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易瀾的目光緩緩垂落,定格在自己的手腕處。
在那裡,一隻冰冷且纖細的手悄然覆上,五指修長而瑩白,正因能量過載滲出冰裂紋般的藍光,是仿生人葉箏的手。他頭低垂著,墨色的碎發在額前微微晃動,半掩住那雙深邃的眼眸。
雲易瀾既沒有立刻甩開葉箏的手,也未發出隻言片語,隻是靜靜地佇立在原地。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仿生人皮膚特有的冰冷觸感,絲絲涼意透過肌膚傳遞;與此同時,阿諾熱乎乎的腦袋也輕輕蹭著他的手臂。
仿生獸的熱意與葉箏的冰冷形成鮮明對比,一冷一熱交織在一起,讓他的內心泛起彆樣的漣漪。
葉箏緊緊盯著雲易瀾的側臉,心裡也在不停地犯嘀咕。但她秉持著“敵不動我不動” 的原則——選擇按兵不動。
良久,雲易瀾才微微點頭,“帶她們離開這裡。” 說完,他輕輕抽出手,徑直轉身離開。
留下一臉茫然的葉箏和一臉..."驚恐”的紮著高馬尾的暗潮女性隊員。
直到雲易瀾高大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儘頭,葉箏緊繃的神經才終於鬆弛下來,整個人癱坐在地上。阿諾乖巧地依偎在她身邊,用身體輕輕蹭著她。
"謝了。"她抬頭看向仍僵在原地的高馬尾女子,嘴角扯出一個疲憊的弧度,"阿諾身上的傷口處理得很專業。"
葉箏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仿生獸——阿諾身上那些細小的創口,都被仔細地處理過,創口邊緣整整齊齊地覆蓋著一層透明的生物凝膠,是快速愈合劑。葉箏能明顯感覺到那些創口不再像之前那般粗糙、猙獰,而是在愈合劑的作用下,新生的仿生組織在緩慢生長。
她不禁莞爾,要是換在以前,阿諾肯定早就忍不住開始撓癢癢了。那時的它,總是調皮又活潑,一有點不舒服就會用爪子不停地撓來撓去。現在,換成鋼鐵身軀的它卻安靜地趴在葉箏身邊,任由葉箏撫摸,時不時用腦袋蹭蹭她的手。
“...你和彆的仿生人不太一樣,”女子居高臨下地看著葉箏,然後彎下腰將她拉起來,“我是圖心。”
葉箏剛站直身子,就對上了圖心那瞪得溜圓、亮晶晶的雙眼,“你也太猛了吧,” 圖心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透著難以掩飾的驚訝,“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直接對著老大上手,而且居然還活著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誇張地比劃著。
“...... 可能,因為我是仿生人吧。” 葉箏微微一愣,隨即苦笑著說道。她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行為,在那種時刻,她隻是憑借著本能和想要保護阿諾的決心,做出了那些大膽的舉動。
“也是,剛剛你那一頓操作,我都差點忘了你是仿生人了。” 圖心嘖嘖稱奇,圍著葉箏轉了一圈,上下打量著她,嘴裡還不停地念叨著,“這就是涅光那些人的最新實驗產品嗎?也太......”
葉箏的左手小指不自覺地卷起阿諾乾枯的毛發。
“太帥了吧!” 圖心突然提高音量,雙手一拍,眼神裡滿是崇拜,“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厲害的仿生人。”
葉箏聽到這話,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下意識地看向阿諾,卻發現...
對不起阿諾,她心裡暗自嘀咕著,本就不多的毛發,還給它扯掉了幾根......
“... 謝謝你,圖心。” 葉箏感激地看向眼前這個熱情的女孩,嘴角勾起一抹真誠的微笑。說罷,葉箏微微屈膝,輕鬆托起阿諾沉重的機械身軀,幾十斤的重量在她臂彎裡仿佛輕若無物:"我是葉箏,"她調整了一下姿勢,讓仿生獸的腦袋能舒服地靠在自己肩上,"這是我的搭檔,阿諾。"
"走吧!"圖心轉身時,高馬尾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我帶你們去休息區,順便——"她晃了晃手中的清潔噴霧,"幫你們收拾一下。"
通道的照明係統隨著她們的腳步漸次亮起,在金屬牆壁上投下交錯的影子。圖心的靴跟敲擊地麵,發出清脆的節奏,與阿諾機械爪的刮擦聲形成奇異的二重奏。葉箏的目光掃過牆壁上斑駁的塗鴉——那些褪色的噴漆圖案中,隱約能辨認一些反抗標語,似乎還夾雜著幾個財閥家族的標誌。
"前麵就是給你們準備的房間。"圖心在一扇金屬門前停下,手指在門邊的生物識彆器上輕點。門鎖發出哢嗒一聲,緩緩滑開,露出裡麵略顯簡陋卻整潔的空間。
房間不大,但功能齊全。角落裡擺著一張簡易的機械維修台,台麵上散落著幾件工具和一瓶未開封的能量液。靠牆的位置有一張窄床,床上鋪著乾淨的灰色床單,旁邊是一個小型的淋浴間,門上貼著"仿生人專用"的標簽。
"這裡暫時是你們的了。"圖心走進房間,打開牆上的控製麵板,調亮了照明,"淋浴間的水壓可能不太穩定,但清潔劑是特製的,對仿生皮膚和機械外殼都很友好。"她指了指角落裡的一個銀色箱子,"裡麵有備用工具和清潔噴霧,需要什麼隨時跟我說。"
葉箏將阿諾輕輕放在維修台上:"謝謝你,圖心。”
圖心擺了擺手:"彆客氣。你們先收拾一下吧。"
“不過...我不確定一會老大他們會不會對你們有其他安排。”走到門口時,圖心背對著她們,一句話點到為止,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葉箏目送她離開,隨後走到阿諾身邊,輕輕撫摸著它那臟兮兮的合金裝甲。"來吧,阿諾,"她低聲說道,"我們得好好清理一下。"
她打開銀色箱子,取出清潔噴霧和一塊柔軟的布料。
葉箏的動作輕柔而熟練,仿生獸身上的汙漬痕跡在她的手下逐漸消失,露出原本的光澤。
淋浴間的水聲響起,蒸汽從門縫中溢出,在冰冷的空氣中形成一片朦朧的霧氣。葉箏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仿生皮膚上殘留的能量液痕跡,輕輕歎了口氣。她伸手觸碰鏡麵,指尖的冰冷觸感讓她恍惚了一瞬。
鏡子反射出葉箏身後的仿生獸,阿諾正用機械眼靜靜地注視著她。
"我在。"她輕聲回應,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在這個陌生的賽博世界裡,至少她還有阿諾。
淋浴間的霧化清潔劑噴湧而出,水珠裹挾著特製溶劑,將葉箏仿生皮膚上頑固的能量液痕跡層層剝落。
葉箏靜靜地站在裡麵,任由清潔劑衝刷著自己的身體。溫熱的霧氣彌漫在整個淋浴間,模糊了她的視線,但她的目光始終凝視著前方的鏡子。隨著時間的推移,鏡子上的水汽逐漸散去,她的容顏也在鏡中逐漸清晰起來。
那張臉,清麗秀美,五官精致得如同被精心雕琢的藝術品。高挺的鼻梁、微微上揚的嘴角,都讓她看起來有著彆樣的韻味。
然而,當她對上自己的雙眼時,虹膜深處流轉的深藍光芒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如今這具身體,已經不再是曾經作為人類的自己,而是被改造後的仿生人。
既然如此,不如接受仿生人的身軀,至少葉箏知道,她的意識依然是屬於那個曾經作為人類的自己。
這就足夠了。
【仿生人葉箏,請攜帶你的仿生獸,於17:00前往B2層地下鬥獸場。】
房間的AI係統突然激活,機械音驚得阿諾的尾巴瞬間立起。
導航路線的全息投影映照在阿諾背後的那麵空蕩蕩的牆上,猩紅的箭頭指向地下深層。
葉箏皺了皺眉頭,她迅速從淋浴間出來,換上衣服,然後撫摸著阿諾的腦袋,試圖安撫它緊張的情緒。
“阿諾,彆怕,不管前麵有什麼,我們都一起麵對。” 葉箏輕聲說道。
阿諾似乎聽懂了她的話,機械眼微微眨動,尾巴慢慢放了下來,靠在葉箏身邊,用溫熱的身體蹭了蹭她,給予無聲的回應。
隨著時間逐漸接近17:00,葉箏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再坐以待斃。她整理好身上的裝備,將一些可能用得上的工具塞進特製的口袋,然後輕輕拍了拍阿諾的脊背,仿生獸站在了她的右前方,示意葉箏跟在它一起走。
她們走出房間,沿著AI 指示的路線前行。偶爾還能看到幾個暗潮成員匆匆走過,但他們的眼神冷漠,沒有絲毫交流的意思。
葉箏加快了腳步,來到了通往B2 層的電梯前。
電梯門緩緩打開,裡麵彌漫著一股刺鼻的金屬味和血腥氣。葉箏皺了皺鼻子,抱緊阿諾,走進了電梯。電梯迅速下降,她緊緊盯著電梯顯示屏上不斷跳動的數字。
電梯沉入地下三十米時,阿諾突然發出預警低吼。
“叮!”鏽跡斑斑的合金閘門升起的瞬間,葉箏仿佛踏入巨獸的腹腔。
環形看台上密布著能量灼燒的焦痕,地麵縫隙裡凝結著深褐色的能量液結晶。五隻機械黑豹正在撕咬彼此的能量管線,它們的脊椎接口處正滲出詭異的熒光綠。
“開始測試。”圖心冷淡的聲音從她的頭頂傳來,“仿生人葉箏,此刻,在暗潮麵前,展示你的能力。”
6,這是要對她和阿諾進行麵試是吧,還是要命的那種。
葉箏強壓下內心的怒火,剛要開口,距離她最近的黑豹突然撲來。
她本能地抬手格擋,卻在共感鏈接建立的刹那,被拖入記憶洪流——
那是三年前的暗潮鬥獸場。
年輕的雲易瀾那雙琥珀色瞳孔裡沉靜如水,他赤裸的上身布滿新鮮撕裂傷,右手已經幻化作成了一把脈衝刀,但是是半截斷裂的。在他的對麵,幾隻機械黑豹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金屬軀殼扭曲變形,能源液從破損的機體中汩汩流出。
“這就是暗潮的歡迎儀式?” 滿身血汙的青年,臉上掛著一抹冷漠又不屑的笑。他緩緩抬起頭,嘴角溢出的鮮血順著下巴滑落,滴在破舊不堪的衣衫上。
話音剛落,他像是積攢了許久的力量終於爆發,雙腿猛地發力,朝著頭頂的觀察窗衝去。
記憶碎片中的雲易瀾,全身70%的機械改造在鬥獸場的探照燈下泛著冷光。他的脊椎接口處延伸出暗紅色的能量管線,像某種異化的血管網絡,隨著每一次揮拳而脈動。
葉箏的瞳孔自動縮放,捕捉到他右臂關節處滲出的冷凝液——那是過度使用機械義體的代價。
她沉沉地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青年,這個時候的她依舊不放過任何線索——為了能夠獲取更多有利於她和阿諾生存下去的籌碼。
雲易瀾的速度早已超過了普通人類的極限,帶起一陣呼呼的風聲,握緊的拳頭裹挾著千鈞之力,重重地砸向觀察窗。“砰” 的一聲巨響,合金玻璃居然在他的拳頭下瞬間出現一道道裂痕,如同蜘蛛網般迅速蔓延開來。
葉箏在記憶碎片裡清晰看到——當時在監控室裡,有一個黑影靜靜地端坐在椅子上,讓人看不清麵容。但她卻被黑影耳垂上晃動的一個赤紅色鳥型耳墜吸引住了——那是暗潮的標誌,也和涅光的鳳凰圖標極為相似。
“黑曜石軍備的戰鬥機器,也想要加入暗潮了?”
記憶碎片在此刻突然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