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時,宋蔓躺在床上輾轉難眠。第五次入睡失敗後,她忽然坐起身,心煩意亂撓了撓頭發。
知道江宴臉好看,但她宋蔓怎麼會為一張臉失眠呢?
聽說一見鐘情都是見色起意。
宋蔓甩了甩頭,打住剛才的荒唐想法,她哪是那麼膚淺的人。她隻是透過現象看到了本質,透過好看的皮囊窺見了有趣的靈魂。
這麼想著,宋蔓下床將筆記本電腦拿過來,直接百度搜索江宴。
江宴,1994年9月16日出生於青遠市,畢業於青遠大學,中國作家。
2017年,江宴憑借首部長篇小說《舊雨重逢》獲得第九屆風華人物盛典文學領域新銳獎。2019年,先後出版長篇小說《沉陽殿》與短篇小說合集《浮世》,同年獲得第十六屆青雲文學獎。2021年,出版書籍《歸期未歸》,一年銷售超過400萬冊。
……
宋蔓看得很仔細,每看一行都要感歎一遍,不愧是她看上的人,果真是才貌俱佳,驚才絕豔。
看完了百度百科的內容,宋蔓又轉戰微博。江宴粉絲很多,已經快七百萬了,主頁背景圖是一片紫色晚霞,看上去像是隨手拍的照片。
接著往下翻,宋蔓發現江宴的微博內容很簡單,除了書籍相關,就是些日常分享,而且每條微博的字都很少,像他本人一樣,冷冷清清的,寡言少語。
但有一點很讓人心動,他所有的日常分享都有三四張配圖,構圖與光影絕佳,很有氛圍感。
在他的鏡頭下,萬事萬物都生動有趣,想來也是個熱愛生活,頗有情調的人。
翻看了江宴近期的微博,宋蔓切回百度百科的頁麵,她看著個人經曆旁邊的照片,野心與欲望在這個深夜無限膨脹。
“江、宴。”
她喃喃自語,尾音沉穩有力,像是要將這兩個字狠狠記在心裡。
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冥冥之中,宋蔓覺得有什麼東西牽引著她走向他。
如果非要尋個答案,宋蔓暫時隻能想到兩個字,緣分。
緣分這東西,不來時,總覺得虛幻縹緲,純粹是騙人的。
可一旦它真的降臨,又會深信不疑,覺得一切都是天意。
合上電腦,宋蔓忽然想起童妍跟那天跟她說的話。
“要是真遇上那個人,記得勇敢點。”
不過即便沒有童妍的提醒,宋蔓也不會退縮,她從來不是愛情裡的膽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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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下午,民宿新研發了一款甜品,以海洋為元素,上麵有珍珠與貝殼形狀的巧克力做裝飾,是款漂亮的慕斯蛋糕。
宋蔓正想品嘗,忽然心生一計,眼裡亮起光:“這個蛋糕,是不是還沒有名字?”
小桃愣了愣,“應該是的,那邊剛做好我就……”
話還沒說完,宋蔓用力拍了拍小桃的肩膀,一副欣慰的樣子,撂下句“辛苦了”,人就跑了。
望著宋蔓匆匆的背影,小桃淩亂在原地,不過轉念一想,某人去的方向好像是江宴的房間。想到這點,小桃嘴角瘋狂上揚。
這才過多久,有人就把持不住上門了。照這個進度,蔓姐拿下江大作家,也用不了多久。
江宴房門外,宋蔓敲門沒多久門就打開了。
見來人是宋蔓,江宴禮貌問了問:“宋小姐,有事嗎?”
宋蔓早就猜到他的反應,語調微微上揚,有些挑逗意味,衝他笑道:“有啊。”
以後還會有很多。
江宴並未拒絕,做出一個“請”的動作,宋蔓倒是不客氣,直接走進去。
這間房與她的很像,是套270度海景大床房,外麵還有個露台。巨大的雙麵落地窗讓整個房間被海景環繞,遠遠望去,還能看見日出日落。
將慕斯蛋糕放在桌上,宋蔓講明來意:“剛研發的新品,想請江大作家幫我們起個名字。”
江宴也沒推辭,嘗了一小口,慕斯很絲滑,甜而不膩,白珍珠咬開來,一股濃鬱的巧克力味在嘴巴裡散開,回味悠長。
宋蔓也沒閒著,她一直盯著江宴,本是想觀察他的反應,看著看著就迷了眼。
這男人,舉手投足間是渾然天生的矜貴,五官生的俊美絕倫,像是雕刻家手中最完美的作品,端詳起來,就是種享受。
看來昨晚為這張臉失眠,也是情有可原。
“巧遇,這個名字怎麼樣?”
聽到聲音,宋蔓立馬附和了句:“可以啊。”
“四月佳期,巧遇良人,我覺得寓意不錯。”
眼見宋蔓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江宴輕笑一聲,明知故問道:“宋小姐是不是有些誤會?”
這慕斯巧克力味濃鬱,所以起名巧遇,跟四月,跟人,可是毫無乾係。
宋蔓才不想跟江宴起爭執,她乾脆裝傻到底,明眸狡黠明亮,語氣不容反駁,“有什麼誤會,我覺得這名字挺好的。”
“噢對了,為了答謝江先生,這份甜點就不用付錢了,我請你。”
話說完,宋蔓一秒都不多留,等江宴再想說什麼,回應他的隻有一陣關門聲。
房間恢複寂靜,江宴看著桌上的慕斯蛋糕,心間仿佛有什麼拂過,輕輕柔柔的,讓人一瞬亂了心神。
其實,這並不是江宴第一次見到宋蔓。
去年夏天,江宴手術後,病情逐漸穩定,蔣正言帶他參加了一場晚會散心。
江宴出來聽電話的功夫,遇見了宋蔓。
自此,驚鴻一眼,一眼萬年。
夜幕下,她一襲明豔張揚的紅裙,襯得膚色潔白如雪,漂亮的鎖骨若隱若現,晚風吹拂,裙擺隨風起舞,宛如綻放暗夜的紅玫瑰,美得動人心魄。
那時的宋蔓,比驕陽熱烈,比萬物美好。
江宴記得那晚發生的所有事,那天的月亮,格外皎潔。
宋蔓喝醉了酒,走路搖搖晃晃,瞧見江宴就朝他走去,盯著男人好看的眉眼,開口問:“你叫什麼?”
“江宴。”
宋蔓越看越喜歡,手腕搭在江宴肩膀上,眼神勾人,歪頭接著問:“長得這麼好看,你結婚了嗎?”
江宴如實道:“沒有。”
他正想將宋蔓的手拿下來,誰知,宋蔓愈發放肆,雙手摟著他的脖子,在耳邊蠱惑:“那你跟我結婚吧,不能便宜了彆人。”
“你喝醉了。”
“我沒醉。”
宋蔓忽然委屈起來,她才不想結婚,她隻想一輩子自由自在,要不是被家人催煩了,也不會借酒消愁。
隻不過宋蔓一喝醉就開始放飛自我,不然她不可能拉著一個陌生人,問他要不要結婚。
江宴一眼就看穿宋蔓的心事,溫柔地問:“被家人催婚了?”
宋蔓點了點頭,“你呢,為什麼不結婚?”
江宴看著眼前撩人的小妖精,笑聲很輕,像是歎息,又像是自嘲。
“人間偷日賊,豈敢誤佳人。”
“賊,哪裡有賊?”宋蔓忽然警覺起來,左看右看,也沒看見半個人影。
倒是冷風讓她恢複了一絲清醒,她像是想起什麼,抬手看了眼手腕,喃喃自語:“時間到了,該回家了,你也早點回家。”
宋蔓的手腕上根本沒有手表,江宴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走出一段距離後,她又回頭朝他笑了笑,留下句“再見”,消失在黑夜中。
江宴甚至沒有問她的名字,那夜之後,他沒想過還會再見到她。
花前月下暫相逢,苦恨阻從容。
江宴已經是胃癌晚期,術後一年多,癌細胞擴散。
往後的每一日,都像是他偷來的。
這樣的他,根本不敢奢求和宋蔓有什麼故事。
哪怕命運再次讓他們相遇,江宴還是選擇站在原地。
他隻慶幸,宋蔓大醉一場,忘記了那夜的事情。
忘記了也好,一眨眼,一萬年,困住他一個人就夠了。
如今的江宴,隻是想在人生最後的時光,留下一本遺作。
憑心而動,隨心而寫。
也算是來這人間一趟,留下屬於他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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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宋蔓在後廚學做甜點,正到關鍵時刻,手機鈴聲不合時宜地響起來,宋蔓瞥了眼屏幕上的備注,是她不爭氣的弟弟宋鬱景打來的。
電話剛接通,耳邊就傳來宋鬱景冷嘲熱諷的聲音:“聽說你又回離川了?”
“我真搞不懂,你那破民宿有什麼好的,再說了……”
宋鬱景越說越來勁,沒大沒小的,這是長大了,連聲“姐”都不喊了。
“宋鬱景!”宋蔓秀眉微蹙,冷不丁打斷了他,語調平靜如常,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威壓,“來,再喊一聲破民宿我聽聽。”
這小崽子,自從她打定主意在離川開民宿,他就沒說過一句好話。不幫忙就算了,還成天給她的民宿唱衰,左一句“破民宿”,右一句“還沒倒閉啊”,總能把宋蔓氣個半死。
“行行,我錯了。不是你那民宿也沒什麼事兒,我這都快畢業了,真不打算回來幫忙啊?”
“沒得商量。”宋蔓毫不留情,想起江宴的樣子,不由得耳根發燙,心中小鹿亂撞,笑出了聲,“你姐呢,要為終身大事努力了。”
江宴可不是好攻略的對象,不過有挑戰性,才更有趣,更值得。
終身大事?
宋鬱景心裡警鈴大作,追問道:“什麼意思?”
宋蔓直接放了大話,張嘴就來:“意思就是,過不了多久,你就要有姐夫了。”
沉默半晌,宋鬱景忽然放軟了語氣,“不是不想結婚嗎?爺爺又催你了?”
雖然平時總是吵架互損,可如果宋蔓有什麼決定,宋鬱景總是第一個支持的。當然,除了民宿這件事。
宋蔓隨口解釋:“沒有,是我自己,忽然想試試看。”
她曾經堅持不婚,並不是完全反感婚姻,隻是自由放縱慣了,不想為了誰改變,不想困在婚姻的瑣事裡,更不想隨便跟哪個人將就一輩子。
世界之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時代更迭,世俗的觀念總有人衝破。
自由漂泊也好,為愛停泊也好,都是一種選擇,一種生活。隻要自己歡喜,就是最好的活法。
曾經宋蔓以為,她生性愛自由,願做長風,來去自如,直到遇見江宴,她忽然覺得,漂泊的心也可以停靠下來。
就像她當年一眼愛上離川的海,心甘情願放棄之後的畢業旅行。
這很神奇,明明他們還沒有多熟。
可愛情本就是一種奇跡。
有人求之不得,有人毫不在意,卻忽然撞個滿懷。
宋鬱景打趣道:“呦,誰這麼大能耐,能讓宋大小姐瞧上眼。”
這麼多年的不婚觀念,能在一夕之間被打破,怎麼可能是個簡單人物。
宋蔓斟酌了下措辭,眸光瀲灩,言語之間儘是欣賞。
“他啊,我隻能說,過目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