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是我害死的,如果我不那麼自信的以為我可以治好陸淵,媽媽就不會死。
送葬的路上,我看見了陸淵,他穿著一身紅色,將頭發紮成高馬尾,發帶都是紅色,意氣風發地在山上走著,任誰看了都覺得是個瀟灑少年郎。
可陸淵他就是一條毒蛇,他活在陰暗的角落裡,慢慢蠶食所有美好的事物。
回到總壇,我就拿著刀去找陸淵。
他還是穿著那一身大紅色倚在門框上:“愛昭昭的人少了一個。”
我還沒脫下喪服,直接拿刀撲過去,被他一腳踹開。
我爬起來繼續紮他,又被他輕鬆踢開。
“你就應該乖乖跟我學武功。”陸淵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陽光照耀他的玉佩反射出的光刺痛我雙眼。
“陸淵,活該你親媽都想殺了你。”
陸淵揪起我的衣領,“怎麼,你也想殺了我?”
“你這種人就不該活著。”我拿刀狠狠紮進他的腰間,玉佩掉在地上,和血混在一起。
陸淵握上我的手把刀拔出來,“哥哥送的刀,你就是這樣用的嗎?”繼而將刀插進了我的右肩。
我死死咬著牙,忍著疼痛,對他破口大罵:“你媽不要你,你爸要殺你,整個魔教的人都躲著你走,沒有人正眼看你,甚至你的弱冠禮都沒人記得,你隻能被鎖在沒有任何光亮的柴房裡,那就是最適合你的地方!”
陸淵將刀越插越深,我忍不住大喊出來,摁下中間的摁鈕,刀柄變成了刀刃,狠狠割著陸淵的手,然而他並沒有放手,反而越握越緊。玉佩上的血越來越多,有我的有他的。
“你去江湖遊曆時,我每天都給辭穆阿姨做一碗桂花酪,可好喝了。”
陸淵將身體壓在我身上,刀已經看不見刀刃了,完全插進了我的右肩陷進他的手掌裡,“你說的對,所有人都不要我,但是十歲時,給我送來個妹妹,祝我平安順遂,遠離災禍,一直被愛著。”
“對!無數人都勸我,讓我不要招惹你,連你親爹都不讓我跟你接觸,我傻到覺得你隻是沒被愛過,哪知,你這條毒蛇就是會毀掉所有對你好的事物,你壓根就不配!我祝你厄運纏身,眾叛親離,永失所愛!”
陸淵眼底猩紅一片,他慢慢鬆開了手,將地上的玉佩撿起,把上麵的血擦乾淨,重新掛回自己的腰間,腰間的洞往外汩汩冒血,他再拿起來玉佩擦拭,樂此不疲。
我脫力躺在地上,這把雙刃刀確實是個好東西,我把它拔出來,從衣角上撕開一片布料摁在右肩,剛剛跟陸淵一通折騰,我沒什麼力氣了,手滑落在地上,看著冒血的肩膀,我閉上眼睛,這是我自找的。
我自信地以為可以拯救一條毒蛇。
右肩感受一道壓力,睜眼看見陸淵用自己的衣服摁在我傷口處給我止血,
“我可以厄運纏身,眾叛親離,但是不能永失所愛。”
後來的每一天,我都會認真學媽媽留下的醫術,我的夢想沒變,救死扶傷,隻是多了一條,殺了陸淵,這種禍害留在世上隻會危害人間,我要替世人除害。
每天我都會拿起那把雙刃刀去找他,每天我倆都惡語相向,每天都要整出點血來,不是他的就是我的。
聖女姐姐們每天都來陪我,讓我不要再去了,這樣我會越陷越深,但是我已經出不來了,我已經掉進了深淵,不殺死陸淵,我走不出來。
慢慢的,我知道怎麼傷害陸淵了,我開始砸葉湘留下的遺物,他看見都會發瘋地掐我脖子,我隻會嘲諷他:“你也會愛人嗎?你也知道心痛嗎?”
他把手放我脖子上,從來不會使勁,我的毒蛇哥哥,他不會真的殺了我。
我也知道葉湘是他最痛苦的點,我會翻出葉湘的衣服穿,在他麵前走來走去,最後拿起一個碗,假裝喝下,再倒地,他明知是我,但看到葉湘死前穿的衣服倒地,還是會狼狽地爬過來,顫抖著手不知所措,我這時就會睜開眼睛對他說:
“你媽媽就是這樣死的嗎?”
當然,他也會在我媽媽的忌日時,穿著那身大紅色,跟著我一起去祭拜,我在前麵掃墓,他在後麵舞劍喝酒,最後還要說一句:“辭穆阿姨,你死前,你寶貝女兒還送我玉佩祝我平安順遂呢。”
我們已經恨對方入骨了。
就這樣,我們彼此折磨兩年後,在一個夜晚,我一把火燒了陸淵的房間,收拾好包裹下山了。
我想,我要去江湖救死扶傷一年,再回到魔教繼承媽媽的醫館,好好生活下去,和陸正罡,聖女姐姐們,護法哥哥們,還有一眾愛我的教徒們。
但是我也不知道為何,明明一個小火把,卻把整個魔教燒得乾乾淨淨,所有人都死了。
我愛的,愛我的人,全都死在了我放的那場大火裡。
所有人為我的恨,付出了代價。
我跟那毒蛇沒什麼兩樣了,親手毀掉所有愛我的人事物。
我一輩子都會活在悔恨中。
可是這輩子好長,迷迷糊糊中,我睜開了眼睛。
“醒了,我的妹妹。”聽到的是陸淵的聲音。
我沒死,他也沒死。
眼睛好痛,伸手摸到布條圍在我的眼睛上,陸淵的聲音在我的上方傳來:“沒瞎,隻是短期內看不到了。”
“好啊,看不見你就行。”
活動了下身體,感覺傷口都有被處理過,摸了下周遭的東西,現在應該是在一個山洞裡。
“你怎麼沒死啊,我不是刺中你的脖子了嗎?”
“你睜眼的時候都殺不了我,瞎了更廢物了。”
我扶著牆壁站起身,順著聲音朝陸淵走過去,中途被絆倒,摔到陸淵腳邊,隨手搬起身邊的石頭朝他腳砸去。
“我記得我妹妹是個溫暖善良的小醫師,滿嘴救死扶傷可愛極了,怎麼現在偏執成這樣。”
陸淵沒躲,讓我肆意往他身上砸石頭,最後拽起我的胳膊讓我站起來,一個沒站穩,我就撲到他懷裡,陸淵沒推開我也沒回抱我,我就靠在他身上,“陸淵,你能不能放過我。”
“你是不是想媽媽了。”
我實在不想再跟他惡語相向了,我把臉埋在他的肩膀上,“放我走好不好。”
“魔教被你燒乾淨了,那裡沒有人了,你能去哪。”
“去哪都行,隻要不跟你在一起就行。”
聖女姐姐說的對,再糾纏下去會越陷越深,我也會越來越痛,我們最好的結局就是兩不相見。
半天沒等到陸淵的回答,我越發站不住了,身子慢慢往下溜,卻被陸淵一手抓住衣領,他看出了我的不對勁,“陸昭,你乾什麼了?”
“你給葉湘和媽媽下的毒藥,我吃了。”
“什麼時候吃的?!”陸淵拚命搖晃我,想讓我清醒點。
“知道魔教死光了的那一天,十天前。”
這是慢性毒藥,一般是在一個月左右毒發,但我吃了很多,燒陸淵屋子那天從他那裡找到的。
我意識有些渙散,腿完全軟下,跌在陸淵懷裡,看著山洞門口的大雪,我想起了在魔教的第一場大雪,我和聖女姐姐們在外麵打雪仗,看到陸淵從旁邊走過,我抓起一把雪扔向他,聖女姐姐們趕忙站在我麵前擋住我,怕他做出什麼對我不利的事情,但陸淵隻是拍拍身上的雪,撿起地上的雪扔過來,於是我們玩在了一起,護法們也被我拉來一起玩,最後是陸正罡,我們在魔教總壇,酣暢淋漓地打了一場雪仗,好開心啊,每個人都好開心。
“陸淵,下雪了,但是我們再也不能打雪仗了。”我衝山洞門口伸手,卻被陸淵抓住。
“你死不了。”
“陸淵,你說他們,被我燒死時,疼不疼啊。”
“陸昭,我說了,你死不了,我會一次一次救活你。”
死不了,是一句惡毒的詛咒。
再醒來,我是在溫暖的屋子裡,充滿藥香,我覺得周圍很熟悉。
我摸索著下地,靠著久遠的記憶,一遍遍印證,這裡就是媽媽的醫館,是我們去魔教前的醫館,我開心地摸索著前進,直到摸到一個人。
“又沒死成呢。”
我已經習慣了他的陰陽怪氣,“早晚會死,慢性毒不可根除。”
“你個小醫師醫術不行啊,怎麼就不可根除呢。”
“你可以侮辱我,但不可以侮辱我的醫術!”我的醫術是媽媽教的,不可以質疑。
“我要是治好你,你每天都要喊我哥哥。”
我煩得推開他,摸索著到桌子上喝水,這時聽見門外一陣嘈雜,什麼都看不見我有些沒安全感,下意識想跑,被陸淵拉住,他輕聲說:“你不是要救死扶傷嗎,我幫你把牌子立出去了,十裡八鄉的都會來這治病,你好好活著救人吧。”
於是那一段日子,我簡直沒時間尋死,每天坐診從早到晚,我實在遭不住了,晚上找到陸淵:“我一個人忙不過來,你能不能幫幫我。”
“我沒空。”
我吃癟的回去,但是轉天來就診的人少了很多,晚上我又坐不住跑去問他:
“為什麼今天人那麼少,是不是你都給嚇唬走了?”
“你想要人多還是人少?”
“隻要有需要就診的人,你就不能趕走。”
再轉天的人流量不多不少,但都是需緊急救診的病患,這樣的生活讓我感覺很充實,隻是陸淵白天總是不見蹤影,晚上也很晚才回來,每次都來床前給我把脈,看毒性揮發到哪一步,然後再將被子給我蓋好,坐很久才回去。
我有點害怕,陸淵這壞種,白天萬一去殺人了怎麼辦。
於是這天在他準備出門時,我就堵在門口:“幫我換一下藥,我看不見。”
我實在想不到,毒蛇的手也可以很輕柔,他慢慢解開我眼上的布條,把我調好的藥膏輕輕塗在我的眼上,在他的手指碰到我的眼上,我身體反射地一顫,陸淵立馬開口:“疼嗎?”
“好疼。”我笑著回答他,幾天前我說好疼,他就把我眼睛摔瞎了。
他沒說話,手上動作更輕了,最後慢慢將新布條纏在我的眼睛上。
換完藥,他就要走,我連忙抓住他的手:“你去哪?”
他掙脫我的手毫不猶豫地往外走。
“彆走!”我一時心急,脫口而出。
陸淵真的站住不動了。
“告訴我你每天都乾什麼。”我摸索著站到他身前,拉起他的手,防止他再次跑掉。
“離不開我了嗎,妹妹?”陸淵反握住我的手。
“回答我,你每天都在乾什麼!”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陸淵掙開我的手,我又抓上去,我猜的沒錯,他一定是要去乾壞事,所以才不正麵回答我,我抱住他:“不許去害人。”
陸淵沒動,反問我:“我為什麼要去害人。”
“那你告訴我,你沒有做對人不利的事。”
察覺陸淵一直沒動,我放開了他,再次警告他:“不許去害人,告訴我這幾天都出去乾嘛了。”
對麵人一直未動也未出聲,我有些害怕,繼續逼問:“你是不是真的殺人了,你不可以這樣。”
“對,我屠了正頤門滿門。”
陸淵的聲音冰冷的在我耳邊炸開。
我害怕地向後退了幾步,被椅子絆倒在地,還沒來及叫出聲,陸淵就俯身壓下來,雖然沒有掐住我的脖子,我依舊害怕地向後爬,直到後背抵在床邊,陸淵雙手撐著床邊將我禁錮住。
“你每天救了多少人,我就殺了多少人。”
“為什麼?”我看不見他的表情。
“我一直如此啊,你不是知道的嗎。”
我開始推他,我想跑,但他牢牢把我禁錮在這。
“陸昭,看得見的時候就沒看清我是什麼人,現在瞎了用心也感受不到我是什麼人嗎?”
我拔出一直藏在腰間的雙刃刀,刺進他胸口,他沒躲,血噴在我身上,他鬆開了我。
我連忙爬出去,期間差點撞到椅子,陸淵一把將椅子拉開,我才沒撞上去,本能性地回頭,奈何什麼也看不見,陸淵說的用心感受,我嘗試用心感受,他現在,應該很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