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12點,涼風習習。
寬敞的客廳內,暖氣將空氣烘得熱氣騰騰,熱得令人心浮躁。
霍嫻坐在正中央的沙發上,指尖夾著一根點燃的香煙,有一下沒一下地吸著。青煙嫋嫋升起,氤氳了女人英氣逼人的麵頰,那雙眸子在黑暗中微眯著,森冷地盯著麵前黑色的電視熒幕。
像個陰魂不散的鬼怪。
霍嫻視線一動不動,在指尖的煙快要燃儘時,門外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霍嫻死寂的瞳孔在眼眶中輕輕轉動,用餘光打量了一眼大門的位置。靜默片刻,傾身將煙摁滅在茶幾上的玻璃煙灰缸裡,轉而懶散地靠在沙發墊上,翹著二郎腿靜聽門外的動靜。
哢嚓——
門邊傳來鑰匙插在鎖芯擰動的聲響,門外的人似乎腦子有點不清醒,連續換了幾個鑰匙才將門打開。他腳步虛幻地推開門,霍嫻看著他在玄關處摸索了好久才找到開關,啪嗒一聲打開了燈。
男人清俊鋒利的麵容上染著緋紅,從臉一路延伸到修長的脖頸,都透著淡淡的粉。
此刻他正俯身換鞋,白熾燈光打在他線條分明的側臉上,纖長的睫毛在冷硬的眼窩處落下一層單薄的陰影,柔軟又勾人。
霍嫻目視著他自顧自進行一係列動作,壓根就沒發覺屋裡有第二個人的存在,她嘴角逐漸抿成一條直線。
出去跟人喝酒。
不跟我說一聲。
回家了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我。
燕裴,
你好樣的!?
她指尖攥緊沙發扶手,指骨因為用力過度,手背凸起一片青筋,胸腔起伏不定。
燕裴還是沒看到她,甚至換好鞋後手臂撐在牆壁上不知道要乾什麼,動也不動。
霍嫻森冷地盯著他的後頸,視線聚焦到他後頸貼著Alpha抑製貼處。
空氣緩緩流動,燕裴因為醉得不省人事,進來時連門都沒關。此刻走廊裡的涼風吹了進來,空氣中有股若有似無omega甜膩信息素味道飄進霍嫻鼻息裡。
似乎還不止一個omega。
霍嫻臉色刷的冷下來,騰地從沙發上站起身,大步流星地朝燕裴走過去,一腳將門踢上。
“從哪回來的?”
門砰地一聲巨響關上,嚇了燕裴一跳,將他大腦的昏沉擊碎了幾分,他猛然睜大雙眸,這才察覺到房子裡有第二個人的存在。側頭過去想看清是誰,結果就被人從背後用力捂住了嘴巴。
他嗚嗚咽咽地抬手推攘那隻捂著他嘴巴的手,但醉鬼的力氣哪有一個清醒著的長年累月經曆各種魔鬼鍛煉的軍人Alpha的力氣大,他壓根掙脫不開。
狹長的眼尾染上了紅,眼眶裡的霧氣逐漸加重,迷離了視野。
霍嫻一手捂著燕裴的嘴巴,騰出來的左手從他勁瘦的腰身一路向上,來到了他白皙修長的脖頸,大拇指直接按在了貼著抑製貼的腺體處。
腺體處輕重不一的力度令燕裴脊背一僵,他陡然瞪圓了雙眼,顫抖著揚起脖頸盯著雪白的天花板。
不似omega那樣,腺體主要是AO終生標記時的重要隱私部位,觸碰omega的腺體跟性|騷|擾沒什麼差彆。
但燕裴是個Alpha,遇到危險,他的腺體就隻會釋放壓製對手的信息素,而在其餘時間裡就跟個擺設沒什麼區彆,沒有人會對Alpha的腺體感興趣。
燕裴淺灰色的瞳孔難以聚焦光點,可他已經猜出了抱著他的人是誰了,因此抵抗的力度也漸漸減弱,直到沒再反抗。
霍嫻很滿意,手指輕輕摩挲他的麵頰幾秒,轉而往下攬住他的腰。
“你這一身omega的臭味,難聞死了。”
霍嫻直接扒開了他的風衣,嫌棄地丟到地板上,俯身在他的襯衣上嗅嗅。
嗯。
已經醃入味了。
他今天到底跑哪鬼混回來?
霍嫻本來就是個沒耐心的,手指輕鬆就把燕裴的扣子解開,將襯衣一並丟到了地上。
身上陡然一涼,燕裴呼吸一滯,匆忙阻止著霍嫻的動作,厲聲罵道:“……霍嫻,你……你乾什麼……啊——”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霍嫻攔腰打橫抱起,身體一下子失去平衡,他急忙環住霍嫻的脖子。
“當然是去幫你把這一身臭味洗掉了。”
霍嫻的嗓音很冷,連帶著空氣都有幾分寒。
燕裴本來就醉醺醺的,腦子迷糊,壓根沒法理清霍嫻說了什麼,雙眼霧水朦朧的就被霍嫻放進了浴缸裡。
霍嫻擰開水龍頭,溫水覆蓋著燕裴疲倦的身體,他靠在浴缸裡就睡著了。
霍嫻蹲在浴缸邊沿,擠著沐浴露在手心裡搓了搓,給燕裴耐心地洗澡。
見燕裴睡著了,她站起身,抬腳踏進了浴缸裡。
“我是誰?”霍嫻掐著燕裴的下頷問他。
燕裴雙眼迷離,渙散的瞳孔毫無方向地注視著霍嫻的臉,沉寂了大約半分鐘後,淡色的唇瓣輕啟:“……霍……嫻……”
………………
等折騰完都已經淩晨三點多了,霍嫻將燕裴抱出浴缸,放到了床上,起身到櫃子裡輕車熟路地翻出一件黑色的睡衣給燕裴穿上。
空氣裡荷葉與鬆木味信息素交互裹雜,直至鬆木味信息素被死死壓製住,徹底占據了下風。
燕裴緊擰著眉毛,睡得很不安寧。
霍嫻掀開被子躺進去,側著身子用手撫平他鎖著的眉眼,低頭在其額心落下一個輕吻。
“難受麼?這是你自找的。”
沒有Alpha會喜歡Alpha信息素的味道,當兩種Alpha信息素相撞,處於弱勢的那一方勢必要飽受煎熬。
燕裴跟她現在就是這樣的。
很顯然,燕裴是弱勢的那一方。
次日清晨5點。
燕裴醒來時身體像被車輪碾過了一遍,渾身酸痛。他躺在床上僵了半晌,還沒弄清怎麼回事,門就從外麵打開了。
四目相對,燕裴:嗯?
霍嫻什麼時候回來的?
燕裴條件反射就是坐起來,結果手剛撐在床板上就疲軟地滑下去,因為他的動作身上連帶著的不適感愈發明顯。
燕裴有點尷尬。
霍嫻輕笑了一聲,把玩著手裡的藥膏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半年不見,你連我都不記得了?”
燕裴冷白的麵頰猛地一紅。
“怎麼可能?”
“是麼?”
霍嫻拿著藥膏閒適地朝燕裴走過去,心情似乎還不錯。
燕裴抬眸注視著她,裝作若無其事問道:“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沒說一聲?
“昨天剛到。”
原本想給你個驚喜,結果你先給了我一個驚嚇。
霍嫻坐到床邊,作勢就要掀開被子,燕裴急忙製止她的動作。
“你乾什麼?”
霍嫻臉不紅,心不跳:“當然是給你擦藥。”
“我自己擦。”
霍嫻上下審視著他幾秒,忽而笑道:“你確定你自己可以?”
燕裴擰著眉,看了眼藥名,臉一紅,從她手裡搶過藥膏,聲調僵硬:“當然可以,你出去吧!”
“要我出去也可以,你先說說你昨晚那一身Omega味怎麼回事?”
霍嫻抱著手坐在床邊,絲毫沒有起身離開的趨勢。
燕裴擰著盒蓋,聞言眼睫眨了眨,回想昨晚的情景。
臨近年關,公司舉辦年會,地點在一家五星級酒店裡。
公司本來就大,員工裡Alpha、Omega、Beta混雜一間寬敞的大廳裡。
燕裴本來在悶頭吃飯,結果從領導開始起了慰問員工的頭後,大家開始你來我往的敬酒,他身為團隊裡的骨乾力量,自然少不了被灌酒。
然後不知道是誰敏感期到了又喝醉了,空氣裡彌漫幾股濃鬱的omega信息素,場麵一度失控。
一下子正規的聚會場麵演變成了“聚|眾|淫|亂”,門外有人聞到後報了警,警察開門時所有人都被整懵了。
燕裴頭腦發懵地接受完警察的審問,問完後聚會也進行不下去了,他就打了個車回家。
然後呢?
他拚命回想,卻一點記憶都沒有。不過扭頭看著霍嫻滿臉饜足的樣子,以及他身上跟機器人一樣被拆開重組過的痕跡,他很確定昨晚他跟霍嫻*了。
隻是他沒印象而已。
而且麵前這人應該破天荒的凶狠,導致他現在哪哪都難受極了,特彆是……
燕裴垂著眸發呆,黑發亂糟糟的,頭頂翹起一根呆毛,腦海裡忽而一閃而過某些就發生在昨晚的難以啟齒的畫麵,他攥緊床單,咬牙切齒。
燕裴懊惱,不敢相信那個人是他。
“你在想什麼呢?”
霍嫻不明白燕裴在想什麼,出聲提醒:“你還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
燕裴白了她一眼,沒好氣道:“在想怎麼殺了你。不想回。”
霍嫻滿不在意,接話道:“好啊!是要紅燒還是清蒸?”
“都不是。”
“那是什麼?”
燕裴用手指做出了一把槍的形狀,抵到霍嫻太陽穴的位置:“當然是……斃了你。”
霍嫻順勢倒在燕裴腿上,閉上眼,先是發出一個平平淡淡的單音:“啊。我死了。”
話才說完腦頂就被燕裴不客氣地拍了一巴掌。
“起開。”
霍嫻隔著被子在他腿上磨蹭:“死了,起不開。”
另一隻手還不老實地從燕裴的衣服下擺伸進去,攬住燕裴的腰身。霍嫻的手指很涼,冷得他倒吸一口涼氣,嘖了一聲往後想挪開,結果被她一把抱回來了。
“動來動去的,不疼了?”
“不疼才怪呢!”
說到這個燕裴就覺得有點委屈上頭了,他後背靠到床沿上,抬起手背蓋住眼睛,嗓音悶悶地控訴:“你發什麼神經?乾嘛突然睡我?”
霍嫻去基地前跟他說的是答應留到新婚之夜,而且還承諾了讓他在……上麵。
才半年不見她就出爾反爾了。
雖然都是Alpha,但燕裴還真沒見過她這樣不守信用的Alpha。
霍嫻從他的腿上抬起頭,去扒開燕裴的手,結果看見他哭了。她一怔。
此刻濃濃的水汽沾染了燕裴狹長清冷的眸子,纖長的睫毛上掛著晶瑩剔透的淚珠。有股慘烈的美。
雖然不合時宜,但是比心疼先到來的,是心動。
不可否認,燕裴長得很漂亮。
很久以前霍嫻就在想,怎麼這麼漂亮的人最後卻分化成了一個Alpha呢?
燕裴分化得很晚。
在他即將分化的那段日子,基於一些見不得人的陰暗自私的心思作怪,她希望他能分化成一個Omega,甚至偷摸上山求了菩薩。
請讓燕裴分化成Omega吧!
我想跟他結婚。
那時候,守著燕裴分化的日子,霍嫻連他們孩子名字都想好了,結果最後醫生一紙冰冷的報告如同冬日裡的冷水澆滅了她所有的幻想,把她自私自利的心思一同埋葬。
燕裴是個Alpha。
他們撞號了。
直到今天,這事但是橫亙在他們兩個之間的一道坎,誰都不願意提起半句。
連曾經說過的結婚也漸漸閉口不言,因為在A國的法律裡,Alpha跟Alpha是不能結婚的。
彆說結婚了,沒被丟進戒同所裡電擊已經是萬幸。
霍嫻心疼地抬手替燕裴擦拭眼角的水珠,回答他的話:“我昨晚聞到你身上一股Omega的味道,以為你在外麵有人了,一時沒把控住情緒,不好意思燕裴,下次不會這樣了。”
燕裴這人就嘴巴硬,但心容易軟。果然,霍嫻這樣說了之後,他望向霍嫻,眼眶還紅著,但情緒明顯沒那麼低落了。
“我在外麵沒人。昨晚之所以有那麼重的Omega信息素氣味是因為年會上有人喝醉了不小心釋放信息素,警察不讓我們離開,非要問完了才讓我們離開。可能是那時候沾上的。”
霍嫻愣了一下,得知真相後知道錯在自己,心虛過後格外熱情地拿過他手裡的藥膏,掀開被子,狗腿道:“寶貝,我知道錯了,這就給您擦藥,你讓我將功補過吧!”
燕裴用儘全力抬腳踢了她一腳,霍嫻笑著,及時伸手接住他的腳掌握在手心裡,輕輕捏了捏。燕裴睨了她一眼,揶揄道:“你就是想占我便宜吧!”
被戳穿心事霍嫻依舊坦然,自顧自擠出藥膏在掌心裡,手伸到燕裴的褲腰上。
“你今天還要上班嗎?”
燕裴尷尬地挪了下。
“當然要上班。”
“那你打算不擦藥,就這樣去撐一天嗎?應該不好受。”
燕裴心想他這樣也不知道是誰害的,雖然彆扭,但沒再抵抗。快六點了,他還要去上班,再耽擱下去他得遲到。
辛苦了一個月,他可不想在最後一天丟了全勤。
霍嫻給他擦好藥後,燕裴咬著牙,手掌撐在床板上想要起來。霍嫻坐在一旁盯著他,視線太過灼熱,他想忽視都不行。
“你先……出去。”燕裴說道。
霍嫻摸摸鼻尖,一聲不吭把人給睡了,燕裴現在心情肯定不好,沒對她爆粗口都算很客氣了。
她自覺地站起身。
“我去給你買早餐。”
霍嫻走後,燕裴終於可以卸下所有偽裝的堅強,手指在酸澀的腰部按了好久,滿臉鬱悶,舒服點後又費了好大的勁才從床上下來。
腳剛踩到地麵,一陣電流從腿側席卷四肢百骸,燕裴身體猛顫差點站不穩。
他手搭在床頭櫃上,垂眸站定,長睫遮住眸底晦澀不明的亮光,咬牙緩了好久後,慢慢地扶著牆挪向浴室。
燕裴穿戴整齊從房間出來時,霍嫻已經買好了早餐,正將熱牛奶倒進玻璃杯,看見他,她挽唇,朝他走過來:“燕裴,早餐好了。”
她看見燕裴手撐著欄杆,從台階上舉步艱難地下來,她放下牛奶瓶,抬腳朝燕裴走上去。
自然而然、輕輕鬆鬆地將他攔腰抱起。
燕裴:?
防止摔下去,他雙臂急忙環住霍嫻的脖頸。
“看來這些年你在軍校裡力氣見長,沒有愧對你那些魔鬼訓練。”燕裴調笑道。
他雖然瘦,但是是一個正常Alpha的體型,霍嫻卻毫不費勁地抱起他。
霍嫻掂了掂他,得意洋洋:“這是自然,再來兩個你我都能抱起來。”
燕裴徐徐笑了。
直到現在,他還覺得像做夢一樣,隻能在視頻裡見到的人,此刻就在他的眼前。
心底盈滿了滿足,日積月累的思念泡沫在這一刻被徹底擊退,碎片後是他朝思暮想的愛人的臉。
年紀輕輕,卻比任何同齡人都冷靜的臉,一本正經的。
燕裴雙手不由得抱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