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1 / 1)

“我們是京城派出所刑事偵查人員,據楊家603案向你征詢案情,你要如實提供證據證言,有意做偽證或故意藏匿違法犯罪證據,將承擔法律責任!”

楊家的保姆吳靜, 黝黑的臉漲得通紅,兩隻手大擺在桌麵上:

“警官大人,我是清清白白的啊!那天老板娘叫我早點回家,我就回去了。你們看我的手機!我那天晚上還發消息問過她今天工錢是不是照樣會算給我。”

“老板會家暴老板娘和小少爺?不可能!老板是咱們穆流有名的有錢人,有錢人怎麼會乾那種事情?”

“他們身上有淤青?哎喲,小少爺那麼小一個磕磕碰碰很正常,至於老板娘,她太瘦了,受傷也很正常,夫妻之間的情趣嘛!”

“誰經常來楊家?那個搞市場的王老板,他常常來楊家的,喜歡往煙灰缸裡吐痰,惡心死了!”

城東建材市場董事長王國富,手遞到嘴邊才想起警察局不能抽煙,眉頭一皺:

“我知道這個事情是非常遺憾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下來了,我一直覺得像我這種什麼錢都要賺的商人是要早死的,楊總這種是會長命百歲的。誰知道呢?世事弄人就是這樣。”

“他這些年不知道給穆流捐了多少學校和醫院,在生意場上,我還真不知道他有什麼仇家。你們要快點找到凶手,找到了我給你們局裡每個人包大紅包!”

“翩翩君子,真的是翩翩君子。我們幾個朋友有時候去KTV,那肯定會找幾個漂亮小妞助助興的嘛!他楊國立每次是看都不多看的。不過想想也是,他老婆陳靜是大美女,也看不上那些。對了,他女兒也是個美人坯子。”

“他有外遇?不可能,一次都沒牽出來遛過,這麼怕我們知道?那得多漂亮啊?再漂亮也漂亮不過他老婆陳靜啊。我知道了,估計是個醜的,品味獨特不敢讓我們知道。”

楊國立的外遇幼師萬麗,身姿窈窕,眉眼裡滿是不耐:“那天晚上,我學生的爸爸邀請我去吃飯,我車上那個LV包包就是他送給我的。對,吃了四五個小時,很奇怪嗎?”

“楊國立那邊有問題這個事情我也懷疑過,但是我以為是他太小,沒想到真的不行啊。那他的孩子是哪裡來的?難道他老婆外麵也有人?”

“我自己是有老公和小孩,我呢,和楊國立也確實是有那種關係。但是小姐,法律沒有規定人不可以做小三吧。而且我們這個也不算買賣,我們有堅實的感情基礎,我們是情人關係。”

嚴韌悅審訊了一天牛鬼蛇神,鐘表的時間指向下午三點,她不僅沒有吃早飯,還沒有吃午飯,於是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每個人的三觀都有些許差異,當數量不斷變多,方差便會越大,越來越多的神經病就誕生了。

嚴韌悅把她理解不了的人類,統稱為神經病。沒有詆毀這類群體的意思,隻是單純因為她實在是沒什麼素質。

“唉,要聽這些人講這些毀三觀的東西已經夠折磨了,還要記錄下來,還要逐字逐句分析,還要寫大大小小的報告,我說真的都去死吧!這個世界上所有殺人給警察增加工作量的人都該死啊!”

一發瘋起來就發狠了!忘情了!沒命了!手中的圓珠筆狠狠插進廢紙裡,宛如匕首留下一道淒厲的劃痕,她小小的眼睛裡溢滿了淚珠,近乎要流下淚來:“毀滅!早該毀滅了!”

“要我幫你審嗎?”

“嘖!”嚴韌悅不耐煩得看著江滌塵這一張帥臉,作為顧清武手下的老油條,她說話向來隨心所欲,不留情麵:

“你幫我審?你要不要看看你昨天報告寫成什麼樣了?貨不對板啊!你不是GPA前10嗎?繡花枕頭一包草啊!”

江滌塵揉了揉自己的寸頭,不甚在意地拉開椅子坐下:

“畢竟沒實戰演習過嘛,自然入不了嚴姐的法眼了,再給我十天半個月,我保證提升寫作水平。你餓了嗎?我給你點了牛肉湯。”

“啊?”

撕開遞來的打包盒,孜然香氣在休息室內彌漫,鮮嫩的牛肉湯上飄著幾片香菜,原本崩潰的心情一下子變得治愈,她感激涕零:

“小江啊,我原以為你是個來混日子的二世祖,沒想到你意外是個大好人。雖然你剛加入咱們組沒多久,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異父異母的親弟弟了!以後你萬一犯了什麼事,我一定不會徇私枉法的!”

“這個詞是這麼用的嗎?”江滌塵挑眉:“而且我看起來是會違法法律的人?”

“你長著一張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臉,像是會金融犯罪的,還像是會暴力執法的人。你吃了不少蛋白粉吧?難不成是打藥的?跟姐說說唄,姐不告訴彆人。”

“你對我的看法太惡毒了,金融犯罪的人讓多少人吃不起飯,而且嚴姐,你自己看看我這線條流暢的三角肌,明顯是天生基因好。”

江滌塵伸出骨節分明的手微微撐住腦袋,背靠在椅子上,長腿翹在了垃圾桶上,公狗一樣的細腰軟趴趴塌下來,和碩大的胸肌形成強烈反差。

明明是如此簡陋的環境,他卻優雅地像是坐在華爾街的辦公室某世界五百強的總裁。

嚴韌悅咂舌:“我要是男人,有你這個身材,我直接大夏天不穿衣服逛街。沒人會喊我流氓,全會喊男菩薩,男媽媽。真牛逼啊,怎麼練這麼大的?”

“在工地搬水泥搬得,你信嗎?”

嚴韌悅搖了搖頭,瘋狂吸入粉絲,見狀江滌塵便也不再解釋:“慢點吃吧,那個小朋友怎麼樣了?”

“坐在門口長椅上呢,沒哭,不知道在想什麼,真讓人心疼啊。”

想起昨天楊槐抓著他的手臂哭泣的模樣,一夜之間,所有至親被殺,這樣的痛苦放誰身上都無法承受,更何況楊槐隻有十四歲。

翻開卷宗江滌塵看了又看,隻覺得什麼都看不進去。

長腿一邁,走到後門小賣部買了大袋零食,又快步走回警察廳。

大廳裡,帶著口音的大媽扯著嗓子敘述著楊家的慘劇,說著自己漂亮的表侄女是有多麼可憐。

“阿姨,出去打電話,您影響我們辦案了。”

紅衣中年女子剛要發作,下排尖利的牙已經咬到了薄薄的上唇,看到江滌塵那張帥臉又啞火了,擠出了笑:“噢喲,小夥子!阿姨站到外麵去打好不好啊?”

江滌塵“嘖”了一聲,利落地蹲下,將大袋零食捧到楊槐麵前。

“小妹妹,你是不是已經兩天沒有吃飯了?這樣下去身體會撐不住的,先吃點零食墊墊肚子吧,爸爸媽媽要是知道你這樣,會很心疼。”

“可是我沒有爸爸媽媽了,怎麼辦呀。我該怎麼辦呢?哥哥,我要怎麼樣才好呀?”

“哥哥也沒有爸爸媽媽。”

“出生的時候,哥哥的爸爸就不在了。媽媽在十六歲的時候……也沒了。”

楊槐愣住了,江滌塵那雙勾人的桃花眼並沒有望著她,而是微微垂著,神色平靜得宛若一潭湖水,就像是在講述彆人的故事。

“之後哥哥睡過大橋,當過流浪漢,在酒店後廚當黑工,日子過得很苦,但我不是想和你說我也很苦。隻是小妹妹,你的人生還很長,繼續活下去就會有好事發生。”

江滌塵緩緩蹲下,把那隻滿是薄繭的大手伸出來,小心地握住她的小手,與她對視著。往日囂張的氛圍消失不見,陽光照在他的身上,將鋒利的輪廓照得柔和:“後來哥哥被人收養,當上了警察,似乎發生的一切都是好事。”

“在我十六歲的時候,如果有人在我麵前說這樣的話,我會覺得他在放屁。但現在哥哥二十二歲了,經曆過了很多,才有機會站在了你的麵前。”

“或許我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但是就算再痛苦絕望,也不可以自殘自毀,好嗎?”

江滌塵跪在冰涼的白瓷地磚上,等待著她的回答。

“對啊,那些外人不知道,我知道的呀。”玻璃門外,卷發大媽把手搭在唇邊,做出說悄悄話的姿態,聲音卻清晰可聞:

“楊槐這個小姑娘出生的時候,我帶著她媽去算過的。師傅說這個小女孩是狐妖轉世,以後就是禍水,會克死自己父母的。”

“我早就勸過她媽把她打掉了,她不聽呀,現在好了,把自己家裡人全克死了!你看看她那雙眼睛,黑得不得了,哪個小孩子會長出那樣邪得眼睛的,多瘮人.......”

瘮人嗎?

那明明是一雙相當可愛漂亮的杏眼,清澈透亮,眼尾的睫毛像是翩翩飛舞的蝴蝶,翅膀煽動的風可以輕而易舉地吹入人心。

晶瑩的淚珠落在他的臉上,濕滑的觸感順著他的臉頰滑下。

她哭了。

心頭又閃過了這些天聽到的言論,楊槐的親戚們圍在病房前,說她長成這樣,就是會紅顏薄命,“生來就是一副災星的麵相啊!”

嚴韌悅說:“楊槐長成這樣,現在又失去了父母,以後的日子會更加不好過吧。”

網絡上的人評論:雖然她失去了親人,但是有這張臉,以後少不了愛她關心她的男人吧。

仿佛她的長相和她的幸與不幸息息相關。

這樣的話語,是多麼反胃惡心啊。

“把耳朵捂上。”

楊槐皺起了眉,並不理解江滌塵要做什麼,但還是緩緩將手放到了耳邊。

江滌塵伸出手,小臂因為用力繃緊,力量的紋路漸漸浮現,破空的聲音傳來。

楊槐瞪大了眼睛,蜘蛛網紋在玻璃門上碎裂蔓延生長。

“死老太婆把嘴給你爹放乾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