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1 / 1)

山河賦 陌悴 4022 字 2個月前

元新二十四年初春,蘇陳兩國交戰。交戰一年後北蘇大軍因為內奸透露了糧草路線,糧草被南陳截下,大軍被圍困在清縣,情勢危急!

蘇王皇殤聽從太尉許林的諫言,封鎮守邊關的上柱國之子忠西候關抉為援南大將軍,率關家軍前去解圍,整個大蘇都認為這一次還是不能一統天下,但是隻有關軍的所有將士認為這次能夠續寫二十年前滅蜀的傳奇,幫助大蘇一統天下……

陽春三月,江南不知怎的還是很冷,冷風刺骨,婢女墨染正在屋子裡熬藥,在一旁的女孩一隻手扶著桌子,另一隻纖纖玉手提著一支毛筆,臨摹著一首之前一位高人送給她的一首詩。寫著寫著,她猛地咳嗽起來,墨染看見趕緊過來拍拍女孩纖瘦的後背,關心道:“不知道小姐最近是怎麼了,咳嗽越來越嚴重了。”

女孩抬起頭看著這個比自己大八九歲的“姐姐”,那張清冷漂亮的臉上出現了一絲釋懷,竟然安慰起來墨染:“人生自古誰無死,看我這般境況,怕是連活過十八歲也是妄想了。你們也應該看開些。”說著說著到最後她又好像有些怨憤,上天給了她一身才華,被世人冠名“天下第一才女”,不想卻給了她一個弱不禁風的身子。

墨染有些責怪地說:“小姐彆總是說這些不吉利的話,這應該是剛開春的事兒,小姐的身子還是不適應,將來再將養將養,定是會好的,小姐一定會長命百歲的!”同樣說到最後,墨染好像覺得自己在騙自己,她還記得小姐剛出生的時候,白白胖胖的,自從一歲時生得那場大病,家主聽了一位高人的話,千裡迢迢地送到這個書院裡來,這些年上京城的荷花不知道敗了幾番,小姐的身子總是不好,一年很少出房間,即使這樣藥也沒斷過。之前那個白白胖胖的小姐變成了如今這個弱不禁風的弱女子。一想到這兒,墨染的眼角有些紅紅的,眼淚有要流出來的架勢。她急忙轉過身去,擦了擦眼淚,把藥盛出來,遞給自家小姐。

女孩沒理她,自顧自地站起來,淡綠色的衣服有些大,去年還是很合身的。“幽閨草木掩心淚,奈川橋上憶前辛。那位老道士算的還真是準啊!”她也不管墨染的阻攔,把窗戶打開,冷風透過縫闖進房間裡,把屋子裡的草藥味吹散了一些。夜晚月亮很亮,像鉤子,勾住了女孩的快樂,勾起了女孩的思鄉之情,她又對著月亮說道:“我把思情托月清,且願安康九宇!”她滿意地笑了笑,關上窗戶隻留了一條縫,把衣服裹緊,有氣無力的揀起桌上的笛子,半躺在床上,吹起了笛子,這是她經常吹的一首曲子,叫“怨天憐”。

一個書生模樣的男生走了進來說道:“顧欣師姐,有你的信,是上京來的!”

顧欣看了信件的內容後,眉頭緊鎖,重重地咳嗽起來,有些站不穩。她原先不知道自己阿父阿母現在被圍困在清縣,祖母又病重。家中出了這麼大事,竟然還瞞著自己!

她推開扶住自己的墨染,催促她說:“先彆管彆的,咱們回上京!”

……

一路上舟車勞頓,顧欣臉色有些蒼白,因為兩國交戰,她們繞了不少的路,現在好歹是到了蘇國安全的地方了,本來書院在兩國邊境,但是。因為蘇國勢危,陳軍總是騷擾邊境,這才繞了不少路。

馬車被人攔住了。

“我等是大皇子麾下副將,先依軍令再次盤查過往車輛,還望配合,馬上下車。”一個雄渾的聲音從馬車外傳進來。

“好的,麻煩稍等一下。”好聽動人的聲音又從馬車裡傳出來。

墨染把顧欣圍得嚴嚴實實的,遞給顧欣一個麵簾。提醒道:“小姐還沒出閣,還是戴上吧。這裡畢竟不是書院。”書院裡多數都是南陳人,那裡未出閣的女孩子不用帶這種東西,顧欣受影響還是很大的。

顧欣點點頭。墨染把顧欣扶下車。

顧欣看到攔住自己的是一隊騎兵,一群人跟在一個少年後麵,少年仿佛與周遭的世界隔絕開來,周身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冷漠氣息。那張臉,壓抑而沉悶,宛如冬日裡被霜打過的枯枝,沒有絲毫溫暖可言。他的眼神,深邃而空洞,像是遙遠夜空中最孤寂的星辰。

為首的少年看見顧欣裹得嚴嚴實實的,眼裡有一些煩躁,他騎馬過去,問道:“叫什麼,乾什麼去?”說的很簡潔,儼然是那種一點廢話都不想說的人。

顧欣連忙把自己的名字報給他,又說了自己去京城的緣由,說完把自家的令牌給遞過去。

少年隨意瞥了一眼令牌,然後還給顧欣,剛想放行,恰巧一陣清風攜著路旁早開的花的香味掀起顧欣的麵簾,兩人第一次沒有任何阻擋物的對視,少年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也是那年自己去西州,也是如此,他坐在馬上,她站在地上。

少年很克製的控製自己陷入回憶,問道:“顧欣,那個很有名的才女?”

顧欣福了福,表示肯定。

“關時呢?”這顯然不是和顧欣說話,而是問他身後的一個漢子。

“還在大營裡。”男人恭恭敬敬地回答。

少年點點頭,接著吩咐道:“鐘天,你在影衛裡挑上一些人,護送著顧小姐他們回京,顧老夫人病了,讓關時好生看看。聽說顧小姐身子也不太好,順便也看了。”

顧欣連忙拒絕。

少年也不生氣,這要是在平時,也許田間裡就會多上幾具不知姓名的屍體。少年:“我是令尊的舊友,到上京的幾個必經之地遭了匪患,還是送你們過去了。那位郎中還是能夠稱得上妙手回春,老夫人病了,還是早醫治的好。他們隻會跟在你後麵,不用害怕。”說著有遞給顧欣一個玉牌,表示到了京城把這個給顧老夫人,她就會知道自己是誰了。

顧欣推脫不了,隻能同意。

少年在山坡上望著已經走遠的馬車,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顧欣,太像了!”

“上帥,顧家並未結交我們,為何還要送他們?”和剛才送顧欣走的鐘天很像的人問道,這倆是親兄弟,他叫鐘地。

少年沒有回答,隻是命令全軍趕緊行軍。他內心無名的殺念已起,自己這麼多年的苦難,還有那個自己沒有什麼印象的父親,都在催促他,殺人,殺仇人!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的深淵,正在向他招手,他也一步一步地朝深淵裡走。

……

這場兩國的決戰持續了三年之久,最終武陵城破,南陳少主身陷火海。

韓衛在武陵城外被抓,被押回武陵。押到行刑台時,他有些釋懷地看了看高高在上的少年,似乎早就預料到今天的結局。他在內心怒罵蘇國上京城裡的某個人:“以為他能讓自己背鍋嗎?不可能,那個背信棄義的小人!你也彆想好活!”他對著少年說道:“關抉,你父親的令牌還在我這兒,如今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內心有些波瀾的關抉一臉不屑地看著他。關抉擺了擺手,瞥了瞥跪著的韓衛,拿過劊子手裡的刀,乾淨利落地砍下、無情地望著滾在地上的頭,他蹲下擺弄著這個因疼痛而扭曲猙獰的臉。他抬起沾滿鮮血的手,湊到鼻子前聞了聞,像是在感受複仇之後的快感,但他好像並沒有感受到。他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為了這個在自己記憶裡都沒有印象的“父親”,他還真算是“拚命”,他總是“稱讚”自己的確是個名符其實的“孝子”。他向後看了看鐘天,對著鐘天耳語一番後,鐘天就離開了。韓衛的屍體也被挫骨揚灰,頭被高高掛在武陵城門上,以祭奠清縣戰死的將士。

鐘天捧著一個匣子進來,放到關抉麵前就退下去了。

關抉以為裡麵隻有自己父親的令牌,不過裡麵還有幾封和蘇國來往的信件,看完後,關抉眉頭緊縮。

“內奸!”

深夜,校武場燈火通明,關抉張弓搭箭,正中靶心,他內心既興奮又帶著些許期盼,現在他才發現自己為何剛剛感受不到大仇得報的快感。原來他搞錯了,現在他才明白自己並不是真正想要給沒有一點感情的父親報仇,而是給自己報仇,因為韓衛和那些山匪,自己從小流浪在外,吃垃圾、喝臟水。即使最終被找回來也是處處受到排擠和歧視。“對,都是因為他們!”關抉在心底怒吼著,將所有的不幸與痛苦都歸咎於那些曾經傷害過他的人。然而,在這份仇恨的驅使下,他卻並未察覺到自己內心的病態與扭曲。相反,他越陷越深,將複仇視為自己生命的全部意義,甚至開始享受那種在黑暗中潛行、伺機而動的快感!

滅陳之後,蘇王派關抉和顧忠留在江南剿匪。

元新二十九年三月,蘇帝下旨召回關抉和顧忠。按距離算,顧忠比關抉提前半個月到京,被封為振亭候。

城牆上鼓聲震天動地,這是對出生入死的將士最大的禮讚,將士們威嚴挺立行軍禮等待王上的旨意。不時,北城城門打開,蘇王的禦林軍到了,百姓們連忙跪下,一開始他們隻以為蘇王隻會派曹長侍過來宣旨,沒想到蘇王會親臨,這是連武將元老孫庭都沒有的待遇。

關抉臉上看不出喜怒,山雨欲來風滿樓,關抉自然清楚這是在試探關家,雖然自己被蘇王養大,但是畢竟自己手握重兵,一旦稍有不慎,後果是不敢設想的。

蘇王皇殤的車輦到了,關抉帶著眾將士下馬跪迎。蘇王滿意地看了看關抉,然後一臉嚴肅的走上封金台,曹長侍在一旁道:“宣忠西候關抉上台聽旨。”

關抉把手中的劍遞給在一旁的鐘天,然後走了上去。

“致詔忠西候關抉,智勇無雙,謀策過人。解三軍圍困之危,誅陳將董金忠,滅陳國有功,剿匪江南,授上卿,兼太子太傅,特賜帶劍履上殿,上朝不趨,讚拜不名。”

臣領旨,謝恩。”關抉跪拜謝恩。

皇殤把關抉拉起來,道:“子凝,幾年沒見了,讓孤好好看看。”然後拍了拍關抉的肩膀,帶著關抉登上自己的車輦,入宮赴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