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被一陣喧鬨吵醒，她從桌子上抬起頭，帶著迷蒙的睡意望向四周。

昏暗教室裡，傍晚稀薄的陽光斜射進來。窗簾被秋風卷起，一陣又一陣似波浪翻湧。教室裡隻剩下七八個人還在收拾東西，黑板上寫滿淩亂的筆記，角落裡寫著今日份的作業。

葉青揉揉眼睛，還沒醒過神來。她撐著課桌一動不動，愣愣地低頭看著桌麵上臟汙陳舊的劃痕，和堆得高高的卷邊的書本，一切是那麼陌生，又那麼熟悉。大部分高中好像永遠是一個樣子，無窮儘的學習，高壓的氛圍。

她坐著發了會呆，過了許久，眼前景象漸漸清晰，才打起精神收拾書包，準備離開教室。

書本在恍惚間被撞到地上，她彎下腰去撿。視線裡出現一隻寬大肥厚的長袖子，布滿星星點點的油漬、筆印和勾絲，還有剛剛趴著睡覺壓出來的長長的褶。袖口伸出一截有些浮腫的手，在課桌的陰影下看的並不清晰，隻隱約可見中指上寫字磨出來的老繭。葉青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有些出神。

教室裡又走了幾個人，結伴而行的女生嬉笑著離開。葉青被這陣動靜驚醒，抬頭看向他們離開的背影，不再磨蹭，加快收拾的動作，隨著人潮一起走出學校。

九月的傍晚，天空還是很亮。不經意與太陽對視時，眼睛被晃得睜不開。晚風鼓起她的衣服，吹得她獨自在空曠的路麵上搖晃。葉青覺得自己大概還有些沒睡醒，她好像不知道要去哪。她打開手機，下意識想要找些什麼。手機的反應有點慢，按下開機鍵之後，足足過了好幾秒屏幕才亮起。耐心翻了一會手機，葉青還是沒找到自己想要找什麼。

她還捏著手機在猶豫思索，腳下卻不由自主地走著，仿佛走了千萬遍般熟悉。

感覺眼前光線逐漸變暗的時候，再抬起頭，葉青已經到了一條擁擠破敗的小巷子。低矮的樓房被緊緊貼在一起，無數根電線從樓棟的縫隙間穿梭而出，像廢棄的蜘蛛網糾纏在一起，吊在每個過路人的頭頂，又垂下幾絲，仿若邀請。

葉青下意識又往前走了幾步，來到其中一棟小樓前。門檻前的凹陷隨著她的停下和鞋底嚴絲合縫地嵌在一起。她掏了掏口袋，把鑰匙串上的小圓片貼在門鎖上麵。

“滴——”的一聲過後，防盜門嘎吱嘎吱地擠開一條縫。

葉青走了進去，來到三樓，躊躇半晌，還是把鑰匙插進去。

門很順利地開了。

剛走進去，就能直接看到廚房裡女人忙碌的身影。葉青進來的時候女人剛好轉身，看到進門的葉青。

女人開口說道，“蘭……”

灶上的鍋突然撲騰一下，女人連忙轉頭把鍋蓋打開，又拿勺攪動幾下，鍋裡漸漸平息。

女人繼續道：“飯馬上就好了，你先吃，媽還要忙一會，你不用等。”

葉青嗯了一聲，回到自己的房間。她把書包放到椅子上，抽出幾本練習冊，突然頓住。

她好像忘記抄作業記錄了。

葉青敲了敲腦袋，還餘一絲昏沉。她歎了口氣，又拿出課本，根據上麵的筆記接著練習冊寫過的內容繼續寫下去。才寫半頁，客廳裡傳來女人的聲音：“青青，媽媽出去了，你自己吃飯哈。”

葉青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女人已經因為沒得到回應又叮囑了一遍，她趕緊大聲應了一下：“知道了！”旋即便聽到大門關上的聲音。

葉青把手底下這題寫完，來到廚房，看見灶台旁的兩盤菜，土豆絲和燉豆角。端上菜和米飯放在茶幾上，老舊沙發裡的彈簧已經斷掉，不管多輕的人坐上去都會深深凹陷。葉青看見桌上有個遙控器，隨手按開。角落裡笨重的小電視響起開機音樂，過了一陣，才慢半拍地開始播放電視內容。

配著廣告做背景音，葉青很快扒拉完手中的米飯。菜隻下去了一點，女人的手藝並不好，也沒有豐裕的時間讓她慢慢咀嚼。葉青把電視關掉，剩餘的菜放回灶台角落保溫，又把空碗拿去水槽洗掉。水槽邊暗黃的油垢堆得有些高度，吸引了她的視線。

葉青沒忍住伸手摳了一下。油垢果斷離開了台麵，卻死死貼在她的手指上，葉青有點氣悶。

“這什麼鬼東西……”

她平時竟從來沒發現這個台子這麼臟。

好不容易把油垢撕扯下來，皮膚上卻殘餘大量強力膠般的觸感。葉青又按了好幾泵洗潔精，敷在手上黏糊糊的地方，一邊軟化一邊摳了一會，終於勉強恢複乾淨。

回到房間繼續做帶回來的幾本練習冊，不知道做對了多少，但至少速度很快。也不知道要做哪些，每本練習冊做了兩日份的，就收起來。

葉青抿嘴沉默地看著收拾好的書包，一時間不知道要乾什麼。她想了一會，沒忍住又回到廚房，拿起鋼絲球沾洗潔精，對著水槽的縫就開始搓。

隨著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響起，葉青好不容易搓完一圈，看著明顯變乾淨的水槽，目光又移到了鏽跡斑斑的灶台上。又是一陣金屬刮擦聲響起，灶台也變得清新許多。

葉青看了下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多小時，她累的有些喘氣，身上也開始出汗，混雜著在廚房裡染到的油煙味，不太好聞。

葉青回到房間找出睡衣，其實就是穿舊後變鬆變薄的t恤和運動褲。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到門口，卻看到門已經被鎖上，才放下心來。

廁所牆角的兩個瓶子裡都兌了水，清潔力大打折扣，葉青隻能更使勁地用毛巾搓自己。搓到臉上突然一陣疼痛，葉青沒忍住小小嘶了一聲，用手摸了一下，好像是痘痘。她關掉花灑，赤身趴在牆上湊去看掛著的小鏡子，鏡子裡映出的稚嫩麵龐上透出灰敗和疲憊，幾顆已經冒白尖的痘痘十分搶眼，。

她隻能繞開那幾個痘痘洗臉，等洗完澡出來，找出櫃子裡的縫衣針和打火機，消毒之後挑破痘痘，擠了個乾淨。又打開錢包，看了殘存的一些零錢，收起來準備睡覺。

半夜隱約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伴隨著拖鞋在地上的動靜，葉青有些警覺地醒來，認出女人的身份後，又沉沉睡去。

天沒全亮，葉青就被外麵的動靜吵醒。樓下來往的人群從來不會掩飾音量，女人又在廚房裡發出乒乒乓乓的動靜。她翻出手機，看到已經六點了，也是該起床的時間。

很快洗漱穿戴完來到客廳，女人已經坐在沙發上開始吃麵條，葉青也坐過去一起吃。女人呼嚕呼嚕吃飯的樣子一點不顧忌形象，仿佛這碗麵多好吃似的。

葉青小口嗦著麵，有點心不在焉。女人百忙之中抬頭看到葉青這幅模樣，關心道。

“青青，怎麼了，胃口不好嗎？”

葉青悶悶的：“昨晚沒怎麼睡好。”

女人的臉上立刻浮現一絲愧疚，“是不是媽媽昨天晚上回來吵到你了？”

葉青搖搖頭，幾口把剩下的麵條解決掉。用碗裝一點鍋裡剩的開水，轉兩圈再倒掉，本就沒多少油水的麵碗就乾淨了。葉青帶上書包，和女人說了一聲就出門了。

路上已經有很多早起上班的人，個個都行跡匆匆。葉青起的早，時間還算充裕，她在樓下繞了半個圈就找到一家藥店，買了管四塊錢的紅黴素揣在口袋裡帶去學校。

學校裡已經零零散散的來了些像她一樣離家很近的學生。葉青把書包放在廁所門口，對著鏡子擰開藥膏。昨晚挑破的痘痘還紅腫著，一碰就刺痛。清涼的藥膏敷上去，隔絕了灰塵和空氣，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一下子就緩解許多。

葉青還在耐心地把痘痘一個個塗上，外麵傳來由遠及近的一陣腳步聲，幾個女生說說笑笑走近，又突然停頓一會，門外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幾個人又繼續說笑著走遠了。

葉青一頓，繼續塗完剩下的痘痘。等把手上殘餘的油膩藥膏洗淨，出門一看，果然是自己的書包倒了。她往人群前進的方向看去，人已經逐漸多了起來，三三兩兩的走在一起，看不出到底是誰乾的。

葉青隻能撿起書包，拍了拍灰，回到了教室。距離早讀還有不到二十分鐘時間，看了看黑板上的作業記錄，葉青又趕緊開始再補一項作業。

再次昏昏沉沉忙完，抬起頭，班裡的同學已經差不多來齊了。科代表拿著課本上了講台，淩亂的讀書聲從四麵八方響起，葉青也收起作業拿出書本順從地著一起讀。

早讀快接近尾聲的時候，一個男生才晃悠著從教室外走進來。校服大敞著，裡麵是歪歪斜斜有著大片印花的黑色T恤，書包也耍帥地隻背著單邊。他晃悠著來到座位最後排靠窗的位置，旁邊幾個男生和他一陣擠眉弄眼，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葉青隻瞟了一眼，嘴上沒停地繼續讀書。

早讀完就要收作業了。葉青對照了黑板上的作業記錄，她隻能交上四本，其他的要麼沒做，要麼做錯了。

小組長見怪不怪地拿走作業，沒多說什麼，卻和下一個人玩笑道：“你呢，也隻交四本嗎？”

那人道：“哪能啊，我昨天可是有好好寫完了。你數數，有沒有少？”

小組長翻了下數，朝那人輕輕哼了一聲，再朝下一個人走去。

早讀距離上課還有十分鐘時間，葉青覺得自己真是沒休息好，眼前看什麼都好像覆蓋著一層暗色的薄霧，頭腦也不怎麼清醒。她又去到廁所，掬了一把水洗臉醒神。

來來往往的人都是結伴，葉青孤身一人，也沒有覺得如何不適，好像她從來就是這樣。

第一節課是曆史，老師接著早讀的內容講起新課。葉青昨晚做作業的時候就看完了內容，現在越發覺得乏味困頓。沉重的思緒將她的脖子壓彎下去，就快沉入夢境的時候又被頸椎猛然一提驚醒過來。

老師還在自顧自地講著，台下有多少人在睡覺和她並沒有關係，隻要不打擾她講課就能和平相處。

一節課就這樣熬完，葉青也不知道自己聽進去多少，迷迷糊糊又到下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