清模樣。

她正頭暈目眩，並沒有看見她身側的牆變得透明起來，而似玻璃的牆後，是一大塊果凍立在那，頗像個觀察室的嘉賓。

但她很快緩過神來，徑直走出門去。

……

四十分鐘後，一個穿著度假風襯衫的高挑女生才悠悠走進店內，陳栩出去領她進了房間。

“喲，都在呢。不好意思啊，路是真堵，對不住各位，下午茶我來請。”她似習以為常地開口，環視了一周，視線又落回手機屏幕上。

“她和你們經常湊？沒怎麼見過。”莫韶看她一點不眼熟，側過頭問身邊的陳栩。

“上回景市認識的，沒來這邊打過本，”陳栩道，“這幾次感覺打得挺不錯，而且……”他合起三根手指，搓了搓。

有錢是吧，好好好。莫韶點了點頭，行，不管她什麼有錢沒錢回家過年了，本先開起來再說。“DM呢？”她問道，“剛不是在這聊天來著。”

“出去準備道具了吧，”陳栩回她，“行了，人齊終於可以開了。”

眾人圍著圓桌坐好。不一會，主持人走進來，到桌前站定才開口：“好，歡迎大家來到韶一劇本殺，我是今天的DM小周。今天是個推理本，名叫……下麵由我介紹下背景，然後我們再一起挑選角色。”

他頓了下，“一個雪夜，村中來了一夥人……”

……

兩個小時後，眾人麵前疊滿了草稿紙。此時的推理進度條還沒到半，有人推乏了，便提出要中場休息。

“行，歇會唄。”莫韶把筆丟到桌上，活動了下手腕。

“OK，你們喝什麼，我來點。”襯衫女按了按太陽穴，倚在椅背上拿出手機，“蛋撻蛋糕就隨便下幾個了，C家的新品都點了，待會一起嘗嘗。”

“謝謝老板，我喝咖啡，隨便哪家。”

“一樣。”

“老板，奶茶，哪種都行三分糖。”

“1。”陳栩附和。

“好好好，我來下單，”林方看向莫韶，“店長，喝什麼？”

“奶茶謝謝。”莫韶看著她的襯衫。彆說，還有點想要同款，挺好看的。

“行，下了，”林方收起手機，掏出盒煙，“我去外麵抽根。”說著把煙盒遞給莫韶，示意她拿一根。

“不用，我不會抽。”莫韶擺手，她一直不喜煙味，總覺得難聞。

林方合上煙盒，走了出去。莫韶想了想，去找了剛才的DM。

她找過去時，他正在沙發上看著劇本。還挺認真，她心說。

在他身邊坐下後，莫韶開口，“不錯啊，帶的挺好。”她不是吝惜誇獎的人，何況周昔年隻是個新手，開成這樣確實還不錯。

“謝謝學姐。”周昔年說完就愣著，也不知道接下去說什麼，咧嘴傻笑。

“嗯，喝不喝奶茶，給你點杯。”莫韶拿起手機。

周昔年想了想，乾脆道，“好，謝謝。”

“不用，”莫韶感受到了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尷尬氣息，“你等會記得接下奶茶，還有裡麵玩家的咖啡什麼的，我先進去了。”周昔年點了點頭應好。

而莫韶進入房間前，似有感召地回頭瞧了周昔年一眼，腦海又彈出一瞬碎片：她順著一隻羊的毛，而天空異常澄澈，片雲不見。

……

約莫十五分鐘的自由活動時間結束後，所有人回到了圓桌前。

“來吧！接著推，我又可以了！”陳栩左手抓筆，右手拿起剛拿的空白紙張。

……

幾人努力地推理了六個多小時，等到全局複盤完畢，時針已指向了七點。此時正好七點十四分。

大家收拾好後就離開了店鋪，莫韶則去車庫開了輛車，準備和陳栩去吃晚餐。

七點三十四。一輛橙色的吉普朝陳栩開去，在他身側停下，“上車。”莫韶搖下車窗道。

“周昔年和我們一起？他不知道吃什麼。”陳栩和周昔年都是鵬大的學生，又正好是舍友，說起來，在莫韶這的兼職還是陳栩介紹給周昔年的。莫韶也是鵬大的，不過大他們兩屆。

“行行行，上車。”莫韶無所謂，吃飯又不是吃人，這會和誰吃都差不多。

兩人上車後，車一路向北，開到了附近最熱的商圈，陳栩家的店就開在那。

莫韶打算把車停到地下停車場，不過飯點人多，她找了好一會才找到車位。停好車後三人直奔目的地，想來是下午腦力的活動把能量都耗儘了，到這時候已經餓得不行了。

“幸好有說留位，今早還差點忘了呢。”陳栩推開預留的包廂的門，“你們先坐，我去叫上菜。”

“少爺英明！”莫韶毫不客氣地走進房內，在沙發上坐下。周昔年也跟著坐了過去。

“你吃完晚飯有事嗎，和我們看個電影去？”莫韶看著周昔年稍顯稚氣的臉問道。

“好啊，看什麼。”周昔年有些緊張，和自己的臨時老板兼好感對象看電影要注意什麼，在線等，急。

“上周剛上那部吧，我買個票。”莫韶定了VlP廳中後排的位置，那邊座位的視野不錯。

“那一會我負責爆米花可樂。”周昔年笑笑。

“那就交給你嘍。”

兩人正說笑著，陳栩回到了包廂，叫兩人先坐餐桌上去。不一會，菜就上了桌，三人在燭光搖曳下共進了一頓不錯的晚餐。

“票你定了？”飯後，陳栩拿紙擦著嘴道。

“嗯，還有三十分鐘開場，走下去差不多。”莫韶定票的那家影院在四樓，正好在餐廳樓下。

“行，走唄。”

三人下了樓。莫韶臨時有個工作電話要接，在扶梯旁停了下來，示意他們先走。見狀，陳栩和周昔年打算先去把飲料買了、把票拿了。

兩人朝前台去。

“怎麼樣？”陳栩取著票，看著周昔年，笑的一臉不懷好意。

“你問什麼。”周昔年正掃碼付著款，他點了一杯奶茶兩杯可樂三小桶爆米花，知道莫韶不愛喝可樂，所以他點了奶茶，“我們？”

“啊那不然呢。”

“好啊，有什麼不好的，沒什麼進展而已。”

“嗬……”陳栩默默道，“你還是有危機感點，她……”莫韶的魅力不儘於容貌，更在於品質與性格，自然，示好的人不少。

“在努力了在努力了。”周昔年暗歎一口氣。

“加油。”陳栩把票遞給他，拍了拍他的肩，“過來了。”莫韶剛結束通話，正朝這邊走來。

“不好意思，剛有點急事，我好了，走吧。”莫韶伸手接過周昔年遞過的奶茶爆米花，和兩人一起檢票進了影廳。

走進影廳三人才發現這是情侶廳，一個一個座位宛若床，一座兩人。

“？”陳栩看向了莫韶，對方投來個無辜的眼神，“我真不知道這是情侶廳。”

“快開場了，我們就在這吧，去退麻煩。”陳栩的語氣像隱隱期待著什麼。

“行，”莫韶似乎懂了他的意思，看了他一眼，“你們倆坐一個座，我自己坐。”

“好。”周昔年點著頭。

他好啥呢。陳栩心說。本來想起哄讓他和莫韶坐的，想了想把倆人硬湊一起不尊重人，才沒開口。唉，忘了問一下莫韶的意思，都不敢搞事了。

“你不是對他有點好感來著？”陳栩發了個微信給莫韶。

對麵彈過來四個字， “好感而已。”

好好好，這樣是吧。行。陳栩看著周昔年，隻暗道任重而道遠。

鄰座的莫韶回完消息，想著喝口飲料，又想到是可樂，便不太想喝了。最後再三猶豫，還是淺吸了一口。

一口下去，她倒有些意外——不是嗆人的碳酸飲料味。

於是她探過頭去問陳栩，“你給我點的奶茶啊？”

“周昔年買的。”陳栩回她。

“哦？”還挺細心。

行了，比較明顯的貼心，成本低效果尚可。莫韶不遲鈍，但她一向放任這些自己不反感的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