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景料想許醒應該是出去透透氣,便出了大門去院子裡找人。院子不大,葉小景很快就在後院一個角落裡找到了許醒。
這個時間點來餐廳的人都在吃飯,院子裡並沒有什麼人在走動,他們所處的地點離江邊很近,是餐廳側邊的一個長走廊,沿著背牆上方,點綴似的掛了幾盞光線昏黃的燈籠,江風徐徐吹來,竟有幾分孤苦與冷寂。他的周遭燈光暗淡,無人關注,高挺的身影背對著她,似在憑欄遠眺,遠處波光粼粼的江麵倒映著城市五彩繽紛的夜景,倒是一個清淨的好去處。
葉小景抬步上前,光線暗得幾乎叫她瞧不清腳下的台階,她步履輕緩地走到他身側,清了清嗓子,說:“沒打擾你沉思吧?”
許醒側過臉看她,眉宇依舊被心事壓迫得沉重,他沒有否認此刻的心境不佳,沉聲道:“陪我待一會兒好嗎?”
“好啊,反正我領了任務,必須得把你哄好了才能回去。”葉小景索性趴在欄杆上,臉枕著雙手,學許醒遠遠地望著江麵。
許醒讓她陪著,她就真的隻是陪著而已,兩人不言不語地吹了會兒風,台階下有客人遠遠地走來,大概也想躲清淨,近了看到兩個霸占著走廊的身影又悄悄離去。
“看來朱敏說得沒錯,催婚果然是當今國內的頭號親子問題……阿嚏!”葉小景有心打破沉默,哪知才說了一句話,就打了個噴嚏。
雖然已是初春的季節,但早晚天氣還是很涼,葉小景出來得匆忙,一路不是坐車就是待在室內,此時隻穿著一件單薄的針織衫,她不禁覺得有些冷。一件猶帶體溫的外套覆上她的肩膀,身上頓時溫暖起來。她轉頭一看,見是許醒脫了外套給自己披上,他身上隻穿著單薄的襯衣,領口原來釘著扣子的位置光禿禿的,此時便隨意地敞開著,露出線條堅硬的鎖骨。
“不用了,我不冷。”葉小景轉過身低聲道,說著就要脫下外套,卻被許醒的大掌按了下來。
“披著吧,是我要留你下來陪我,我可不想你因此凍感冒了。”許醒溫柔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她抬眼看他,見他神色專注地給自己裹緊外套,兩人麵對麵站著,靠得極近,她此刻不僅不覺得冷,反而有些冒汗。
葉小景胸口又酸又漲,忍得發痛,她不自覺地咬住嘴唇,貝齒無意識地在薄紅的嘴皮上蹭著:“她……是個怎麼樣的人?”
許醒無聲地笑了一下,目光帶著利刺:“你很想知道?”
葉小景見他表情詭異,似是被那人刺激得又要失常,她嘴唇幾乎要咬破:“……抱歉,不想說就算了。”
她垂首敗下陣來,幾乎要落荒而逃,卻被許醒一把抓住手臂,踉蹌回身。甫一對上他灼熱的視線,她頭腦一陣轟鳴,那目光有如實質般攫住了她的神魂,叫她動彈不得。
許醒看著她怔愣的樣子,像一隻深夜捕食的獵豹盯住蓄謀已久的獵物,深淵的巨獸借著洪浪的力量奮力向上攀咬,理智被席卷肆虐,目色也熬成了毀滅前的暗藍。他任由那股破壞欲叫囂著,爾後微微一點頭:“好,我讓你知道。”
他上前一步,大掌捧住她的臉,低頭吻了下去。他本想淺嘗輒止,可蟄伏許久的猛獸終於咬住了獵物又怎會輕易放手,被癡纏住的人兒仿佛已驚若木雞,一動不動地任他細嘗慢咽、長驅直入。
葉小景大腦已經停止運轉,似乎處理不了如此驚駭的信息,靈魂被撞出身體,不解地看著自己和許醒,那個從小到大都一副紳士模樣的許醒,竟然會有如此情感豐沛地耽溺於紅塵情欲的一麵。
許醒慢慢地鬆開葉小景,他眼神透著癡,盯著她可憐的唇,那殷紅的血色似乎要溢出薄壁,他開了口,聲音喑啞:“現在你明白了嗎?”
葉小景臉頰滾燙,不用問也不用解釋,她的腦海中如煙花竄升般地飛掠過了許多畫麵,大學的殷勤探望、山頂的不舍告彆、受傷時的悉心照料、車庫的崩潰失常……她一直覺得自己不了解許醒,然而就在剛剛的那一瞬間,她心領神會,再無需多言,她想痛哭,又想大笑,萬千感慨蓄成眼眸中的晶亮水澤,她說:“啊,原來是這樣。”
“我剛剛有點走神,忘記了是什麼感覺,我想再確認一下。”她雙手攀上他的脖子,主動吻了上去。
許醒順勢箍住她的細腰,如果說剛剛的親吻是溫柔的試探,此時就是幾欲滅頂的狂風驟雨,葉小景熱烈地回應著,她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他們所處的位置雖然人跡稀少,但並不隱蔽,隨時都可能有人闖入,而她卻旁若無人地在這裡和男人接吻。他們的鼻息親密無間地糾纏著,換著角度互相探索,男人巨大的壓迫感讓她一再退後避無可避,她身後抵著一麵質地粗礪的牆,腦後被一隻大掌溫柔地托著、抵死地緊扣著,不讓她再退半步。
許醒將葉小景送到小區樓下的時候已經是深更半夜,兩人在餐廳膩歪了許久,又去江邊牽手漫步,有營養的話沒說幾句,大半個夜晚就過去了。
“我到家了。”車上兩人久久凝視著,葉小景出聲道,許醒緩緩靠近她,一手撐在她的靠椅上,一手輕巧地解開了縛在她身上的安全帶。
“我送你上樓。”他聲音低緩而有磁性,葉小景甚至能感受到他說話時胸腔震動的頻率。
“不用了,我媽大概還在家裡等我呢。”許醒的靠近令葉小景有點心悸頭暈,她不由得抬眼看了看她家樓層亮著燈的那扇窗。
許醒極愛看她這故作淡定的表情,眼神幽深地在她微腫的紅唇上掃了又掃,最後斯文地在她額上印下一吻:“晚安,明天見。”
“嗯,明天見。”
葉小景推開家門,謝眉果然坐上沙發上看著電視等她。葉小景覺得腦門滾燙,不知道那裡是不是被火漆烙過,以至於和許醒分彆了這麼久還覺得那份觸感揮之不去。
“你們真是的,招呼也不打就離開了,打了幾個電話才回信息!”謝眉放下手中的遙控器,披了衣服起來開燈。
葉小景心中慚愧:“媽,我這麼大人了,你還等我乾嘛?許醒很久沒回南鄉,想看看家鄉的變化,我就帶他四處逛逛了,他現在沒事了。”
謝眉聞言眉頭鬆了鬆,目光觸到葉小景時又變了變:“你的嘴怎麼了?被蜜蜂蟄了?”
葉小景大腦飛快轉動,說:“我們晚飯沒吃飽,半路去吃了燒烤,太辣了!不多說了,我去倒點水喝!”
她快步躲進廚房,拿出水壺和杯子倒水,想到某個蟄人的蜜蜂,情不自禁地笑了。
許醒回到家打了幾個噴嚏,殊不知自己已經被冠上蟄人蜜蜂這樣的稱號,他身著單衣在寒風料峭的室外浪漫了許久,身上卻滾燙非常。許正洋從臥室出來,轉身關上了房門。
“心情不錯?”他一眼就看出自家兒子情緒穩定、心態積極。
“嗯,我沒事,小景帶我去城區逛了逛,家鄉的變化真大。”許醒隨口扯了句謊。
許正洋了然地笑了笑:“兜兜轉轉這麼多年,還是小景這孩子最合你心意。”
許醒聞言坦然一笑:“爸,你什麼都知道。”
許正洋拍了拍他的肩,道:“你這孩子從小就沉穩,太沉得住氣了,蹉跎這麼些年——你媽那個人呀,話不明著說都聽不懂的,看眼色也看不出來,當年上學做操的時候,班主任陰陽她是不是沒吃早餐,她還受寵若驚地回答吃了,老師都忍不住笑場了。”
許醒心情正好,聽老爸數落老媽年輕的糗事不由得笑得前仰後俯,許正洋不得不豎起手指放唇邊:“小聲點,你媽睡著呢,神經粗的,兒子氣呼呼地跑出去了也睡得著!”
葉小景以為這晚自己會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沒想到竟然沾枕即睡。她做了一個很美妙很完整的夢,她幾乎以為那才是應該存在的現實。
夢裡她和許醒從小青梅竹馬、形影不離,在一個院子裡長大,兩人從無邪稚童到青春少年,早已互生情愫卻從未說破,整天嘻嘻哈哈、玩玩鬨鬨,日子過得自在灑脫。
高中的放學鈴響起,許醒和往常一樣在她的教室門口等候,她桌麵淩亂,收拾了許久才走出教室,許醒將一個食品包裝袋遞到她麵前,裡麵放著她最愛在課間吃的肉鬆麵包。
回家的小路上,身側是熟悉的同學在嬉鬨,大家穿著清一色的校服,臉上漾著無憂無慮的笑。他們並肩步行,許醒一手幫她拎著書包,看著她滿足地吃著麵包。他突然傾過身來,無比自然地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口她啃過的麵包,她低頭淺笑,垂下一隻手悄悄勾住他的小指,他轉過頭對著她會心一笑,手掌將她握得更緊了。他們在一起了,似乎一切就該這麼自然而然,沒有深情傾訴,沒有煙花禮物,沒有任何彆出心裁,夢境的邊緣,是一抹淡淡的遺憾。
他們早就該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