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努力想要睜開眼，眼前是一片模糊而混沌的灰暗，我的身體沉重而冰冷。

千萬隻水滴簇成的枝蔓纏繞著我，想要將我死死掩埋在水底，我努力掙紮想要逃脫，卻一次又一次被拽入茫茫水霧之中。

“不要！”

我拚儘全身的力氣，將鼻腔內的水猛烈的咳出。用儘最後一絲氣力的我，虛弱的扶在榻上，不住的喘著粗氣。

若有似無的烏木沉香環繞在我的周身，我抬頭想要追尋氣味的來源，卻對上了那一對漆黑的眸子。

我認出了那雙眼眸，那是池底的那一雙眼眸。

難道……越想越害怕，我的淚如決堤的洪水，豆大的淚珠不斷滾落，打濕了衣衫，一開始隻是低聲啜泣，肩頭微微顫抖，到後來嚎啕大哭，哭到不能自已。

“你哭什麼？”

“你還不明白嗎，我們都死了，我們到了極樂世界了，我再也見不到爹娘了。”

一想到我年紀輕輕便撒手人寰，爹娘白發人送黑發人，想到他們為我傷心，我的淚又不住的滾落下來。

靜默良久，他輕聲問道：“你這麼怕死，為何那時要救我？”

“我怕死是真的，但我更怕你死在我麵前。”

我的意思是，任何活生生的人在我麵前，在一個頗通水性的人麵前溺亡，我都會怕。

“你後悔了嗎？”

我是後悔了，如若不是他，此時此刻我應該早就在江宅睡午覺了，哪會年紀輕輕丟了性命。

但又想大家同死一場，在這黃泉路上相伴也算是有些許緣分，如今還是不要說真話，免得他走的不安生。

想到這裡，我垂著淚昧著良心答道：“不後悔。”

“為何？”

到底有完沒完？

難道死還不夠，還要將人逼瘋不成？

剛欲發作，這若有似無的烏木沉香的味道綿綿的鑽入我的鼻腔，這味道似乎在哪聞到過。

不等我細細回想，一隻大手便覆上我的額頭，那近在咫尺的臉倒有幾分熟悉，讓我不覺瞪大了雙眼。

“倒也不發熱。”他粗糙溫熱的掌心從我的額頭撫過，我的心卻提到了嗓子眼。

淩啟直視著我的眼睛繼續說道：“所幸，你還沒死。”

他眼中似乎閃過一絲笑意，隨機又恢複了初見時的冷峻，“你姐姐那邊我已傳煙雨樓的婢女帶過話，說你在芷蘭池邊跌了一跤，換完衣服就過去。”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字字清晰沉穩。

吃驚之餘，我一麵在腦海中拚命回憶自己是否有逾矩的話語和行為，一麵趕緊從榻上坐起行禮問好，“見過澄王殿下……”

“不必多禮，衣服換完就去吧。”說罷，便走出了房間。

在婢女的幫助下，我匆匆換好衣物，趕往梅仙居。

棋盤上，黑子白子縱橫交錯，勝負已分。

江霈心緊咬下唇，死死盯著那滿盤棋，眼神裡滿是不甘。

她的內心此刻如翻湧的潮水，懊惱自己剛才一步棋的失誤，那簡直是一招錯滿盤皆輸，讓大好局勢瞬間逆轉。對麵的女孩輕輕放下手中棋子，微笑著說：“承讓了。”

江霈心抬起頭，臉頰因激動微微泛紅，心裡想著絕不能就這麼認栽。她說道：“這局我大意了，不算！你敢不敢再跟我下一盤？”

“表姐！”

我突如其來的問候拉回了江霈心的思緒，讓她想到此時此刻，還有一個剛跌了跤的妹妹。

此時此刻，剛從鬼門關走過一遭的我站在她的麵前，額前的頭發還未完全乾透，看到我這幅模樣，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眼中先是閃過一抹難以置信，緊接著被深深的後怕填滿。

“之語，你沒事吧？她們隻是說你跌了一跤，你這是跌到海裡去了？！”

她趕忙起身緊緊握住我的手，像是要確認我是否有事。

我能感受到她指尖輕顫，“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說罷，將我一把摟入懷中，輕輕拍著我的背，想哄小孩似的給我壓驚。

女孩適時拿來一方素色絲巾，快步走我的身旁，她眉眼間滿是擔憂與關切，微微蹲下身子，動作輕柔地為我擦拭，仔細地將每一縷潮濕的發絲都輕輕吸乾，輕聲說道：“莫要著涼了，快些擦乾。”輕柔的話語，如同春日裡的微風，帶著絲絲暖意，在這略帶涼意的時刻，給人以慰藉。

整理差不多了，我和表姐回到了家中。

是也，我在床榻上輾轉反側，我在池底見到的那一雙幽深的眸子，分明就是淩啟的，他為什麼會出現在煙雨樓的錦鯉池中？

到底是我救了他還是他救了我？

如果是我救他，為什麼昏迷前我看到了那樣一個身影？

如果是他救我，嗬，他那麼一個冷血無情的人怎麼可能會救我？

腦子中的思緒越飄越遠，越想越亂，最終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