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往後,我做你,而你代替我,去成為一縷自由的風,可好?”
自由。
這個在她前十五年的人生中從未出現過的選項,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向她砸來。
薑令瑄一時心頭湧上糾結與疑惑等種種複雜情緒,千言萬語化作一句低喃:“……為什麼?”
葉鏡此時就像最合格的姐姐,動作並不熟練地撫上妹妹的臉頰,眼裡卻充滿柔情:
“我需要以你的身份,潛伏在京城,去做很危險的事情。”
“身為南疆聖女,我有我的責任。”
希望你永遠都不必懂。
葉鏡在心裡默默補充道。
也許是被血脈親情迷了心,也許是被對方的表現所蠱惑,薑令瑄此時對葉鏡充滿信服。
她仿佛一下子有了依靠,突然就想不顧一切地靠近對方。
在自己都沒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緊緊抱住了葉鏡,委屈與喜悅儘數湧上心頭,眼淚抑製不住地流淌。
葉鏡也因這突如其來的擁抱怔愣住了。
第一次,有人這麼熱烈而直白地表現對她的親昵與依賴。
妹妹。
她不否認自己存在利用對方的心思。
可她也會不顧一切保護她,不是麼?
葉鏡僵著手,輕拍對方的背,說道:
“你放心,害你的人,我絕不放過。”
不日,葉鏡安排好馬車,又派專人隨護,將她送至江南神醫的彆院,此是後話。
*
次日,長寧侯夫人攜世子來訪。
葉鏡得了薑老夫人的關照,來到前廳。
隻見主位上的薑老夫人,與上首的夫人應酬著,麵上比平時多了幾分笑意。
那人滿頭珠翠、衣著華貴,想來就是長寧侯夫人。
繼母孟氏、二嬸方氏、三嬸吳氏都在作陪。卻不見薑家的幾位小姐。
葉鏡聯係之前薑令珊害薑令瑄的行為,哪還不明白這是要相看議親。
麵上不動聲色,一一給眾人請安後落座。
心裡卻想了無數種解決這樁麻煩的方法。
至於薑令瑄?
真看上了她想辦法把人送去就是。
長寧侯夫人的視線一直在自己身上打量,葉鏡絲毫不懼直接回視對方。
“聽聞二姑娘出事兒,幸好上天眷顧,逢凶化吉。”長寧侯夫人麵上關切,笑意卻不達眼底。
“多謝夫人掛懷。”葉鏡不冷不淡道。
長寧侯夫人掩唇輕笑:“這孩子,不必見外。”
在場眾人聞言都笑得意味深長。
這暗示已經很明顯了。
葉鏡不傻,她雖不在內宅生活,卻不意味著她不懂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想娶她?也得有這個本事才行!
長寧侯世子的身份太低了,對她的計劃全無幫助。
就算她的婚姻隻是逢場作戲,也要發揮出最大的作用。
長寧侯夫人挑揀的目光讓她不適,葉鏡也不欲和對方多說,得了薑老夫人的話便退下了。
*
這邊長寧侯夫人在和薑府女眷應酬,那邊長寧侯世子拜訪完薑尚書出來。
沈朝暉走在薑府花園裡,他想碰碰運氣,偶遇一個人。
自從那日龍泉寺見了一麵,他就對薑三小姐念念不忘。
沈朝暉在花園裡逛了幾圈,一無所獲,不耐煩地朝邊上的芍藥花踢去。
忽然,他餘光瞥見遠處一道窈窕身影。
一身淺杏衣裙,裙擺上大朵牡丹花嬌豔欲滴,行走間發簪上的蝴蝶栩栩如生——正是他心心念念的薑府三小姐薑令瑤。
薑令瑤不料薑府裡竟有外男,她轉身避開,繞路而走。
沈朝暉見狀快步追上,揚聲喊:“薑三小姐。”
薑令瑤此時也不好裝作看不見,隻得停腳步,回身遙遙向來人行了一禮:“世子。”
沈朝暉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心裡不免有幾分蕩漾,幾步走到薑令瑤跟前,語氣帶著幾分輕佻:“薑三小姐為何見著我就要走?”
薑令瑤不動聲色地拉開距離,道:“薑三怕唐突了世子。”
沈朝暉聽罷,隻覺得眼前的美人就如那天上月,高居雲端,令他更加渴望。
“我特意來尋你的。”他露出自詡風流的笑意。
“世子慎言。”
薑令瑤沉聲道。
她心中微惱,對方的話沒輕沒重,若傳出去,她顏麵何在?
沈朝暉並不在意薑令瑤的冷臉,自顧自道:“薑三小姐,你還不知道我對你的心意嗎?我對你傾慕已久。”
薑令瑤見他越說越過分,出言打斷道:“薑三蒲柳之資,承蒙錯愛,請世子日後不要再說這等話了,你與我之間,本無可能。”
“為什麼?求娶薑二是他們的意思,隻要你願意,我可以和家裡人說……”
“世子自重。世子若果真這麼做,置我們薑家於何地?”
薑令瑤說罷轉身欲走,顯然不想與對方過多糾纏。
“你對我也是有意的對不對?母親還在和薑老夫人商議,我們就去找母親。”
沈朝暉急了,聲音加大,不管不顧就要去拉薑令瑤。
薑令瑤連忙避開,嫌惡道:“我想要的,你給不了。還請世子爺高抬貴手,放過我。”
說罷一甩衣袖快步離開了。
薑令珊一早聽聞長寧侯世子來了,也顧不得禁足的命令,好好收拾了一番,帶著丫鬟悄悄出了門。
她派人打探到長寧侯世子的行蹤,正想來一個偶遇。
路過花園時聽到這邊有動靜,悄悄靠了過來,不成想撞見方才沈朝暉向薑令瑤表明心跡那一幕。
薑令珊銀牙緊咬,憤怒地揉碎手中的花枝。
她知道長寧侯府有意為世子求娶薑家女,先前在龍泉寺,她見著了沈朝暉。
沈朝暉家世好,長得一表人才,文質彬彬,她當即就心動了。
她知道長寧侯府屬意的是二姐薑令瑄,她以為,二姐姐若不在了她們就會考慮她……
卻沒想到世子傾心的是三姐薑令瑤。
她恨,為什麼自己的父親隻是外放的七品官員!
如果父親像大伯一樣官居尚書,她也配得上長寧侯府、甚至更好的親事!
看到最後,薑令瑤拒絕了長寧侯世子,薑令珊漸漸冷靜下來。
三姐才貌出眾,在京城中是數一數二的,她知道自己比不過。
所幸三姐對世子並無意,這樣一來她不是沒有機會。
美人已經走遠,沈朝暉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不甘與委屈全在臉上,顯得麵目猙獰。
薑令珊假裝路過,故作驚訝道:“世子怎麼在此?是迷路了嗎?”
沈朝暉聞聲看去,此時整個人備受打擊,看向薑令珊的眼神算不得友好。
他一心撲在薑令瑤身上,哪裡認得薑府的其他姑娘。
薑令珊自討沒趣,也不氣餒,又接著說:“侯夫人在祖母那兒,我正好要去,世子可與我同行?”
沈朝暉仍惦記著求娶薑三小姐,當即收拾好情緒和薑令珊一同前往凝暉堂。
葉鏡好不容易從凝暉堂脫身,剛出院子便遇到一前一後走來的兩人。
“五妹妹,你不是被罰禁足了麼,怎麼會在這裡?”
葉鏡故意大聲道,生怕裡麵的人聽不見。
對方害薑令瑄這筆帳,她可不會輕輕放下。
“二姐姐,你又想跟祖母告狀,是不是見不得我好!”
薑令珊強詞奪理道。
沈朝暉聞言,嫌惡地看向葉鏡,像是在看什麼臟東西。
“世子,不用理她,我們走。”
薑令珊的目光挑釁中帶著幾分幸災樂禍。
說罷當先走在跟前,就要進去,倒似完全不把禁足當回事。
世子,長寧侯世子。
葉鏡心中給對方標記上了,至於如何處理他,還得看薑令瑄的態度。
她與二人錯開身,想徑直離開,不料一隻手過來攔住了她。
“站住。”
沈朝暉陰沉著臉阻攔。
“我根本不想娶你!你跟我進去說清楚!”
葉鏡改變注意了。
這種人怎麼配得上她的妹妹?
她嘴角抑製不住的冷笑:“好啊。”
這笑看在沈朝暉眼裡,竟有一種致命的美。
他從前隻知薑二小姐木訥無趣,沒想到人也是極好看的。
可那有如何?
自己不是那等以貌取人的淺薄之輩,薑三小姐的氣度與才華對方根本比不了。
葉鏡隨著沈朝暉再度折返凝暉堂。
薑令珊在院門外躊躇一番,最終還是沒膽量跟進來。
長寧侯夫人原本正與大夫人孟氏相談甚歡,見自己兒子進來,剛想向眾人介紹,便聽沈朝暉指著葉鏡高聲道:
“娘,老夫人,我不要娶她!”
長寧侯夫人先是一楞,而後怒拍桌案:“暉兒,你這是作甚?”
薑老夫人和在場幾位夫人皆變了臉色,視線在二人之間打量。
察覺到眾人不善的目光,沈朝暉梗著脖子道:“我不要娶她!我心儀的是薑三小姐,我想求娶薑三小姐!”
啪——
長寧侯夫人怒火中燒,騰地起身,揚手給了沈朝暉一記耳光。
“混賬!說什麼胡話?!還不跪下給老夫人磕頭道歉!”
她是來結親,不是來結仇的。
居然敢當眾說這種話,真是、真是氣死她了!
孟氏一向故作大方姿態,此時也急得紅了臉。
長寧侯世子與薑令瑄議親不成,頂多她麵上不好看,她並不在乎,畢竟不是自己親生的。
可是瑤兒是她最引以為傲的女兒,這長寧侯世子簡直不知好歹,居然敢胡亂攀扯,這是存心要壞了瑤兒的前程!
薑老夫人原本的笑意消失殆儘,取而代之的是下垂的嘴角,淩厲的眼神,她冷聲道:
“我們薑家高攀不起侯府,夫人請回吧。”
葉鏡全程如無事人一般,冷眼旁觀這場鬨劇。
羞赧,窘迫,憤怒,都是彆人的。
輕而易舉解決了一樁麻煩事,她隻覺心中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