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燕醫生,你相信人能永生嗎?(1 / 1)

“來,快吃,吃完了就彆哭了,他們會打人的。”

稚嫩且極為小心翼翼的聲音突然從門內傳出來,霍嫻腳步一頓,還沒弄清楚這裡是哪,就愣在了原地。她瞳孔微縮。

這聲音……

好像是燕裴。

小時候的燕裴。

霍嫻抬手正要推開緊閉的鐵門,卻發現手可以自由穿過鐵門,她直接抬腳步入室內,隻一秒就被裡麵的場景嚇住了。

與外麵的金碧輝煌截然不同,這裡麵像一座牢房,地上鋪滿了茅草,血跡夾雜著腥臭味撲麵而來,霍嫻難得皺了下眉頭。

這屋子隻有一個天窗,唯一的光亮就借由天窗的欄杆投進昏黑的屋內。

角落的草堆裡,兩個年紀差不多的小孩坐在上麵。年紀小點的女孩看起來就兩三歲左右,男孩的臉就算變小了十幾歲霍嫻都認識。

這是燕裴,小時候的燕裴,應該還沒到8歲,是她沒見過的樣子,但是她還是能一眼看出來,就是燕裴沒錯。

他穿著不合身的病號服,挽起衣袖的細瘦手臂上,滿是烏青,針孔穿插過後的後遺症,嘴角上、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一看就是被人打過。

霍嫻抿緊唇瓣,大步走向前,伸手就要抓住他的手臂。

“誰打的你?”

手卻直接穿過燕裴的身體,她抓不住。

霍嫻震驚地收回手,不敢置信地又將手伸出去,手指又一次穿過了燕裴的身體。

她碰不到他,他們在不同的時空裡。

霍嫻泄氣地將手放下,蹲在他們的麵前,看著他們。

燕裴左手拿著一塊餅乾遞到坐在草堆上的小女孩嘴巴裡,右手邊細心地幫她把臉上亂糟糟的頭發撥到兩邊去,溫聲道:“吃吧,這是甜的,吃完就彆哭了。”

“……我要媽媽。”小女孩牙都還沒長齊,舔著餅乾了還要張著嘴抽泣。眼淚跟不要錢一樣如同瀑布般順著眼角流下。

燕裴把餅乾送進她嘴裡,讓她舔著,手指巴拉在她臉上給她擦眼淚,鎖著眉試圖讓她安靜下來:“你再哭,待會怪叔叔怪阿姨們就要進來抓你去打針了。”

這句話似乎威懾力十足,燕裴說完後,小女孩就不敢哭了。可以說是極力壓製著哭聲,不停地打著哭嗝。

“不哭了?”燕裴問。

小女孩抽著鼻子點頭。

燕裴將餅乾遞到她手上,不冷不熱道:“拿著,吃吧!”

小女孩接過餅乾,邊吃邊問:“……哥哥,其他哥哥姐姐呢?”

燕裴坐到她身旁,手臂搭在膝蓋上,垂眸盯著自己青紫斑駁的手臂,嗤笑道:“死了唄。”

“什麼是死呀?”

“死了就是再也回不來了的意思。”燕裴望向啥也還沒懂的小女孩,冷聲道。

“那以後就隻剩下你陪我玩了嗎?”小女孩滿聲期待。

燕裴毫不留情:“我不會陪你玩。”

小女孩吃著餅乾,聞言嘴巴一扁:“……哥哥你討厭我嗎?”

燕裴聲音很淡:“不討厭。”

小女孩:“那你為什麼不陪我玩?”

燕裴扭頭看向她,無比冷靜道:“因為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到我死了。”

小女孩聞言眼睛一閉又哭了,燕裴頭疼地看著她,伸手捂住她的嘴巴,不耐煩道:“你哭什麼?”

小女孩細細碎碎的聲音從他的指尖傳出來:“……我……要……媽媽。”

燕裴冷淡道:“這裡沒有媽媽。”

“……我要……媽媽。”小女孩無理取鬨。

燕裴擰著眉說了兩聲閉嘴,結果女孩沒搭理他,繼續哭著。

他無奈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我要去告訴你的老師。”

果然奏效了,小女孩不哭了。

“……我不知道。”她說。

燕裴:“你不知道你的名字?真的假的?”

小女孩吸著鼻子,搖搖頭:“我……忘記了。”

“名字都能忘?”燕裴揶揄道:“我叫燕裴。”

小女孩:“……我記住……了嗝。”

燕裴眸眼很寒很淡:“記住了也沒用,你要是能活下去還記住我的話,就給我立個墓碑吧。”

嘶啦——

沉重的鐵門從外麵打開,刺眼的光芒從外麵打進來,灑在燕裴跟小女孩的身上,他倆紛紛抬頭望過去。

小女孩臉上是迷茫。

燕裴眼中儘是麻木。

霍嫻扭頭睨去,就見四個穿著白大褂的高大身軀出現在門口,臉上戴著麵具,她看不清他們的長相,但看起來應該是幾個Alpha。

“把小的那個帶出來。”中間的Alpha毫無情緒地吩咐。

一旁的女Alpha應聲點頭後就朝著地麵上的燕裴跟小女孩邁過去,她要抱起小女孩時,燕裴擋在了女孩前麵,對女Alpha說道:“她還小,我替她去吧。”

霍嫻聽見女Alpha陰笑了一聲,說道:“可以。”

說著女Alpha就直接把燕裴抱走了,霍嫻瞳孔一縮就要追出去,結果一出門就雙腳陡然踩空,她掉入深淵裡。

霍嫻猛地睜開眼,滿身都是汗水,她躺在枕頭上喘著不勻的呼吸,整整緩了三分鐘才徹底清醒過來。

原來是做夢了。

霍嫻從床上坐起來,掀開被子走向浴室衝澡,洗掉滿身的汗水。

換了身乾淨的衣服,霍嫻走進辦公室,屬下來述職。

霍嫻聽著他說完,都是這兩天醫生們都去了哪裡,給誰問診治病了,但是就是沒有發現可疑人物,霍嫻聽他講完,勾唇笑了笑:“真的沒發現可疑人物?”

屬下頓了兩秒,繼續耿直道:“沒有發現。”

霍嫻嗯了一聲,將報告隨手扔在桌麵上,說了句“下去吧”。

屬下立刻頷首退出了辦公室。

寬大的辦公室裡,霍嫻翹著腿坐在椅子上,麵對著窗戶,外麵士兵正在拉練,她抬手支著下頷沉思著,忽而譏笑:“原來是有內鬼啊!”

………………

中心醫院,二樓,401室傳出驚天地泣鬼神的哭吼聲,活似見鬼了一般。門外護士們都假裝路過實則眼珠子都好奇地往裡麵瞥。

好心的還會問燕裴一句:“燕醫生,需要幫忙喊保安嗎?”

燕裴坐在座位上,手指按著眉心,聞言對護士說了一句:“不用。”

護士便一步三回頭地猶豫著離開了401室的門口。

然後哭聲更大了。

燕裴耳膜都快要被震碎了。

他放下手睨向坐在地麵上哭的兩人,問道:“哭什麼?”

沈共邊啃著包子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道:“嗚嗚嗚……我……機甲考核……拿了……0分。”

孟逐鼻青臉腫地哭:“我最擅長的就是嗚嗚嗚機甲戰鬥了,結果嗚嗚嗚被李陽那小子把第一名嗚嗚嗚搶走了。”

燕裴:“………………”

“我這裡不看腦科,出門移步三樓。”燕裴淡淡地說了一句,然後扭頭瞧向沙發上看漫畫跟小說的兩人,問道:“你們又來這乾什麼?”

姚永慈眼睛都沒從書頁上離開半秒,她正看到了精彩之處,隨意回答燕裴:“找個地方看小說,留在基地怕看著看著就被喊去跑腿了。”

林遷頭都埋在漫畫本裡傻笑,看都沒看燕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了幾聲之後敷衍道:“好不容易有一天假期,傻子才留在基地。”

燕裴收回目光,莫名其妙道:“那你們為什麼都跑來我這,整一個醫鬨現場一樣。樓上兩層還有其他醫生,去找他們去,彆影響我生意。再則一樓有休息室,想哭去裡麵哭,想看小說漫畫的也去裡麵看。”

“……可我們不認識……他們啊?”沈共說道。

孟逐接話:“在這裡我們嗝就認識你一個。”

燕裴視線停在星腦上,清清淺淺道:“那就去休息室。”

孟逐:“嗚嗚嗚可是悲傷需要傾訴誒!休息室都沒有人。”

燕裴:“我不是心理谘詢師。”

孟逐:“但你是活人誒!”

燕裴:“………………”所以今天是非哭不可嗎?

“那你們繼續哭吧,有人來了記得讓一下路。”燕裴思考了一下說著,接著他將打分器推到孟逐跟沈共麵前,他倆哭得沒剛才嚴重了,將腦袋探過來,盯著熒幕上的五顆空星,問道:“這啥?”

燕裴沒看他倆,視線盯著星腦屏幕,嗓音懶散:“哭完了發泄完了記得打個五星好評。”

孟逐沈共:“………………”

“一個賬號算一次好評,你倆記得綁定自己的身份證再打分,不然隻顯示一個人的。”燕裴冷冷淡淡繼續補充了一句。

孟逐沈共:“………………”

他倆立刻就不哭了。

終於安靜下來了,燕裴輕歎著氣繼續將目光放回星腦熒幕上,他繼續整理著往常病人的病程記錄。

叮的一聲。

屏幕右下角一條消息突然彈出來,燕裴意外了一瞬,沒想到在依克蘇這種地方還能接收到線上問診消息。他按著鼠標點開消息框。信息的內容卻令他無比心悸,涼意從腳底悄然爬上來。

【燕醫生,救我,我是楊樂。】

這樣一條莫名其妙的消息赫然映在眼前。

燕裴鎖著眉,匆忙扭頭問房間裡的四個人:“你們誰擅長情報跟偵擦抓取的?”

姚永慈從書裡抬起頭:“我。”

燕裴沉聲道:“幫我個忙,找到這條消息的發送地。”

姚永慈急忙一步當三步地衝上前,林遷也坐不住了,都跑到燕裴星腦前,眾人見到那條消息,眉梢皆是一縮。

“可以找到嗎?”燕裴問。

姚永慈目視著熒幕,十指在飛速地在鍵盤上敲擊,鎮定道:“小意思。”

房間裡陡然陷入一片死氣沉沉,隻有鍵盤敲打的聲響,所有人都摒住呼吸看著姚永慈解碼信息發送地。

突然,那條消息猛然撤回,姚永慈的解密流程被攪亂,星腦陷入癱壞。

“操。”姚永慈手指重重地敲在鍵盤上,氣憤道:“燕醫生,您的星腦被病毒侵入了,已經陷入癱壞。”

燕裴剛想喊他們回去找霍嫻說明這情況,林遷就先一步對大家說道:“我回去找上校。”

下一秒他就消失在401室裡。

林遷跑得極為疾速,剛出門就撞飛了一個人,他自己也頭昏腦脹地緩了好幾下才看清眼前的人。

艸,這不是剛剛跟燕醫生求救的楊樂醫生麼?

林遷趕緊去扶他,急切地問道:“楊醫生,你沒事吧?是不是遇到什麼事啊?”

楊樂扶著眼鏡戴好,這才看清了眼前少年的模樣,這一跤摔得都快把他的五臟六腑震出來了。他儘量保持著淡定說:“你這孩子,跑這麼快乾什麼?我就一條命,哪夠你撞的?”

林遷有些尷尬:“我剛剛比較忙,心急過頭了。不過現在看到楊醫生你沒死,我就放心了。”

楊樂:“……”這話怎麼好像咒我死呢?

姚永慈沈共孟逐都朝這裡跑過來,看到楊樂安然無恙,皆是一驚:“楊醫生,原來你沒死啊?”

楊樂提著醫藥箱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灰塵,心道依克蘇的孩子都分不清“事”字跟“死”字嗎?但畢竟他們都是孩子,他也就懶得追究了。

楊樂窘迫地乾笑兩聲,說道:“……我沒事,你們是哪裡不舒服了要來找我嗎?”

孟逐回答:“我們沒事,剛剛我們看到你給燕醫生發消息求救,還以為你出事了呢?”

楊樂愣了一會,不明所以地望向正在朝這裡緩緩走來的男人,驚詫道:“我?發消息求救?”

燕裴沒說話,就靜靜地打量著他,雙手插著口袋。

楊樂跟燕裴不是特彆熟,他總感覺燕裴這人很難相處,跟人有距離感,所以在燕裴不動聲色的目光下,他先一步移開了視線。嚇死人了。

四人組點頭:“對啊,你發消息求救,我們都看到了。”

楊樂笑了:“我今天都沒帶通訊機,而且就算帶了,依克蘇這網絡也發不過去啊,你們是不是看錯了?我今早一直在給人治病,忙得焦頭爛額,現在才趕回來吃午飯,怎麼會有時間給燕醫生發信息呢?”

姚永慈擰眉:“可是我剛剛……”

楊樂對她說:“許是你看錯了。”

見他似乎真的沒什麼事,四人組就不再說話了。

楊樂背著醫藥箱朝醫院門口走去,恰巧路過燕裴身邊,他抱歉道:“不好意思啊燕醫生,我真沒發過消息,給你造成了麻煩實在抱歉。”

燕裴麵無表情道:“應該是我看錯了。”

楊樂禮貌地笑笑就抬腳離開了。

四人組急忙跑到燕裴身邊,盯著楊樂的背影對燕裴說道:“我們總不能五個人十隻眼睛都看錯了吧?”

燕裴抬腳走回辦公室,淡聲道:“不知道。”

走進辦公室,燕裴還想說找維修工來修星腦,就發現星腦竟然是好的,仿佛剛才的癱壞就是一場夢一樣。

他點進剛才的消息頁麵,上麵什麼都沒有。

乾乾淨淨得詭異。

姚永慈林遷沈共孟逐也將腦袋探過去,看到空白的聊天頁麵也都頓住了。

燕裴眼睫輕眨了兩下,退出聊天頁麵,問身後的幾個人:“你們哭完了看完了要走了嗎?”

一聽到這話,四人各回各位。

姚永慈重新拿起了小說,林遷重新從地麵上將漫畫書拾起來,沈共看了眼他那個已經冷了的包子,孟逐攤睡在沙發上看小說。

燕裴不明白他們乾什麼懶著不走,問道:“難不成你們還有事?”

他一說完,幾人都腦袋立刻朝他注視過來。

姚永慈:“燕醫生,我們確實有事。”

林遷:“而且從燒烤那天就好奇了。”

沈共:“……特彆……想知道……真相。”

孟逐:“這瓜我一旦沒吃完我就渾身難受。”

燕裴:“什麼事?”

“為什麼你跟我們上校戴著一模一樣的紅繩手鏈?”四人組異口同聲。

燕裴:“………………”

他第一反應是將衣袖拉起遮住手腕,結果一低頭才發現他穿得很厚,壓根沒露出手腕以及紅繩。

姚永慈說道:“燕醫生你彆遮了,我們是那天去接你的時候看到的。”

林遷道:“那天就看到了,由於跟你還不太熟,所以沒敢問。”

孟逐道:“他們兩個回來跟我們說的時候,我跟沈共可好奇了,這可是紅線誒!不是藍線綠線,紅線可是代表姻緣。”

沈共道:“我們覺得……你跟……我們上校……有貓膩。”

燕裴:“………………”

“是麼?”燕裴淡定道:“原來你們上校也有啊,戴這種手鏈在首都挺流行的。”

“真的嗎?”孟逐有點不信。

燕裴收回視線,繼續認真地工作:“當然。”

燕裴很鎮靜,四人組相互對視了一眼,開始懷疑是他們想多了。

傍晚,燕裴在宿舍電梯裡又一次遇見了楊樂。

楊樂對他笑了一下就走進了電梯,之後兩人之間陷入一片沉靜。

到達三樓時,楊樂走出電梯,燕裴剛要按上電梯按鈕,他突然轉身對著他柔和地笑了一聲,問道:“燕醫生,你相信人能永生嗎?”

燕裴指尖一頓,抬眼望向他,淡漠道:“不信。”

電梯門緩緩從兩邊合上,最後一秒,燕裴聽見楊樂低笑著說:“可我相信,永生是件很令人心馳神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