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到底(1 / 1)

下弦月·殘月 吳因心 2654 字 2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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絢純相信書思不是完人,有她自己的脾性和缺點,那要等很久很久以後才能發現了,而不是現在。

偶然有一次,她聽見有個老師找書思說些什麼事,書思在走廊回應的兩句世情客套話,刮到耳根子底下像薄而透明的碎玻璃片,割裂了她的認知。

天氣陰沉起來,周遭安靜到可怕的程度,她不清楚是天氣的變化還是她的心理作怪。

除了課堂內外,幾乎無從了解書思。不難見到彆的同學噴薄的熱情,她心裡有點拈酸。

如果主動湊上去扯兩句學習,未免太不解風情,她不是個書呆子,也不會刻意表現出對學習的熱忱。

彆的女同學也並非僅限於學習相關的話題,她們似乎更熱衷於誇讚她,她的不管是外表還是心態上的年輕。仿佛隻有她在乎書思這個人,她並不怯於表露這一點。

還有的同學曾在書思下課後跑去給她推薦唇膏,交談了幾句,台下的人微笑著看她們。王絢純對著完形填空題也笑了。她知道她除了成績無以為報。

冬天來了,書思穿棉服的時候像個糯米團子,穿大衣的時候少,或者從來沒穿過?

她往往是氣定神閒地進來暖乎乎的教室,象征性地摩挲兩下手問同學冷不冷。大家都說好冷好冷。

而空調是整日整夜開著的,室內和春天一樣的溫度。她聽不見書思笑著說了什麼,絕沒有嘲諷沒有揶揄,她是很了解這些學生的。

放寒假前,上完早上第三節課便可以回家了,同學們心神不定地過了兩節課,老師出教室前一臉的不悅。

第三節課是書思的,絢純先還有點擔心,擔心這些不消停的惹她生氣。開場就出乎意料,她琢磨著可能是其他人鬨騰夠了,略微喘口氣,可他們端坐著看著她。

書思把書放在講台上沒有翻開,隻口述了寒假作業,就讓大家自己複習了。

有人問為什麼不上課。書思回答說:等一下就放假了,我講課你們還聽得進去嗎?

底下一個個聽得喜氣盈腮,不是在那裡說話就是在收拾東西,嘈雜聲快穿破天花板了,僅有少數同學不願犧牲這點時間。書思坐在台上,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王絢純的心卻像老式鐘擺蕩來蕩去,憂心是否會有老師來提醒她們班,那多讓書思下不來台。

鈴聲鐺鐺打了幾下,同學們哄哄嚷嚷地奔走東西,走廊外走隻有傅茨茵她們教室沒人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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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課老師說什麼也要堅持完成課程進度,捱了好幾分鐘才肯宣布下課,放假的喜悅活活減了一半,還是忙著亂著,像往日放學一樣。

有同學不經意看了一眼窗外,驚呼下雪了。窗邊隨即排了七八個同學,緊緊密密的。

這年冬天雨水少,雪也來得遲。

鹽粒一般大小的雪珠稀稀疏疏地飄落下來,不及濛濛春雨,有些同學挨在邊上匆匆一瞥即趕著回家去了。

周網輝拄著掃帚瞅了半天,仍沒頭沒緒地問:“哪呢哪呢?我怎麼沒看見?”

傅茨茵恰好經過,穿過人與人的縫隙和玻璃窗,觸到那慘白冰冷的一片天,無奈地說:“你往樹葉裡看不就知道了。”眼光回轉時看見了胡筠言的臉,心裡一驚,趁他還望著窗外,她連忙走開了。

曉園和茨茵負責擦黑板、整理講台和打掃的工具,最後倒垃圾。

曉園是住宿生,教室這邊完了還要收拾宿舍。茨茵一手幫她拿著些書,一手與她拎著垃圾袋下去,自己再上來一趟。

教室不剩一個人,乍一看還是堆滿了書,零零落落的,呼呼的風聲裡顫動著流水聲,傅茨茵去查看了一番,原來是水管裡發出的。

要帶回的書已經整齊疊好在桌麵了,她就站在自己座位上略停了會,抱著書輕輕掩了門。

出來沒幾步,一眼望見了胡筠言,她下意識地低頭,以為這樣她就消失了,也不知道他在這。

胡筠言也下意識地看向地麵,臨到教室門口,他忽然轉身問:“教室的門關了沒有?”

她大可以滿不在乎地無牽無絆地回答,或者乾脆裝沒聽見,決絕地離開,然而她身不由主地轉過身告訴他:“沒有。”

出了教學樓,紛紛揚揚的小雪融化在眼睛裡,她覺得她應該掉點淚的,可是一眨一眨,眼淚轉了回去,也可能是被凍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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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筠言聽到了傅茨茵的回答,理應說點什麼的,可是到了這個節點,他還能說什麼,說了也不濟事。

雪很快地融化在地麵,來不及挽留地升到空中去了。天短短晴了一陣,又是密蒙的陰雲。下一次的雨不還是那些雪融化的,循環往複,無法擺脫。

也許他還是願意有一點聯係的,去模擬口語測試的那個晚上,一群人趕著回教室去,剩下些慢悠悠的,不那麼快回去,延捱著,就像在回學校的路上幻想永遠沒有終點。

她們走的側門。二樓樓道的燈壞了。大家隻顧著腳下的路或是因為複習得太累而沒有說話。

“閔曉園,你到哪裡去了?”

“我就在你身邊啊。”曉園把手放在傅茨茵肩上,明顯感受到她哆嗦了一下,“如果你看不見的話就抓著我。”

曉園依稀可以看見她搖頭,鎮定地說:“沒事。”

清晰得就像在身後說話似的,他伸出手攀到沁涼的扶手那,站定了一會會兒,又很慢很慢地收回了手,身後仍然沒有一個人走下來。

樓道口有一點不甚明朗的天光,他又在那裡停住了,直到張誌尚不耐煩地在外催促他,他跟了上去。

她和曉園一行人走了出來,有顆大樹擋住了昏黃的路燈,她們頭上還是黑漆漆的。

春天才過去了一半,溫暖濕潤的空氣膩著一股子綠葉青草的味道,仰著臉,天上一小截彎彎的月亮迷迷糊糊,薄薄的雲穿過,有夢一樣的迷惘。

他們一前一後走在鵝卵石鋪就的小道上,道是道,燈是燈,燈的光沾不了道的邊。

道旁零零落落散著一些小石塊。灰的白的灰白相間的,白色的石塊像童話裡故意掉落的,用來指引回歸的路,然而遠方的燈和亮堂的屋子不是願想的終點,仿佛都有點不能稱心的地方,可是一坐在明燈下,心就如磐石,一直沉下去,沉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