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懷越回到自己屋裡,由於她房裡沒有書桌,便叫管家袁叔去爹爹的書房裡取些筆墨紙硯來。
袁叔一家子是她娘的陪嫁,被外家賜了袁姓,現在成了他們新家的管家,他妻子錢嬤嬤是她娘的貼身嬤嬤,阿娘還給他們的兩個兒女歸還了賣身契。女兒袁小梅去年嫁給平民,而兒子袁大寶還在萬家做工,是萬家的馬夫。
萬懷越支開雲墨,叫她去隔了兩條街的杏酥坊給自己買點心,去城西的玉容樓買胭脂,然後自己坐在梳妝桌前記下夢境裡的事。
昨日中午一覺醒來,先後發生了分家搬家等一眾大事,她都沒來得及整理夢中的一切。
怕把夢裡的事忘了,還是寫下來穩妥。
等到雲墨買點心和胭脂歸來,她也把夢境裡的大小事物都記好了,隨後用麻線釘成書冊的樣子,放在自己枕頭邊。
萬懷越叫雲墨坐下一起吃點心,雲墨也不扭捏,她家小姐雖然不善讀書,但對他們這些下人卻是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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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一到,鐘聲響起,清陽書院內的學子們便立刻躁動起來,畢竟可是七天沒出過書院了。
夫子博士們也不再拖堂,爽快地下了課。
學院七天一休的時間到了,大門外人頭攢動,到處都是馬車牛車和商販。
萬懷山和書童小海剛出大門沒多久,袁大寶就迎了上來,“見過少爺,小的來接您回家。”說罷接過小海手裡的大包裹。
包裹裡有一身昨天穿的衣物,之前的由小海每天洗,另有一床厚棉被,天氣開始熱了,得拿回家換床薄的來。
“大寶哥。”萬懷山高興地叫了聲,在書院裡一呆就是七天,他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自然是想家想出來玩的。
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萬懷山看到了自家馬車,而且父親在馬車旁站著。
萬懷山興奮地衝過去,“爹,你怎麼來了。”
往日可都是大寶哥來接呢。
他把父親扶上車,隨後自己和小海也坐進去。
馬車動起來了,萬成棟才笑道:“咱們家從伯府裡分出來了,如今住在天慶街芙蓉巷裡頭,我出來買些家具,便過來接你了。”
萬懷山眼睛一亮,“爹?我們分出來了?”
他估計自己是家裡最想分出來單過的了,雖然在伯府裡有個伯府小少爺的名頭,但在家裡他們一家不受繼祖母和二三房的待見,那些兄弟們也以取笑辱罵他為樂。
分出來了,那些人再也沒理由說他們家白吃白喝,占他們伯府便宜,也不怕再被他們欺負了。
萬成棟笑眯眯地點頭,“以後我們家我們自己當家做主,想吃什麼,想買什麼不用再看他們臉色了。”
萬懷山聽了笑得見牙不見眼,“爹,我想吃杏酥坊的雪酥山和酸棗糕,還要吃聽雪樓的飯菜。”
“好,呆會兒路過給你買上,今晚家裡估計做好了飯,明天請親戚來家裡吃暖房宴,就讓廚房做一些,再去聽雪樓訂兩桌過來。”
聽雪樓是京都數一數二的酒樓,吃一頓要上七八十兩銀子,他們家這種條件,一年吃個兩三頓就算不錯了。
今年還沒吃過呢,正好明天宴請賓客用。
路過朱雀街上的杏酥坊,萬懷山給了錢叫小海去買點心和雪酥山。
杏酥坊人多,如今又到了飯點。人有些多,小海去排了兩刻鐘的隊才買來,兩包玫瑰花餅、一包桃花酥、一包酸棗糕、四包紅棗糕、五包椒鹽桃酥、一包黃豆花生糍粑,另有各色雪酥山四碗。
“老爺,少爺,今日杏酥坊買四包點心以上就送一包黃豆花生糍粑呢。”小海高興地報告。
杏酥坊的糍粑條,上麵裹滿了黃豆粉和花生顆粒,吃起來鹹香軟糯,是店裡很受歡迎的招牌之一。
“看來今日真是個好日子。”萬成棟心情十分美妙,僅管隻搬出來一天,他這心裡頭的氣都順了不少。
要放以前,他們家哪裡敢買這麼多點心,雖然十幾兩對伯府來說連根頭發絲都不算,但伯府那些人可見不得他們吃好喝好。
馬車很快到家,袁大寶去車轎房停馬車,其他三人便帶著幾大包點心進了堂屋。
萬懷越和袁玉蘭都在堂屋裡翹首以盼,看到姍姍來遲的人總算鬆了口氣。
袁玉蘭關切問道:“我兒,在書院可一切都好?”
萬懷山爽朗笑應,“娘,兒子一切都好,上次做文章夫子還誇我進步了。”
“好好好,我兒進步就好。”袁玉蘭暢快笑著,“今日怎麼買了這麼多點心?”
萬成棟笑道:“今日是我們家的好日子,買些點心慶祝慶祝。錢嬤嬤,你帶四包紅棗糕、四包椒鹽桃酥下去分,兩人一份正正好,另外你家再拿一包玫瑰花餅。”
這些點心都是一斤一包的,分量不算小了。
“哎,多謝老爺太太賞賜。”錢嬤嬤爽朗應下。分出來了不僅主子們日子好過了,他們也好起來了。以前在伯府,他們可是府裡地位最低的下人,連灑掃的都敢給他們甩臉色。
他們家吃飯也不用下人伺候,所以他們吃飯的時候下人們也在廚房裡用飯。
一家四口其樂融融地用了晚飯。
萬懷越回到房間,發現仆人們已經把新買來的書桌書架擺放好,連床帳母親都讓人換了新的嫩綠色軟紗,被褥床單換成了青綠色的,仿佛春綠湧了進來,瞧著十分舒心。
在屏風隔斷的隔間裡洗漱出來,再用帕子絞乾頭發,萬懷越便坐在新的桌椅裡看書。
她不善讀書是真的,剛看了一刻鐘,眼睛都看迷糊了,可她硬是逼著自己又看了兩刻鐘才停下。
今夜她睡得格外香。
次日天大亮,母親昨日讓人買來的大公雞在後院嗬嗬噠叫著。她剛爬起來,就見雲墨抱著一把玉蘭花枝進來。
雲墨見她醒了,連忙過來伺候她穿衣。
“小姐,院裡的玉蘭海棠開得正好,我挑了些玉蘭進來插瓶,到時候就擺在小姐的書桌和妝台上。”
萬懷越看了眼嬌嫩欲滴的望春玉蘭也是十分歡喜,“那便插上,再折一些給母親他們送去。”
“小姐放心,我和春杏姐、小海一起折的,已經給老爺夫人,少爺他們房裡送去了。”
萬懷越笑著點頭,撿起一枝玉蘭輕嗅,清香撲鼻,令人沉醉,“真好聞。”
洗漱罷梳妝,今日是個好日子,所以她穿了身嬌豔欲滴的退紅色直領對襟窄袖長衫、白色抹胸,嫩綠色百迭裙。雲鬢戴上蓮花冠,蓮花冠底部係上紅發帶,再簪幾朵剛摘下來的望春玉蘭和海棠花。
萬懷越去正房給父母請安後,便一家四口吃早食。
吃過早食,萬懷越在院子裡曬了會兒太陽,再看看花景,便回到房內看書。
她看的是爹爹買來的遊記,裡麵記載著許多她從未見過的風景,還有幾幅圖畫,很是精美,那裡麵的瀑布、懸山、江南風貌都是她令她神往,原來讀書也不都是那麼無趣嘛。
大概一個時辰後,屋外響起了袁玉蘭歡喜的聲音,“姐姐、姐夫、笑笑元忠來了,快,進屋坐。”說罷又讓春杏去叫少爺小姐出來見禮。
萬成棟也哈哈笑著,“來了就好,還帶什麼禮。”
萬懷越在聽到父母的聲音後就趕忙從屋裡出來,在院裡碰到了正在寒暄的眾人。
“侄女見過大姑姑父。”又看向表妹秦笑笑和表弟秦元忠,“笑笑表妹,元忠表弟,許久未見了。”
這位大姑和父親一母同胞,祖母去世時父親年紀不過兩歲多,是大他四歲的姐姐陪他一同長大的,感情自然和伯府那群人不一樣。
當年大姑及笄後,被祖父繼祖母嫁給了比他們還落魄的秦家,幸好姑父後來自己爭氣,考上進士後去地方做官,最近剛升到京城來,如今為司農寺少卿。
秦家姐弟向她見禮,“見過表姐。”
大姑萬成蓮和眾人寒暄完,便擔心問道:“怎的突然就分家了?也沒個聲響,我都是收到了帖子才曉得的。”
萬成棟回她:“我們也是前天突然被叫去說了這事,因和他們鬨的不愉快,便連夜收了東西,昨日一大早就搬過來了,太過倉促忘了告訴姐姐。不過分出來也是好的,我都覺得日子舒心了起來。”
“他們可分了你田地和銀子鋪子?”
“就給了城東郊外的李家莊,那莊子就五十畝地,十家佃戶,這座宅子外加八百兩銀子,我們之前住的院子的家具鍋碗瓢盆。”
“什麼!”萬成蓮拔高了聲音,“那些人當真是不要臉,這麼點東西就打發了你,你也傻,不知道多要些。”
而等她聽到親娘的嫁妝都被伯府人揮霍得所剩無幾後,更是氣得要上門叫罵,被眾人拉住後忍不住抹淚,“他們太欺負人了,娘的東西他們都敢拿去做人情。成棟啊,以後你們這日子怎麼過啊。”
“大姐,我們家裡人少,暫時也住得開。另阿娘留下來的瓷器鋪子我看了賬冊,每年能有七八百兩的收入,也夠了。再多的,我們要了那些貪得無厭的肯定也不給,還不如早早分出來,免得生了事端,我們一點都拿不到。”
糧食蔬菜則可以由李家莊供給,還有剩糧可以賣了換錢。
這些年,他對大姐一直懷有愧疚,他是大姐拉扯照顧大的,大姐出嫁時,萬家隻陪嫁了一間雜貨鋪子和五百兩銀子,綢緞布匹更是隻有十匹,金銀首飾、家具也都是些寒磣貨。
他本想等拿回娘的嫁妝就給大姐補上一些,可如今也沒剩多少了,但幸好還拿回了一千五百兩,便分一半給大姐。
萬成蓮無奈歎了口氣,她也隻能嘴上罵一罵了,他們姐弟還在伯府時都鬥不過人家,出來了更彆想了。
見氣氛低沉下來,一旁的秦姑父連忙出來緩和,“今天是個好日子,咱們彆說那些不相乾的人了,除了這院子裡的花花草草,二弟再帶我們瞧瞧其他地方。”
眾人連忙換上笑臉,袁玉蘭挽著萬成蓮往裡走,“大姐,我們這麻雀雖小,卻是五臟俱全,正房除了正屋,東西廂房都有兩間。今夜啊,你們就住下感受感受,我覺得這芙蓉巷倒是個鬨中取靜的好住處。”
萬成蓮夫婦倆讚同地點頭,他們從坐馬車進入芙蓉巷,巷道都是乾乾淨淨,清幽雅致的,宅子裡麵更是清雅。他們甚至都有些疑惑,這麼好的房子,伯府那群貪吃鬼怎麼就給了他們呢?
要是陳老太知道了肯定得罵他們,還不是因為事出緊急,怕被連累,家裡的房產除了伯府,也隻有芙蓉巷和另一條街上的三進闊氣院子了,那處好的肯定要留給她的小兒子。
把宅子裡裡外外參觀了一遍,甚至連後院都去看了,眾人再次來到院中石桌坐下。
“這地方好。”秦姑父時不時感慨,這實在是個雅致的地兒。
萬成棟聞言提議,“那我們今日就在這院中擺桌,如何?”
“好好,二弟同我想一處去了。”秦姑父不住點頭,“春光好景相逢笑,歲歲年年共此時。”
(滑跪,本人文盲,根本不懂詩詞格律,請輕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