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慎(二)(1 / 1)

待場景轉換到春季金明池放榜時,鈴鐸快速施展法術讓時間在這裡正常運行。

金明池本是皇家園林,園子裡紅磚綠瓦,瓊樓玉宇,翠影婆娑,從不對外開放,但是皇家感歎如此美景何不與世人共享,便於每年春季向世人開放,順勢也將放榜的位置選在此。於是乎,每年碧波蕩漾的金明池畔,一側紅裙粉袖、以扇掩麵的女嬌娥們亭亭玉立,另一側榜下學子們熙熙攘攘,如中了進士則會有守在一旁的官侍呈上來皇上賞賜的綠衣,身著綠衣的進士們前要接受眾人的恭賀,後要應付那些前來攀姻緣的“老丈人”們,一番景象好不熱鬨!

鈴鐸立於寶津樓的頂層,俯視著下麵的熱鬨場麵,她在尋覓著許慎的身影,尋了許久卻絲毫未見他的影子。“怕不是這個呆子誤了時間吧!”鈴鐸心裡開始不安起來。

終於,鈴鐸在欞星門旁的一顆桃樹下發現了他和許婆婆的身影。許慎把身體蜷縮成一團,頭仿若重錘深深的埋進了臂膀間, 許婆婆則在一旁一邊用手輕拂著許慎的脊背,一邊低頭用破舊的袖口揩著眼淚。

鈴鐸看著眼前的一幕無奈的歎了口氣,對於一個普通的學子來說,一路寒窗苦讀、過關斬將到殿試已是不易,更不用說耳聾的許慎了。

鈴鐸剛要退出心色石,卻在這時聽到人群中一男子叫嚷:“光天化日之下怎敢憑蠻力搶人?這位大人,你家女兒生的甚是福相,小生委實不敢與之相配啊……”

她翻身一躍從寶津樓飛下,向著人群的方向走去。一位身著禦賜綠衣的進士正被一位膀大腰圓的富商用力拽著衣袖,富商滿臉討好式地笑著,嘴裡還嘟囔著:“哎呀,我的好賢婿,就莫要自謙了!雖然我陳家稱不上富可敵國,但是在這京城中那也是數一數二的大戶,如若你娶了我女兒,保你以後吃香的喝辣的!”

圍在周圍看熱鬨的人群聽了這話都哄堂大笑起來,那位綠衣進士本還是急不可耐的表情,聽見眾人的笑聲後臉色是愈加難看。

鈴鐸這才發覺,這新科進士居然就是之前登記造冊之時奚落過許慎的貴公子,隻見他此時指著不遠處一位體態圓潤、遍身穿金戴銀的小姐譏諷道:“就小姐這身段,是能看出來你們家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哼!果真是京中大戶啊,這遍身金銀都晃得我睜不開眼,敢問閣下是幾品官階?”

連鈴鐸這個不著調的半仙都知道,凡間奉行“重農抑商”的政策,此政策把塵世間的人分為士農工商四大階級,商人排在最末等,即便是富得流油也不可身穿絲綢、不可乘坐華麗的車架,要想改變階級隻能是與官員通婚。但是文人墨客多傲骨,最是看不起散發著銅臭味道的富商,又怎可能與之聯姻?

富商就算再愚鈍也聽得出來這話裡的譏諷意味,他鬆開綠衣進士的衣袖,麵色通紅的領起身後的女兒就想離開。

卻不想這位小姐猛地甩開富商的手,小跑到綠衣進士麵前,她的麵容雖早已被眾人看到,卻還是小心翼翼的舉起繡著粉桃翠柳的竹節小團扇,掩麵輕聲說:“這位小郎君,不要怨我父親,其實是小女子心儀於你才讓父親前來說親的。”

再看綠衣進士卻是斜睨著這位小姐,慢悠悠的說到:“姑娘此言差矣,小生與姑娘素未謀麵,談何心儀二字?小生雖不才,但也略知《女誡》書中所言,‘清閒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姑娘未出閣卻已傾心於我,還在這大庭廣眾之下拋頭露麵,如若我是你的兄長或至親定要蒙羞跳河去了!”

聽完這番話,那位富家小姐早已臉色煞白,身體仿佛秋日落葉般搖搖欲墜。周圍聚攏的人群也開始對這位小姐指指點點起來,竊竊私語的無非也是一些“門風敗壞”之類的話。

正在此時,富商上前“啪”的一聲甩了女兒一個耳光:“叫你隨我回家就是不聽!還嫌不夠丟人,快給我回家跪祠堂去!”

父女二人和一眾小廝正要匆忙離去,卻被一人攔住了去路。此人雖麵容憔悴也難掩一雙如水清澈的眼眸,此時這清澈裡正暗暗散發著凜冽的寒意,鈴鐸定睛一看,正是許慎。

“這位仁兄所言差矣!一來,這天下女子儀態萬千,溫柔嫻靜為一類,俏皮可愛又為一類,如若皆恭順有禮、動靜有法,那身上所穿衣衫、碗中所食粟粒從何而來?二來,我朝素有‘榜下捉婿’的傳統,女子在當天和心儀男子喜結連理的也不在少數,怎的到這位仁兄口中就成了不守婦德?難道你也想說當朝宰相薛奎的千金也是不守婦德的女子?”

幾句話下來,已說得綠衣進士是冷汗涔涔,但還是倔著性子想要反駁,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禁錮了雙唇,隻能怒睜雙目發出“嗚嗚”的聲音。立在旁邊的皇家侍從怕事情鬨大,忙拉著這位進士前去謝恩了。

周圍牆頭草一般湊熱鬨的百姓們卻又開始對著綠衣進士的背影議論紛紛起來。

鈴鐸卻敏銳的發覺那股讓綠衣進士禁錮雙唇的力量乃是禁言術,她立即順著法術施展的方向追蹤過去。

人群中這個方位隻有五六個人,隻需一眼便能看出來施展法術的是誰。鈴鐸讓許慎的記憶暫停於此,霎時,周身的人群便仿佛凍住了一般停在原地。

施法者是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煙紫色的輕紗衣像晨霧一樣層層團在身上,如夢如幻。不知怎的卻始終看不清她的麵龐,像是臉上也蒙了一層紗,鈴鐸還以為是自己視線模糊了便使勁眨了眨眼,卻還是仍舊看不清她的摸樣。

“好厲害的法術!”鈴鐸心裡暗暗讚道。剛想施法破解,那女子卻廣袖一擺消失的無影無蹤。

鈴鐸氣得緊握雙手,發狠得跺了兩下腳,雙手一揮破了固時結界。叢叢正在一旁津津有味的舔著許婆婆給的肉骨頭,看見主人從結界裡出來,連忙一屁股坐在骨頭上麵,雙眼眯眯含笑的搖頭擺尾。

鈴鐸點了一下它的額頭,沒好氣的說:“一天天就知道吃吃吃!一會兒就用法術把你的嘴給縫上,讓你瘦成閃電狗!”

方才鈴鐸隻顧著追蹤那法術由來,卻沒顧得上查看許慎,現在想想確實蹊蹺得很,許慎明明患有耳疾,本應對榜下捉婿的鬨事一無所知,卻怎的忽就聽見那綠衣進士所言?心思百轉間,聽得熟悉的聲音在耳畔想起,“神醫,不知我兒的病情如何?可否醫治得好?”

許婆婆站在她旁邊,身體還微微的顫抖著,看來已在結界旁邊等了許久,而許慎則一直默默攙扶著她。兩人就這樣默默地等待著,好似泥塑一般,隻有發絲被風輕輕地拂起,就好像他們的命運一般沉浮。

鈴鐸便連忙將許婆婆扶至座上歇息,“剛才我已潛入許慎的經脈了,但是這病症也真是比較奇特,好在我已找到病症之根本。隻是這服用的草藥中有一味鬼扇草,不甚好采摘,您且等我個三五日,保證藥到病除。”說完,鈴鐸便也不等許婆婆和許慎感謝,急急忙忙的抱起叢叢就出了院落。

一路上,叢叢總是時不時斜眼看她,偏偏那碩大的眼白以鈴鐸的方位看來也甚是紮眼,顯得黑色的眼球愈發的不真切起來。鈴鐸曉得它在想些什麼,但還是不慌不忙的踱著步。

此時已是黃昏,集市上的小販已大多收攤,偶爾零星的幾個攤位也多是販賣吃食。叢叢終歸還是沒忍住,開口詢問:“閣主,您剛才可耗費好些法力呢,怎的連個診金都沒要就走了?如此也太得不償失了!”

“你懂些什麼?許慎這筆可是個大買賣,說不定還能向黃帝討個官職當當呢!”

“啊?這麼玄幻嗎,那許慎得的到底是啥病啊?”叢叢眼白麵積愈發的大了。

鈴鐸故作神秘的說道:“剛才我潛入了許慎的記憶裡,彆的倒也罷了,隻是探尋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靈氣。本來這世間的靈氣無非仙妖靈獸,但是許慎記憶裡的靈氣卻哪都不沾邊兒,真真是怪事一件。”

叢叢聽得愈發的興奮起來,六條狗腿子一起摩拳擦掌。

“你可知最近天庭向三界發了張通緝?這要是往常啊,多是一些大魔頭、老妖怪什麼的,但是那張新發的通緝上畫的可是一位仙子,你猜是誰?”

“仙子?這倒真是少見,莫不是偷了什麼寶物才被這樣大張旗鼓的捉拿?”

鈴鐸說道:“孤陋寡聞,你可聽過青要山?那可是黃帝之密都所在。青要山不僅是黃帝在人間的秘密行宮,那山上還林茂花繁,神木聖草也當然就多了。這都還不是最要緊的,聽說黃帝麾下有一員女將,名武羅,那可是幫助黃帝收伏蚩尤餘部的主力乾將,而這通緝上所畫的女子就是那武羅大將!”

從從嚇得六條腿抖了抖,卻還是遲疑的拍馬屁道:“閣主真真是見多識廣,連武羅大將都識得!隻是這與許慎的病有啥關係,總不會是武羅大將把許慎的雙耳弄聾的吧?”

“當初去王母那盜取聖木曼兌的果實之時,曾有幸遙遙的望見過那武羅大將,真是將仙姿和嬌美融入的恰到好處的女子。最奇特的是她身上的靈氣,充沛著草木之精,月華之髓,你可知我在許慎的心色石中也探尋到了一模一樣的靈氣。”

“這麼說來,這許慎果真和武羅大將有某種聯係?要是這次咱們真的替黃帝把武羅大將捉回逐鹿,那可真是升官發財啦!”

“總之,還是要好好盤算盤算。”鈴鐸心裡開始籌劃起來,帶著從從找了一間客棧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