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彆來無恙(1 / 1)

年節宴參宴的除了皇室宗親外,還有天子近臣及其眷屬。

未至戌時,大臣們便已攜家眷至宴入座,天子宮妃這些貴人們還未入宴,殿裡一時全是交談聲。

祝崇敬喝了口茶,一大臣端著酒杯來打聽情況。

“鎮國公貴為國丈,最得皇上敬重,您可知今晚那新安北王要來赴宴一事?”

祝崇敬點頭:“聽皇上提過幾句,老安北王於前月逝世,繼位的新王不日前抵京,等年關過後便由皇上加封成為繼任安北王。”

那大臣四下望了眼,而後湊近祝崇敬神秘道:

“國公爺所言不假,下官聽說這新安北王原是府中庶次子,論嫡論長都不該他承襲王位,可他偏就坐上了這王位,原先的安北王世子也不知所蹤。”

“世人皆言新安北王這位子…來曆不甚光彩……”

祝崇敬看那大臣一眼:“李大人,慎言。”

皇室宗親的事向來不容下臣置喙,何況是這捕風捉影的秘聞,稍有不慎便禍從口出,祝崇敬無意蹚這趟渾水。

那李大臣似是還想說什麼,忽聽殿外通傳太監一聲高喊:

“皇上駕到——”

陸言霖一身明黃龍袍,神色冷峻步入殿內,身邊跟著祝若煙。

大殿內瞬間靜下來,眾人山呼“萬歲”

陸言霖坐至高堂龍椅上,唇角含笑,聲嗓清朗:“眾愛卿平身,今日是年節宴,你們隻當是尋常人家吃團圓飯便可,不必拘禮。”

眾人稱“是”,還未起身,就聽見殿門處又唱:

“祝貴妃到——”

祝時念自在郢州長大,但京中貴女沒有不知道她的。

一是因為她與皇上素有婚約,卻因庶妹與皇上有情便屈居貴妃。

二是因為世人皆言齊國殊色唯二,祝家嫡女與其母也。

可惜周芷嵐早已逝世,無人能再窺其風華。於是有不好奇的女郎偷偷抬眼看向殿門處。

一白衣素袍女子從容步入殿內,身形綽約,冰肌玉骨,霞姿月韻,剪水秋瞳瀲灩生華。

左眸眼尾下方有一紅痣,靡豔生媚,更添無限風情。

陸言霖呼吸一窒。

上次見祝時念是在鳳棲殿,她麵容蒼白地躺在榻上,那時他遠遠看了眼,許是病容遮掩,許是天昏燭暗,他並不覺有多驚豔。

他目光逐漸癡怔。

坐於下首的祝若煙看見祝時念後下意識看向陸言霖,她的心一咯噔,像是有什麼東西無形地脫離了她的掌控。

指尖嵌入掌心,她極力維持麵上得體的笑容。

祝時念無意探究各人各異的心思,目不斜視,徑直走至堂前行禮過後,尋到自己的位置入座。

如今殿內隻剩一席空位,位列群臣之首。

陸言霖笑道:“安北王於前日抵京,想必今晚會來赴宴,眾愛卿和朕權且等一等。”

眾臣眼觀鼻,鼻觀心。

這新任安北王好大的排場,竟讓聖上等他赴宴。

沒一會兒,寂靜的大殿上空響起太監的唱聲:

“安北王到——”

這聲高喝後,女眷席逐漸響起低切的私語,間雜著某些年輕女郎壓抑不住的驚歎與尖叫。

祝時念隨眾人目光看向堂下。

男人一身玄黑大氅,身形高大頎長,五官立體而鋒利,鼻若削峰,薄唇似刃。

一雙黑眸沉靜,深邃,似有萬年寒冰亙古不化,睥睨眾生,讓人無端生畏。

右眉處有一道不深不淺的疤痕,截斷眉尾,卻並不可怖,反而添了幾分恣意不羈。

祝時念有片刻的怔愣,目光停在那人身上久久不曾移開。

眼前之人與記憶深處的寡言少年重合。

一樣的黑眸,一樣的斷眉。

與四年前在雪夜遇到的少年如出一轍,隻是歲月磨去了稚嫩的弧度,五官更加立體分明。

男人似有所感,抬眸,視線與其相撞,祝時念目光坦蕩,清淩淩地看著他。

蕭淮左不動聲色斂眸,走至堂前,微微頷首:

“臣陸淮左,參見皇上。”

嗓音低沉,脊背筆直,態度不卑不亢。

齊國先皇曾下詔,老安北王於其有哺養之恩,其子孫入朝覲見可免除跪禮。

隻是如此態度,未免有些不妥。

陸言霖朗聲笑道:“安北王免禮,你自北疆遠道而來,今日這年節宴便算與你接風洗塵了。”

蕭淮左眸色沉靜,嗓音清淡:“謝皇上。”

他入座後,年節宴開始,歌姬舞姬們款款而入,大殿內絲竹歌樂聲不絕於耳。

祝時念撚起琉璃盤中的葡萄,放入口中,記憶裡好似隻知他名喚淮左,而不知其姓氏,沒想到竟是皇室宗親。

不過他是何人,早已不重要了,過去已成為過去,四年光陰,滄海桑田,他們亦不再是當初的他們。

祝時念的心毫無漣漪,她隻覺得,眼前這碟青葡甘甜多汁,頗合她胃口。

蕭淮左的位子與祝時念相隔不遠,他垂眸看向自己桌上同樣用琉璃盤盛著的葡萄,執起酒杯掩住微勾的唇角。

祝時念安靜地嚼著葡萄,棋畫從桌上拿下兩塊糕點,俯身與祝時念耳語著什麼,而後悄無聲息地退出大殿。

祝若煙雙眸微眯,對佩兒道:“跟上去。”

佩兒應下,亦步亦趨跟在棋畫身後,棋畫不覺,拿著用手帕裹著的糕點尋到一處草叢。

夜寂靜無聲,棋畫四下望了望而後蹲身,自草從裡將關著信鴿的鳥籠拿出來。她打開中帕,將糕點捏碎了放在地上。

“吃吧,吃完了好上路。”

棋畫將它從籠裡拿出,為防它飛走,棋畫用手虛攏住它。

佩兒貓身在一棵兩人合抱的大樹旁,借著月光看見了籠裡白色的鳥。

她躡手躡腳離開,尋了一個會打彈弓的小太監,而後又折返回去。

棋畫正專心看著信鴿吃食,忽聽一聲厲喝,手一抖,受驚的信鴿撲棱著翅兒飛走了。

棋畫扭頭一看,是婉夫人身邊那個被她擰斷胳膊的佩兒,當即火冒三丈剛要出聲,便見那佩兒頭都不敢抬,急匆匆地跑了。

棋畫覺出不對勁,回到宴上將此事彙報給祝時念。

“姑娘,會不會有事?”棋畫有些擔憂。

祝時念沉吟一瞬:“無事,隻是可能有些許麻煩。”

若那信鴿落入祝若煙之手定會借題發揮,興風作浪。

幸而那封信未提及周景丞,隻是尋常家書,於她構不成威脅。

祝時念吃得有些撐,再加上她喝了幾杯果酒,殿內地龍燒的旺,她有些頭暈,便叫書琴陪她一同出來醒醒神。

缺月高懸,星辰寥寥,寒風刮過光禿枝丫,風一吹,酒意微散,祝時念清醒不少。

這是一處小花園,隻有一條羊腸曲徑,兩旁均為半人高的灌叢。

光禿的枝上覆了一層薄雪。

齊國在齊、雍、虞三個國家中位置最偏南,冬日很少下雪,在齊國最南邊的郢州長大的祝時念更是沒見過雪。

她彎身捏起一些晶瑩的雪粒放在掌心,涼滋滋的,在她溫熱的掌心化成雪水。

“祝貴妃,彆來無恙。”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寂靜的夜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