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融融,春時的星海市還帶著一絲寒意,銀色薄紗般的月光掛在樹梢間,落下細碎的影子。
序川並不在胡意教授家住,便順路送談汐回家。
序川的車上,有股很好聞的茶香,這種香味在他的外套上也殘存著,是早春春茶發芽後夾雜著樹皮的味道,很特彆。
談汐打開車窗,看外麵的光影一點點掠過自己,雖然過程曲折,兩兄弟的關係也複雜,但不管怎樣,自己拿到了這份收入不錯的工作,也算是一件美事!
“不冷?”序川看談汐的鼻尖紅紅的。
“你不懂,身體熱熱的,卻讓腦袋保持冰冷,這種種割裂的感覺,能讓人清醒。”
“怎麼,做家教這件事讓你有點糊塗了?”
“我當然糊塗!”既然說到這裡,談汐也毫不避諱的轉頭看向序川“我對你的抉擇很糊塗!如果因為我的人品不選我,那你應該從一而終。”
“我從未懷疑過你的人品。”
這句話的語氣很堅定,讓談汐找不到破綻。
“那是我的試卷回答的有問題?”
序川皺了皺眉,修長的手指輕點方形盤“你很在乎我的看法?”
談汐從未想過序川會這麼問,她盯著車頂看了一會兒,心裡咂摸著這句話,最後的結論就是:好像也不是很在乎,隻是血脈中該死的勝負欲在作祟。
“不說就不說。”談汐嘀咕一句,轉身朝向窗外,不再回頭。
序川側目看了看僅給自己一個背影的談汐,竟有點想笑。
九點多的星海市,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奔流不息的汽車來來往往,序川和談汐也毫無意外的夾雜在中間,走走停停,車裡的低氣壓也一直持續到談汐的家門口。
“微信。”不等談汐下車,序川拿出手機,點開了自己的二維碼。
談汐瞥了他一眼,本著不得罪金主的原則,掃了一下。
剛掃完,便收到了一筆6000的轉賬。
談汐看著手機有一刻猶豫,這筆家教錢她不想打給家裡,要全部用於生活和後續運營公眾號所用,可她沒辦法讓自己的賬戶裡有這麼多錢。
“一節一節給吧,你剛給的600就足夠了。”
序川隱約覺得這和打劫她的狗有關係,便又單獨打了600給她,美其名曰押一付一。他的眼睛忍不住向談汐的脖子看了看,今日她學乖了,穿了件高齡毛衣,脖子被擋的嚴嚴實實的。
“那我走了,外套,等我洗好給你。”
“嗯。”
序川本想叮囑談汐熱敷一下,但談汐跑得太快,他也猶豫這句話該不該說,便咽了回去。
自己的生活,隻有自己扛著才是,彆人說什麼,也隻是建議罷了。
想到這,序川一踩油門,朝東城開去。
談汐推開家門,將羊絨大衣掛於一側,點上了玫瑰的熏香,隨後便癱軟在沙發上,翻看起序川的朋友圈。
頭像,一片漆黑。
朋友圈,也僅僅有一張照片。
這是一張四人的合影,序川、序林、剛見過的胡夫人還有一個眉眼和序林極為相似的中年人,依偎在一起,是那種每個影樓都能照的藍底全家福。
時間是5年前。
想必,這就是原本的一家吧。
雖然有點淡淡的憂傷湧上心頭,但從表麵狀況來看,不管是序川、序林還是他們的媽媽,都過得相當不錯。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是先心疼心疼自己吧!
談汐直起身子錘了下僵直的後背,不忘給序川備注了個“老狐狸”
轉日,細細密密的小雨下了一整天,談汐帶著序林的學習方案和一些她搜集到的有助於英語成績提高的書籍來到胡老師家時,裙角也濕了一塊。
劉姐見狀忙拿來毛巾和熱水,談汐處理了一番,便走進了序林的臥室。
序林的臥室就在昨日收錢的那條走廊的儘頭,采光極好,是可以看到日出的方向,房間也很大,足足有十六七平。
隻是令談汐沒有想到的是,臥室裡兩個相對的角落,分彆坐著序林和序川兩兄弟。
序林背對著大門,正在寫字台上奮筆疾書,而序川在就在大門的右側沙發上看著書。
“來了。”序川首先看到談汐,瞥了眼牆上的鐘表,20點25,很好,沒有遲到。
聞聲,序林回過頭,看了眼談汐,開始收拾桌子上其他科目的書籍。
這氣氛簡直和昨天兩兄弟吵架時一模一樣,難道他倆剛剛又有了新一輪的對線?
談汐還沒多想,序川便先發了話“談汐,我需要旁聽,你不介意吧。”
序川起身,站到談汐對麵,談汐瞬間又感覺到那強大的壓迫感,是,這個人很高,大概有186左右,但自己也不矮啊,而且他隻是穿著一身休閒裝,還客客氣氣的,最後談汐隻能把那股力量歸咎於他若有似無似笑非笑的表情裡。
序川接過談汐手中的學習材料,手指無意間的觸碰讓他感到一陣寒冷。
“哼。”序林不經意的冷哼一聲“哪有請家教還旁聽的?”
“我不會打攪你們。”序川指指剛坐的位置“我就在那邊坐著就行。”
談汐心說,這人昨天還說義正言辭的說從未懷疑過我的人品,今天就又要搞個旁聽,還真是陽奉陰違,看來序林也是因此一直黑著臉。
“行。”談汐沒多說,她知道眼前這人一定是言出必行的。
趁著談汐給序林分析試卷的功夫,序川找了暖寶寶、加熱坐墊過來,順手又把空調調高了兩度。便坐回原位,不再出一點聲響。
他看著談汐從隨身的大包裡拿出個小小的厚厚的詞典,然後是裝了美劇的硬盤,以及寫滿知識重點的筆記本和一遝試卷,開始她的課程。
序川看著滿滿一桌子東西,不禁好奇,這姑娘不睡覺的麼,一天能準備那麼多東西。
但令序川瞠目的不僅僅是談汐的準備能力,還有她的教學方法。在這個崇尚愛的教育的時代,偏偏談汐是個信奉嚴師出高徒的人。
談汐好好分析過序林,他很聰明,理科卷子答得極好,英語成績的意外無非是“不好好背單詞”“不理解語法”“沒耐心看文章”等基礎的問題,而迫在眉睫的背單詞問題完全不需要什麼技巧。
一節課下來,序林不禁在心裡連連叫苦,但又礙於談汐是自己選的家教,且序川孩子一遍旁聽的緣故,硬著頭皮上了下來。
談汐將硬盤遞了過去,“背單詞是有點枯燥,這裡有些美劇,很基礎,你有時間可以看看,會提高一些興趣的。”
序林行屍走肉的點了點頭。
談汐一笑,低頭向序川的方向努了努嘴“如果你不想輸,相信我,這種痛苦的過程不會太久。”
序林回頭看了看序川,一股莫名的力量就湧了上來,堅定的朝談汐點了點頭。
第一節課,順利結束。
但令談汐沒想到的是,第二節課,序川依舊在,還打斷了她想要拿自己生活舉例子來講解習題的進程。
第三節課,序川竟然還在上課階段檢查了她為序林帶來了的英文閱讀習題,她承認裡麵有一些關於遊戲的英文閱讀文章,但她並沒覺得有任何問題,這個年紀正是喜歡遊戲的階段,更何況她還在序林的背包上看到了《月神》的遊戲周邊,這種興趣激發的教學方法不是很常見嗎?但即便如此,序川還是拿走了那張閱讀習題。
談汐憋了一肚子火氣,本來不想搭序川的順風車,但偏偏這一陣是星海市的多雨時節,天公不作美,又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沒帶傘的談汐,隻好好漢不吃眼前虧。
直到到達星光公寓,談汐一句話沒說,解開安全帶,拉開門徑直走了下去,甚至連一句再見都沒留下。
序川也迅速跟了下去,拉住了繞過車頭的談汐。
談汐腦袋嗡嗡的,自己感覺到了極大的不尊重,雖然嘴上什麼都沒說,卻死死的盯著序川,那雙帶火的眼睛,平日裡因為彎彎的弧度,總是顯得親近,但今天在序川的眼裡,卻極具攻擊性,仿佛下一秒她就會撲過來咬上他的脖子。
小野貓。
不知道為什麼,序川的腦海裡會浮現出這三個字。
“今天的費用還沒結。”序川明明知道談汐在氣什麼,但他還是回避了。
“哈!下節一起給吧,我要現金,我也會帶上我的驗鈔機,看看你給的到底是不是□□。”談汐一旦生氣起來,嘴巴便會像小剛炮一樣,絕不會給彆人還嘴的餘地。
“談汐,我不是故意這樣做的。”
“不是故意這樣的?”談汐抽出自己的手狠狠地戳向序川的胸膛。“你自己捫心自問,這兩天沒帶有一絲偏見?你的種種行為是在尊重我?”
“我......”序川低頭看著談汐,她眼神淩厲的看著自己,倔強又憤怒。
談汐也知道,一時間是等不到序川的答案的,畢竟這種不信任也許就是序川的天性,他又怎麼解釋?隻是她受不了這一節又一節課的花樣百出。
談汐搖搖頭,短暫的閉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氣“看來這三節課並沒有讓你對我有任何的改觀,如果你那麼不相信我,就另請高明吧。”
說完,談汐轉身離開了。
但令談汐沒有想到的是,剛走進大廳,下行的電梯門緩緩打開,趙澤雙手揣著褲兜就從中走了出來,看他臉色發綠,就知道應該在自己的單元前麵罵了許久。
談汐觸電一樣立刻回頭一溜小跑原路返回,見序川還在原地,發瘋一樣跑了過去,不由分說的鑽進了序川的大衣裡。
“彆說話,抱著我,快快快。”談汐小聲嘟囔道。
序川被談汐這個意想不到的回馬槍殺的措手不及,雖頓了幾秒,卻也迅速按照談汐的指示,將大衣拉起,把她整個人圍了起來。
此時的談汐被序川身上獨有的香味包裹著,腦袋剛剛好靠在他的胸膛上,甚至可以清晰的聽到他的心跳聲。也不知道是不是大衣的質量太好,她的臉竟然漸漸熱了起來,不禁咽了咽口水。
序川看著從星光公寓的大廳裡走出了很多人,有人朝左有人向右,單有一人,左顧右盼,似乎在找人,他大概明白,這應該就是那隻狗了。
“走了嗎?一個穿白色羽絨服,刺刺頭,眼睛大大的男生。”談汐的聲音悶悶的傳了出來。
序川低下頭,下巴剛好碰到談汐的腦袋,談汐悶哼一聲。
“抱歉。”序川忙抬起頭,儘量讓自己放鬆一點,談汐的發絲順著他的臉頰跳起舞來,像是在撓癢癢“還沒走呢。”
可1分鐘不到,談汐便失去了耐性“算了。”
還沒等談汐掙出去,序川便抱著她轉了180度,談汐感覺到自己的背抵著車門,序川打開大衣,雙手抵住車子,談汐漸漸露出頭來,正好和序川四目相對,此時的氛圍竟然有點鬼迷心竅的暈眩。
一定是剛剛轉的太猛了,談汐安慰自己道。
“先上車。”序川打開了車門,談汐悻悻的坐上了車。
一時間,剛剛吵架的氣勢全無,談汐趴在後座上,像隻淋了雨了貓,她有點詫異,趙澤怎麼會才一周就又來找她。雖然趙澤是個大爛人,但他要錢的周期向來很穩定,一般一個月來一次,每次要走4000左右,要的多就晚來幾天,要的少就早來幾天,不揮霍,很有規律,而今天怎麼這麼反常?難道是因為姑姑有什麼事情?
想到這,談汐一刻也等不了,立刻撥通了姑姑的電話。
“哎呦,談汐,我聽老胡說,你現在給他家小子上課呢?好好乾!”隨後是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響。
“是啊,姑姑,我會努力的哈,那個,最近沒什麼事情吧?”
“沒什麼事情啊,咱倆才見幾天,能有什麼事情,趙澤那小子又去找你要錢了?如果他找你要,就和他說來找他媽我!”
“沒有,沒有,我就是剛做了個不太好的夢。”談汐糊弄著。
“我的大姑娘,你還信這個?行了,姑姑做飯呢,回來再聊,沒事哈。”
談汐的電話漏音嚴重,序川雖側頭看著窗外也聽了個七七八八,猜了個七七八八,牽扯親人的金錢敲詐。
電話掛斷,談汐瞥了瞥坐在身邊的序川,一瞬間剛剛往人家懷裡鑽的羞恥感湧了上來,隻好撓頭道謝“那個,謝謝啊。”
“他走了。”序川眼見那亮晃晃的白色羽絨服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裡,回過頭正好與談汐的眼睛對上,此時眼神裡有絲絲羞愧,是被撞見糗事的尷尬。“你打算怎麼辦?”
談汐對於家事難以啟齒,更不指望序川能幫她,更不希望聽到序川的說教。於她的性格,這種親人間的敲詐,不選擇報警,卻每次都拿出錢的行為,隻有兩個字可以形容,那就是窩囊。所以這件事說起來,有點傷自尊,於是隻好說道“我會處理好的。”
序川見她臉頰微紅,有點難為情,便不好多說什麼。
“我沒有想請彆人接替你的位置,就到序林下周月考,之後我就不旁聽了。”
“行,也好,等那時候如果序林成績沒提高,我也引咎辭職。”
談汐隻聽出序川的審視,他利益當先,應該會考核一下這一周的綜合性價比。
序川無耐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