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市,一個寒冷的冬夜,刺骨的寒風如同鋒利的刀片一樣,無情地切割著城市的每一個角落。街道兩旁的街燈在冷風中搖曳不定,它們發出的昏黃光線顯得格外無力,隻能勉強照亮那寂靜無聲的街道。在城市的邊緣,有一家位置偏僻的小診所,診所裡產房的氛圍充滿了緊張和不安。一位年輕的婦人躺在產床上,她痛苦地撕心裂肺地喊叫著,聲音中充滿了對即將來臨的分娩的恐懼和不安。在隔壁的小房間裡,一位年輕的男人坐在凳子上,身體彎曲,雙手緊緊地抱著頭,他聽著妻子那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心中充滿了焦慮和無助。在生產前,醫生與這位年輕的男人進行了簡短的溝通,了解到這位年輕婦人整個孕期都沒有進行過任何產前檢查,直到即將臨盆的緊急時刻,才由她的丈夫匆忙地將她送到了醫院。醫生聽到這些情況後,不禁皺起了眉頭,心中對婦人的健康狀況感到擔憂。幸運的是,整個分娩過程還算順利,幾個小時之後,隨著一聲清脆而嘹亮的啼哭聲,一個新的小生命,一個小小的嬰兒,終於降臨到了這個世界上。
護士把嬰兒抱到年輕的婦人眼前,讓婦人匆匆看了一眼:
“是個男孩。”
護士大聲地說,然後抱著小嬰兒轉身跟邊上的小個子護士輕聲說了什麼,小個子護士立馬跑了出去。抱著小嬰兒的護士走去護理台將小嬰兒護理乾淨,用一張藍色的毯子將他包裹住,隨即出了門。
年輕的婦人一臉迷惑。
沒過多久,隨著一陣輕微的輪子滾動聲,另一位護士輕手輕腳地將一位年輕婦人推送進了病房。與此同時,一位抱著小嬰兒的護士出現在了病房的門口。這位年輕婦人由於剛剛經曆了分娩,身體顯得非常虛弱,她輕輕地抬起頭,目光透過微弱的光線,努力地在門口尋找著什麼。她的心中充滿了期待,希望能夠再次見到自己剛剛出生的寶貝。嬰兒的皮膚皺巴巴的,泛著淡淡的紅色,就像是一朵剛剛從溫暖的羊水中撈出的嬌嫩花朵,然而它似乎也經曆了寒冬的侵襲。他的小臉因為哭泣而微微扭曲,那雙明亮的眼睛周圍還掛著一些未乾的淚痕,讓人看了不禁心生憐愛。
年輕婦人看到孩子時,充滿了喜悅。然而,當她從護士手中接過小嬰兒,那奇怪的觸覺讓他感覺到不適,眼睛瞬間瞪大,瞳孔急劇收縮,因為生產失血本就蒼白的臉越發顯得慘白,嘴唇顫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半晌才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啊!不!這不是真的!”
這位絕望的年輕婦人看到她的兒子攥著緊緊地小手,大聲哭了起來。她顫抖著揭開藍色的毯子,本該是雙腿的地方,卻是光禿禿的,所謂的腿隻是兩顆小小的肉球掛在臀部。那觸目驚心的模樣,讓人無法直視。命運對這個小生命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
年輕婦人趕緊將毯子重新裹住,她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淚水如決堤的洪水般奪眶而出,雙手緊緊地抱住小嬰兒,眼神中滿是驚恐和無法接受的痛苦,直直地看著前方。
“這不是我的孩子,這是個怪物。怪物……”
她的聲音破碎,帶著無儘的絕望,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艱難地撕扯出來,仿佛要把心中的痛苦和恐懼一同宣泄。
小嬰兒似乎被婦人的哭喊聲嚇到,哭得越發大聲,兩隻小手胡亂地揮舞著,大力晃動著。
本來呆呆坐在吸煙室抽煙的年輕丈夫被妻子的喊叫聲驚醒,衝到病房門口,探頭往裡麵看了看。他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失了神,衝到病床邊,看著哭泣的妻子,問道:
“老婆,怎麼了?”
半靠在床頭的年輕婦人,眼神恍惚地看著丈夫,再次揭開裹著小嬰兒的毯子,男人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額頭上的青筋凸起,腮幫子因為牙床的大力咬合一鼓一鼓地想要說些什麼,卻無法發出聲音,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嚨。他雙腿開始發軟,若不是膝蓋被病床抵住,幾乎要癱倒在地,眼神中充滿了恐懼。
低頭看著毯子中沒有腿的小嬰兒,他腦中瞬間閃過無數可怕的念頭——孩子的未來、家庭的負擔、周圍人的眼光……思緒噴湧而出。
這時,小診所唯一的醫生走進了病房,他的表情凝重而嚴肅,輕輕歎了口氣後,緩緩開口道:
“二位,你們兒子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我知道這對你們來說是個巨大的打擊,但請先冷靜一下。診斷能力有限,我已經對他做了初步的檢查,除了先天肢體缺失,寶寶目前狀況良好,可能滿月之後,還需要去大醫院做一個全麵的檢查,看看器官是否有缺陷。先天肢體畸形這種情況在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是極為罕見的,可能是在胚胎發育過程中出現了極其複雜的異常情況,導致了孩子現在的狀況。我想問一下,你們之前沒有做過產檢嗎,這種情況一般來講在征求二位意見後會在孕期選擇引產。”
聽完醫生的話,父親緩緩開口道:
“我們倆都很年輕,原本沒有懷孕的計劃,但我老婆她不小心就有了,吃過村裡老人給的土方藥,想把這個孩子給流掉,但似乎藥不起作用,看著肚子越來越大,我老婆就決定留下這個孩子,誰想到現在……”
這時,年輕的婦人緊緊抱著孩子,抬起頭,急切地問道:
“醫生,那他的腿還會長出來嗎?還有其他的辦法嗎?無論花多少錢我們都願意!”
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期待,直直地盯著醫生,雙手不自覺地再次抓緊裹著嬰兒的毯子。
醫生無奈地搖了搖頭,雖然這是個無奈的問題,但醫生隻能眼中滿是遺憾,並不覺得可笑,說道:
“這種先天的畸形肢體缺失,涉及極其複雜的醫學問題,不是簡單的醫療手段能夠解決的。目前來看,等孩子長大一些可以考慮配一輛輪椅或者安裝假肢,也許這樣可以適度地提高生活質量,僅此而已。”
年輕父親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那他以後的生活怎麼辦,他兩條腿都沒有?我們經濟也不寬裕,根本負擔不起買輪椅和安裝假肢的費用。”他的眼神空洞,仿佛已經看到了孩子那黑暗的未來。
醫生抿了抿嘴唇,歎了口氣,繼續說道:“這就是我要和你們說的,這個孩子需要你們付出比常人多無數倍的精力來照顧。他的日常生活,行動肯定是受限的,有些事情對他來說肯定是巨大的挑戰。也許他無法像正常孩子那樣上學、玩耍,成長過程會充滿艱辛。而且,社會上的偏見和歧視是不可避免的,這對孩子的心理也會造成嚴重的影響。你們要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這是一條布滿荊棘的道路。”
年輕母親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瘋狂,她突然轉向醫生,聲嘶力竭地喊道:
“醫生,一定還有辦法的,對不對?你們再檢查,肯定是哪裡弄錯了!會不會這是彆人家的孩子。”
她的聲音在病房裡回蕩,帶著最後一絲希望,那是一個母親不願放棄的倔強。
醫生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們理解你的心情,但醫學是有局限性的。我們已經儘力了,現在你們要考慮的是如何麵對這個現實。你們還年輕,寶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保重。”說完轉身離開。
年輕父親則像是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他用手捂住臉,喃喃自語道:“這是我們的孩子,可我們該怎麼辦?”他的話語中充滿了無奈和絕望,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他的心頭。
年輕母親想把懷裡的小嬰兒放到年輕父親懷裡,這個絕望的男人下意識地轉過身,拒絕了。他還沒有勇氣抱這個孩子,年輕母親的手僵住了,見狀痛哭流涕:
“怎麼,你都不願意碰他嗎?我們不能放棄他,他是我們的骨血啊!沒有腿又怎麼樣?我們可以照顧他,養他一輩子。”
她的眼神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但那光芒在恐懼的海洋中顯得如此微弱,瞬間就消失了。
年輕父親轉過身,緊緊地抱住妻子,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他哽咽著說:“老婆,你太天真了。這個社會不會接受他,會不會被彆人嘲笑和歧視,我們沒有那麼大的能力能護他一生周全啊。我們自己的生活也會被毀掉,我們……我們承擔不起啊。”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乎變成了無聲的哭泣,
年輕母親貼近親吻著他們沉睡在毯子裡的兒子,哀求:“可如果我們現在放棄他,他就隻有死路一條啊!我們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去?”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也許,也許有彆的辦法,比讓他在這殘酷的世界裡受苦更好的辦法……”,年輕父親痛苦地搖了搖頭,眼神空洞地望著遠方:
在這短短的瞬間,他們的世界仿佛崩塌了。這個原本應該充滿喜悅的時刻,被命運無情地染上了黑暗的色彩。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小夫妻倆沉默不語,隻是呆呆地看著他們的兒子。護士通知他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年輕父親去窗口繳費,辦出院手續,然後去小賣部買了一條小薄棉被,似乎在琢磨什麼。
病房內,沉默,無儘的沉默,小夫妻二人的內心在痛苦地掙紮,一方麵是血脈相連的親情,另一方麵是對未來生活的恐懼。年輕父親看著在給兒子喂奶的妻子,小嬰兒拚命地吸著奶,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個特殊的孩子,不知道該如何在這個充滿偏見和困難的世界裡撫養他長大。每一次看向他們的兒子,心就像被重錘敲擊一次,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無力感。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恐懼和絕望逐漸吞噬了年輕父親的理智。他害怕這個孩子會成為他們生活中永遠無法擺脫的負擔。在這個寒冷的夜晚,他做出了一個令人心碎的決定——遺棄這個孩子。年輕母親正在給她可憐的兒子喂奶,小嘴使勁地吮吸著。她感受到他對於生的渴望,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把他養大,無論他的殘疾有多麼嚴重,但她並不知道她的丈夫已經決定遺棄她的孩子。
天微微亮,乘著妻子在熟睡,年輕父親抱著嬰兒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出醫院。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愧疚和不舍,中途停下好幾次,但最終,他還是加快腳步把孩子放在了醫院附近的一個小賣部的門口,使勁地拍了拍小賣部放下的卷簾門,希望等一下開門的人會注意到這個可憐的孩子。
然後他頭也不回地迅速跑開,消失。
寒風呼嘯著,嬰兒那脆弱的身體在毯子中瑟瑟發抖,雖然他被厚厚的棉被包裹著。突然小嬰兒開始大聲哭起來,似乎他知道被父母拋棄,仿佛是對這個世界的控訴。
小賣部的卷簾門突然被升起,出來一個披著棉外套的女人。她揉揉眼睛左右看了看,並沒有看到拍門的人,她順著哭聲低下頭,看到地上的嬰兒,大吃一驚,蹲下身子抱起嬰兒,脫下棉外套包著嬰兒走進屋裡。
屋裡傳來一陣騷動,一個男人從裡屋出來,接著女人開口說道:
“弟,門口有人放了個孩子,看著像剛出生不久,這父母心真狠啊。已經很久沒有人把嬰兒丟在我們這裡了。有五六年了吧。”
“是啊,我以為不會再有這麼不負責任的父母了。姐,你看看這個嬰兒什麼個情況,等下就給林姐打個電話。”一個男聲回答道。
“我知道為什麼要丟棄這個孩子了,他有殘疾,沒有腿。你摸摸。”女人在揭開棉被和毯子之後說。
男人伸手摸索著,碰到嬰兒的身體,往下繼續摸索,摸到了沒有腿的下半身。他微微抬起右臂,小心翼翼的邁出右腳,慢慢地走到椅子邊,摸索著坐下,凹陷的眼眶直盯盯看著右前方。
“怪不得會被拋棄,他跟我一樣,唉。”男人說道,“那給林姐打個電話吧,她那裡應該願意接收殘疾孩子的。”
女人又開口說道:
“弟,你應該是林姐那裡最後一個殘疾孩子吧。”
“嗯,應該是的。應該是最後一個。我離開福利院也很久了,盲校畢業以後就到你這裡了。”男人接著女人的話說。
不久後,一個年輕的姑娘來到小賣部,簡短的交流,填了一些表格之後準備抱走這個嬰兒。當她抱起小嬰兒的那一刻,小賣部裡的姐弟倆神情凝重,姐姐眼中滿是憐憫,眼睛看不見的弟弟歪著頭聽著他們做交接,扶著桌子,右手大拇指在桌麵不停地摩擦著。開口說:
“能不能讓我再摸摸他?”
小姑娘抱著小嬰兒來到他的麵前,引導者拿起他的右手放在裹著小嬰兒的毯子上。眼睛看不見的男人,這次順著往上摸索,摸到了小嬰兒的臉。他動作非常輕,就怕自己粗糙的手指傷害到小嬰兒柔嫩的肌膚。低下頭,靠近小嬰兒的耳邊,輕聲說:
“你一定要好好的。我會去看你的。”
這個小小的生命就這樣被帶到了福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