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箱裡躺著楊槐的簡曆,言安默念著上麵的文字:
GPA 4.0/ TOEFL 118/ SAT 1500。
英國皇家物理競賽全球金獎/ 斯坦福公開辯論賽最佳辯手。
設立流浪貓狗救助站,從事社區活動超100小時,舉辦捐贈山區孩子圖書活動。
無懈可擊的簡曆,言安勾起了嘴角,真不愧是她。
「錄取。」
“陳季雲已經一周沒來學校了吧?我聽說他學校勒令退學了。”
“沒退學吧?我媽說陳氏好像要給學校捐錢來著。”
“梵瑞不是被他發律師函了嗎?我看她這幾天還和沒事人一樣,這姐們兒平時看看起來是個蠢的,沒想到這麼狠啊。”
“這次Calculus midterm不給curve嗎?那個老師不是都會給每個人把最高分補到滿分的curve嗎?”
“怎麼給curve啊?Aphrodite考了滿分。Midterm和BC真題差不多,怎麼考到滿分的?”
“完了啊,這門拿不到B,我GPA就爛了,回去零花錢又要被克扣了。”
葉青拿著計算器算了又算,這次期中她考得還行。
但是按照目前的成績占比來算,Final要考到92以上才可以保住A+。
這不是一個很難的分數,但是這種隨時有把劍懸在頭上的感覺,讓她很焦慮。
如果不需要考慮成績,她應該會很喜歡學習本身吧。
“你敢信有人考完Midterm還是滿績?”
“誰啊?Aphrodite?”
“是啊!太變態了。”
“她不是特招生嗎?本來就是招進來做題目的啊。”
“但是人家長得好看啊。”
後桌湊在朋友身旁耳語道:“而且我仔細看過她身上的衣服鞋子,感覺都不像假的。她是不是被人包養的?”
“不好說,哪個女的會那麼果斷拒絕陳季雲啊?除非是背後有更牛的金主,反正不敢惹啊不敢惹。”
葉青聽著那些話語,她原以為世際高中的富家子弟會比尋常人要更有素養,但是在這裡學習生活了半學期,她發現一個人的思想和出生完全無關,喃喃道:
“真惡臭。”
“你說什麼?”
厚重的一打紙狠狠砸下,海報飄飄蕩蕩鋪灑滿地,後桌大聲痛呼,捂著頭。
隻看見言安凝視著他,深邃的眉眼裡充滿歉意:“抱歉,手滑了。可以幫我撿一下紙嗎?”
“會長?”
“是我,你也幫忙一起撿一下吧。”
言安斜倚在了課桌上,雙手交叉放在胸前,長睫垂下看著二人匍匐在地上,拾取海報,嘴角掛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葉青透過電腦屏幕的反光注視著發生的一切,又想到了言安在party上那個陰狠的眼神,心中感到後怕。
“造謠這個行為本身,會給自己以及他人帶來麻煩。你們也不希望自己成為陳季雲二代吧?”
“但如若你們希望被學校退學的話,當然可以繼續這麼做。”
“會長,我們再也不會這樣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言安接過海報,他沒有說話,俯視著那兩個人,不知道看了多久,他極為不耐地歎了一口氣,走出了教室。
“言安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他不就是個學生會會長,他怎麼敢這樣對我們的?”
“算了算了,少說兩句吧。我聽說他的家底之所以扒不出來,是因為和歐洲皇室有關。他以前好像在伊頓公學讀過,那是什麼水平你懂得,不是單純有錢就能做到的。”
“歐洲皇室怎麼了?歐洲現在有哪幾個國家還有錢的?怕他乾嘛啊?!”
“唉,和你尿不到一個壺裡去。”
葉青躺在鬆軟細膩的大床上,昂頭看著楊槐傾瀉而下的黑發。此刻她正坐在電腦麵前,刷著SAT的真題。
剛考完期中就在刷題準備SAT了,楊槐總說葉青很努力,但實際上她自己明明也很努力啊。
“姐,你知道那個學生會長言安嗎?他們說他是歐洲皇室。”
“歐洲皇室為什麼會來這裡讀書?就算世際高中在華國的名號很響,但和歐洲的學校比還是差遠了吧。”
楊槐依舊坐得筆直,筆尖沙沙作響。
“沒有啦,你之前好像有點在意他,所以說說而已。”
“他的身份再怎麼顯赫於我而言都毫無關係。”
楊槐不渴望從中獲得任何利益和幫助:“男人真正重要的隻有他的臉蛋,身體和能給我提供的情緒價值。”
“隻要能讓我開心,不管是王子還是男模,都沒有任何區彆。”
「京城警察局長江大隊偵破樂南詐騙案。」
這行字隻在新聞頭條上占了很小的一塊版麵。
江滌塵將手機藏在桌下,看著和楊槐的聊天界麵。
距離上次她回複自己的消息,已經過了兩天。
“你在看什麼呢?望眼欲穿的?”嚴韌悅的腦袋湊過來,江滌塵慌忙收起了手機。
“嗨呀,嚴姐,我能看啥?”
“那你為啥不吃東西?這麼好的牛肉,海鮮,還有酒喝。你不開心嗎?局長請我們吃飯誒!你不得表現表現嗎?而且你看人家局長女兒一直在看你。”
對麵的年輕女孩身著一襲紅裙,將手撐在下巴上,麵露羞澀地看著江滌塵。
“我出去方便一下。”
“嘿?”
入職已經半年,江滌塵還是不習慣酒局氛圍。
坐在門口的沙發上,煙酒和菜肴混合出了奇妙的味道,人造池塘裡的錦鯉在肆意地遊著,江滌塵凝視著漣漪上的光暈,放空著自己。
“不開心?剛剛你走了之後,局長他們一直在聊你,你要不跟他女兒認識認識?”
“哎喲,嚴姐,我現在哪裡來得時間談戀愛啊,彆耽誤人家姑娘了。天天三班倒地查案,頭發都快掉光了。”
“那也不能不考慮終生大事啊,你看你現在二十三,萬一和局長女兒看對眼了,談個兩年戀愛,二十五歲結婚,三十歲之前當爸爸,多完美的人生啊。”
“我要是能有你這個福氣,我爸我媽得開心死,家裡人催得緊啊,過年回去又要被嘮叨了。”
嚴韌悅說著說著,皺起了眉。
這對於普通人來說是很好的人生。
可是江滌塵並不是普通人,他是江柏時的兒子。
如果是在小說裡,這樣的人根本不會來做警察。
隻會捧個女明星,繼承一下家業,和小白花女主表演幾百萬字的愛恨情愁。
他們不是一個階級的人,原本應該一生都不會會麵的。
沉思良久,嚴韌悅問出了那個令她困惑許久的問題:
“江滌塵,你為什麼會來做刑警?”
露天大排檔裡,辛辣好聞的燒烤味充斥著鼻腔。
街頭歌手舉著吉他,對著路人唱著老一輩的情歌。
他唱得動情,唱得熱淚盈眶,腳邊沒有放著碗和盒子,他隻是無可奈何地唱著。
“老板,來十串炭烤魷魚須,五十串牛肉串,三十串羊肉串,金針菇,韭菜,娃娃菜,土豆各來五串,掌中寶也來個十串。喲,還有電飯煲生蠔了?來一鍋,這個白麵饃饃也給我來幾個。”
“嚴姐,會不會點太多了?”
“跟你嚴姐我客氣什麼?這不馬上發獎金了嗎?”
京城的秋天似乎轉瞬即逝,寒風灌進脖子裡。
嚴韌悅齜著大牙,將身上的外套裹緊了些,接過江滌塵遞來的啤酒,綠色玻璃瓶在空中碰撞。
“現在可以說了吧?為什麼來當刑警?”
“你知道京城殺人案嗎?我媽是第三個受害者,而我是唯一的目擊證人。”
“當時的犯人蒙著臉,但是脖子上有紋身,警察抓得那個凶手,脖子乾乾淨淨,他們抓錯人了。”
“京城殺人案?抓錯了?怎麼可能?”
出生在京城的80後女孩都曾惴惴不安地渡過那幾個月。
警力不斷加大,可凶手遲遲不落網,每天上下學都不得不結伴而行,論壇貼吧裡全在議論真相如何。
嚴韌悅眨了眨眼睛:“京城殺人案啊!當時真的,每天擔驚受怕的,後來就因為這,稀裡糊塗報了警校。也聽說了有個小孩活了下來,沒想到居然是你小子啊!”
“但是抓錯了是怎麼回事?警察喜大好功亂抓人?我看以前這種事情不少的,不過現在大概率不會了。”
“我也考慮過這種可能性,但是我找顧局查了檔案。”
“凶手的證詞非常合理,證據鏈齊全,除了他根本不是凶手以外,沒有任何問題。”
後脖上的龍暈在了肉色的皮膚裡,大概是使用了廉價的藥水。
江滌塵的身子向後仰去,在口袋裡摸索著什麼:
“那個黑龍紋身,我後來也去調查過。是十幾年前京城的一個幫派的入會儀式。”
“現在那個幫派轉型成催債公司了,我在那裡乾過幾年。但是那種地方,魚龍混雜,也沒什麼花名冊之類的東西,找不到線索。”
“這就奇了怪了。所以你是為了找到真凶所以才來當刑警的?我說呢,你一個大少爺不去好好享受人生,跑這裡當刑警。”
手指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金屬外殼在指尖旋轉,江滌塵叼著煙,偏過頭,擋住風:
“這些年我也一直在想。既然當時抓錯人了,那真凶在哪裡?在乾什麼?當年如果不是凶手自首,以他縝密的犯罪手法,沒有人抓得到他才對。”
“這種變態連環殺人案凶手大多都是心理變態的精神病,既然警方沒有抓到他,他按道理應該會忍不住,繼續犯案才對。”
“可這麼多年,他沉寂下去了,一點線索也沒有。”
路邊的花壇上走來了可愛的狸花貓,眨著又圓又大的眼睛喵喵叫。
嚴韌悅刮去了牛肉串上的調料,又用清水衝了好幾遍,這才放到小貓腳下。
貓咪歡愉地叫著,嘴巴吃得吧唧吧唧。
“如果我是一個變態殺人魔,我看到這樣的小貓會忍不住扭斷它的脖子。”
“我看到街上的女人會想將注射器對著她的脖子。”
“我會時時刻刻帶著刀,確保我不錯過任何發泄殺意的機會。不是嗎?殺人魔怎麼可能忍得住不殺人?”
“除非,他有了家庭,他需要更好地隱藏自己,他有了比殺人更能讓他獲得成就感的東西,可能是錢,或許是權。”
但這也同時說明他活得很滋潤,比江滌塵早已死去的母親要舒服得多。
“又或者,他根本就不是變態殺人魔,他是不得不殺人的正常人,又或者,他已經死了。”
“但我不會相信的。能惡到殺人的惡人,在這個世界上應該會活得很滋潤才對。”
竹串被捏斷的聲響傳來,那雙桃花眼裡沾染上了如墨的恨意。
嚴韌悅看著江滌塵泛血絲的眼睛,隻覺得口中的羊肉也索然無味。
他得活得有多累啊。
“小江,你聽過這樣一句話嗎?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著你,你在用殺人魔的視角思考問題,挺危險的。”
“嗨,嚴姐,這你就言重了,我大大滴良民,我能做什麼呀?你不用擔心我,我不會做違法亂紀的事情的。”
“周婷的父母怎麼樣了?快過年了,咱們要不去拜訪一下他們二老,他們失去了女兒也不容易。”
“你去吧,我就不去了。我給你三萬塊錢,你幫我帶給他們吧。”
三萬塊,是嚴韌悅將近兩個月的工資。
“嚴姐,真正有罪的人是那個逼死周婷的司機,他已經死了,你其實沒必要一直耿耿於懷。”
“死亡是活人和死人都要背負的東西。就算該死的人死了,還是會感覺難受。”
“就像是我小學的時候覺得傻逼的同學,哪怕現在畢業了,我依舊覺得他們是傻逼,你懂吧!”
江滌塵完全不明白這個比喻和嚴韌悅說得話有什麼關聯。
“唉,不聊這些東西了,放鬆一下吧。要不要陪姐去看電影?國外大片,好不容易重映的。”
“什麼電影?”
“《這個殺手不太冷》。”
嚴韌悅撩了一下自己的短發:“我就是因為喜歡這部電影的女主角才這麼多年一直是這個發型,工作也方便嘛。”
“這部電影的女主是個12歲的小女孩,但是男主是個差不多40歲的殺手大叔。”
江滌塵的步伐頓住了:“他們之間是愛情嗎?”
“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