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的尉遲焚已經跟著林純女士搬了六次家,這次是第七次。
她在這次收拾東西的時候一句話都沒有問,也沒有說。她對林純的選擇並沒有怨念,林純並不容易,她明白。林純隻是想讓她跟著她過更好的生活。在開往尉遲明一棟市郊彆墅的豪華專車裡坐著的時候,尉遲焚望著窗外隨意發散思緒,她不知道這次搬家是不是最後一次,隻是明確知道從此開始她的生活會發生很大轉變。她想起之前看過的安妮海瑟薇的電影《公主日記》,一時間竟然覺得自己的境遇有那麼……一二三分相似?雖然不是公主,也算是“飛上枝頭變鳳凰”,沒通過任何努力隻靠一個意外消息就跨越了階級。說不定不是壞事。
林純牽著她的一隻手,看她神情不明,用力捏了幾下,尉遲焚回過神來,望向她經曆風霜依然風韻十足的母親,“媽,你放心,我會很懂事,彆擔心”。
尉遲焚兩隻手握住林純的手,算是安撫。
林純笑笑,她知道尉遲焚從小早慧,話不多,心思通透,很多事無須她多說,她自然就懂,所以她一路自己帶著女兒雖然辛苦,但日子仍然平淡溫馨。當然她也明白,早慧的代價就是尉遲焚喪失了同齡小孩擁有的屬於這個年紀的單純快樂,她也會為女兒的懂事心疼。
這第七次搬家,搬去的是她親爹家,從出生後就隻見過一次的爹。她要從一個由漂亮獨身媽媽帶著的單親女兒的身份裡轉變為一個中產階級的半路小姐。
車子開到彆墅,一個係著圍裙的年邁阿姨出來接這棟彆墅的新人。
尉遲焚和司機一起從後備箱裡把行李拿出來,不多,也就兩個行李箱一個包,反正她想,既然親爹有錢,需要什麼可以買,之前家裡一些沒有特殊價值的東西扔了就扔了。她不想裝什麼自立自強小白花,有錢不用才是傻子。
“小焚來啦。”
是一聲清亮的男音,帶著三分親昵。尉遲焚朝聲音的來源看去,是一個還穿著修身西裝的男人,麵容溫雅平和,是金錢和閱曆滋養出來的貴氣,和她自己的眉眼有五分相像,尤其是眼睛,她自己的眼瞳黑得發亮。
她親爹尉遲明,盛大集團董事之一,如今也才四十六歲左右,保養得當,看上去和她四十一歲的媽媽看起來差不多大,身型高大,比例很好,本人和尉遲焚網上搜到的照片所差無幾,尉遲焚一瞬間理解到為什麼媽媽當年給她選了這個渣爹。
因為渣爹或許確實有渣的資本。
尉遲焚也鬆了口氣。至少外表上看,當年親爹和親媽應該是般配的。
“爸,好久不見。”
尉遲焚擺出禮貌的微笑,主動上前伸出手示好。確實好久不見啊,上次見麵還是三年前。
尉遲明回以微笑和友好的回握:“這些年你們辛苦了,歡迎小焚和媽媽回家。”
“謝謝爸。”
林純和尉遲明也禮貌擁抱,簡單客套完後三個人走進彆墅,尉遲明還有工作要忙先去了書房,彆墅傭人阿姨張姨領著兩人簡單安排了下房間後就去廚房做飯了。林純跟尉遲焚說她去找尉遲明問問關於她轉學的事,於是去了書房,剩下收拾好行李的尉遲焚自己隨便在彆墅裡和彆墅外的小花園外轉轉看看。
這棟彆墅裝修並不奢華,反倒是很溫馨,尉遲焚邊逛邊想,媽媽應該會很喜歡。林純是做西班牙語翻譯的,平時工作時間比較自由,但是忙起來真的很忙,林純父母去世的早,她一個人拉扯女兒自然很辛苦,雖說當年和尉遲明很不體麵地分手後拿到了一筆普通房產相當的分手費,但隻是保證母女倆有個落腳地方,其他生活用度多靠自己努力。林純是一個很有韌勁的人,不輕易求人,女兒這點很隨她,她知道媽媽辛苦,所以她從小懂事聰穎,學習上非常努力,成績優秀,算是給林純省了很多心。
尉遲焚沒有過多主動問過林純關於自己生父的事,但是林純在她長大後或多或少會跟她提起過一些。她隻模模糊糊明白大概是自己媽媽年少無知,被渣男騙了感情,今天來到渣爹的家,她才發現原來渣爹比她想象得好多了——至少不是一事無成的混子流氓,是個衣食富足的中產董事。
尉遲焚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物欲也不高,她對自己的境遇很滿意,也相信林純的選擇。林純不是勢利重欲的人,她現在最在乎的隻有尉遲焚的生活。所以,接受渣爹的認親,一定是因為這樣對尉遲焚有好處。
尉遲焚在花園的秋千上蕩著休息,閉上眼睛,除了對未來尉遲家小姐生活的幻想外,腦子裡最先浮現的是一雙棕色眼睛。
那雙眼睛赤誠坦蕩,望向她時總是溫溫柔柔的,在寒冷的冬天裡也有複蘇的春意。單是想到這個人,尉遲焚嘴角都忍不住上揚。
尉遲焚打開手機,翻到微信那個熟悉的風景頭像,敲了一行字發過去:鄒祁,我想你了。
沒一會,微信滴滴聲傳來回音:恭喜阿焚,新生活快樂。我也想你。
書房,暖黃色落地燈靜靜立在角落裡,淺棕色楠木書架和書架上種類繁多的書籍讓屋子充滿了知識充盈的肅立感。
尉遲明看著筆記本電腦上秘書剛發來的項目郵件,左手邊是林純剛送來的一盞清茶。
“咱們以前的事都過去了,這麼些年了,你老了我也不再年輕,我現在隻想和小焚好好生活。”三十分鐘前,林純放下茶杯,語氣輕鬆自然地落下這番話。
“雖然我不覺得隻有小焚跟我一起的生活會活不好,但是既然你願意提供給她更好的條件,我沒理由拒絕。”
林純性子和十幾年前一樣,溫柔但是韌性足,承恩就大方言謝,討厭就果斷離開。林純和尉遲明的關係,除了年輕時候林純一腔熱情愛的轟轟烈烈讓局麵失控,其實這麼些年,主動權一直在林純這邊。
林純看著尉遲明的眼睛說完這番話,中年的尉遲明依然可以說是豐神俊朗,年輕時林純最喜歡的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依然還有溫和的光,尉遲明停下手頭工作回望林純,像在回望自己三十歲左右的時光。
“我那句話是真心的。”尉遲明淺笑,“真心歡迎你和小焚回家。”
林純年輕時就是美人,現在年過四十,磨難和閱曆為她的氣質更添故事感,雖然忙於工作無心也無閒錢像個傳統富太一樣注重保養,但是依然可以看出昔年美人模樣,縱使她今天來的時候輕車簡裝、粉黛未施。連迎接母女進門的阿姨都會心裡默默感歎,彆墅新主人和老板曾經或許也是一對璧人。
林純看到和小焚分外相似的那雙清雋眉眼內心多少還是會有波瀾,但她也確實認為都過去了。遺憾、錯愛、掙紮,無論是什麼感情,都過去了。
小焚即將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她依然可以做著自己的翻譯工作,哪怕當年熾熱的愛意早就被生活消磨殆儘,至少她和尉遲明可以和平共處,像一對平凡夫妻一樣搭夥過日子,這就夠了。
林純走出書房,去往花園,看到女兒坐在秋千上閉目養神。可能是在休息,可能是在想轉學的事兒。小焚自小心思難猜,對她分外體諒,很多時候林純總有小焚在照顧她的錯覺,反倒是女兒操心很多。她自己麵目和性格一樣柔和,中正大氣的中式長相,從小認識她們母女倆的人就愛誇小焚長相漂亮,說像媽媽一樣,但是是乾脆的漂亮,不是林純那種溫和的漂亮。殊不知其實可能是因為她們都沒有見過小焚爸爸,尉遲明長相淩厲,骨相硬挺,尉遲焚眉弓、眼睛和下頜隨了尉遲明八分,連骨子裡的野性都很像,這種野性是林純從來不曾擁有的。
林純知道小焚適應能力極強,小焚不惹事,卻不怕事,女兒從小到大都是她的驕傲。今後,依然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