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昀嘴角微揚,似笑非笑,目光堅定啟唇。
禇枔一手蓋過來,捂住了薑昀整張臉,“吾先去萬靈山取土,走遠了再回來也費勁。”
妖君起身倉促帶翻長椅,在地上拖行半米,聲音沉悶。
薑昀睜開眼隻來得及看見一個落荒而逃的高壯背影,對著寂寥的空氣繼續說完未競之語,
“虎毛也行。”
長條果凍貼在艙壁上未受波及,一小截身體顫抖著幾乎扒不住牆壁,不知道是被嚇得還是被笑得。
“哈哈哈哈~姐姐,你把秒天秒地的白虎妖君嚇跑了~”
發抖的長條果凍沒扒住艙壁,絲滑順著牆滾到地上,
“你是不是在報複他本體不小心把你扣進石頭裡啊?”
薑昀眉眼展開,難得鬆散一笑,彎腰拾起一片狼藉中的儲物鐲,
“怎麼會呢?他不是把我嘴巴捂住了嗎?我哪能對威風神氣的白虎閣下做什麼啊?”
“也對哦,姐姐你弱不禁風的,隨便一個修士路過撞到都能把你碰碎。”
薑昀把儲物鐲擦拭乾淨後在手中細細打量,晶瑩剔透,玉石溫潤,是稀有的可以存放活物的儲物空間。
“那你何必認我為主呢?如你所見,路過一隻螞蟻妖都能把我踩死。”
薑昀眼神認真,似乎真的是這麼想的。
跳跳卻發出癡漢般的笑聲,“弱小又腹黑的姐姐更可愛了呢~遇到白虎妖君的姐姐活潑許多。”
花神隕落幾萬年了,還是第一次有妖能走出紅葉幻境並且得到花神傳承,怎麼可能是普通妖!花族複興指日可待!
薑昀自動忽略了前半句,腦海中隻回蕩著最後一句話。
先是一怒,後狠狠怔住。
日中的陽光透過紗窗撒在艙內,照不亮屋內仿佛要消融於黑暗的煢煢孤影。
在現代,隻有在他麵前,自己才會有小性子。
薑昀不自覺摸了摸眉心,故人明朗話語尤在耳邊,紅葉書卷上卻仍然尋不到一點故人氣息。
“世界廣闊,希望我的姑娘每一日都自由輕盈快樂地活著,有自己喜歡的事。”
時光一瞬又長又短。
“我會完成係統的六奇花種花任務,複活你,回現世將車禍幕後凶手繩之以法。”
薑昀的聲音輕得跳跳都聽不見,隻隱約看見嘴唇闔動。
“什麼?”
長條果凍輕輕飛到薑昀肩頭,懸空而立,沒有觸碰到衣衫。
“跳跳,你怕黑嗎?”
長條果凍,“不怕,我會回花種空間內和小花小草們一起睡覺。姐姐不會吃掉我也不會丟下我的,對吧?”
薑昀頷首,聲音空靈堅定,“嗯。除非我先死。”
長條果凍終於化出原形,是一粒微微乾癟的深褐色圓球形花種。
金如意嘖嘖稱奇隨著狐三上了靈舟,大嗓門穿透力極強。
“妖君的靈舟竟如此簡樸大氣?這氣度!不愧是三界第一強者!”
跳跳聽到動靜瞬間竄回手鐲。
“哎呦!桌子好好的怎麼碎了?妖君方才心情不好?出去散心去了?”
繞過一地狼藉,拉了條長凳揮乾淨上麵的碎屑毫不顧忌坐下,給了薑昀一個我辦事你放心的眼神。
薑昀:?
狐三摸著下巴,他怎麼覺得君上方才急匆匆出去像是害怕?
不可能!指定是猜錯了!白虎妖君一生征戰,未有敗績,何曾怕過任何敵人!
“君上行程匆忙,豈是我等能窺視的?安心等著就是。”
薑昀同時開口,“去萬靈山取點東西。”
狐三瞥了一眼薑昀手上拿著的玉鐲,瞬間了然,大概去取養花的材料去了。
金如意一喜,眼波流轉,立馬就在身後捏碎了一個定位符。
“狐三哥說的是,萬靈山到此荒山速度再快也得半日路程,不如我們就在此地等等君上,也算是給咱商會搖錢樹辦的餞彆宴。”
狐三狐疑地看向金如意,臉上對搖錢樹的心疼不舍都快溢出來,但狐三仍覺得哪裡不對。
“這都晌午啦!咱修士不必用食,薑昀一介凡人卻不行,還望狐三哥往後多照料著些~”
狐三驚覺疏忽,仔細瞥了一眼薑昀慘白的臉和虛弱的身形,終於點頭應是。
金如意召喚仆從打掃乾淨地麵,又張羅著取出金桌和冒著熱氣的美酒佳肴。
三人對坐,酒宴正酣,狐三眼底都被最愛的桃花酒意沾上了一絲迷蒙。
日光正好,窗外清澈溫柔的聲音順著清風傳進來。
“仙宗月攸同,前來接師妹薑昀回宗。”
狐三不可置信看向金如意,金如意回以嫵媚一笑,催促薑昀下去。
不似禇枔周身氣勢霸道迫人,月攸同著一身月色宗門製服拱手見禮,單頭上橫插的一青木簪便價值連城,更彆提其他配飾。
公子如玉,如切如磋,嘴角含笑,卻也不容拒絕。
誰都知道他必定是下一任仙道掌權人,本可以破門而入,他卻隻在靈舟三米外靜靜等候三人收拾好出來。
狐三搶先開口,“抱歉,少宗主,薑昀已經答應同我們君上一起去妖族。”
蝶花種一事,為妖族機密,不可泄露。金如意生意人再怎麼貪也不會冒著得罪整個妖族的風險說出去。
月攸同卻隻看向薑昀,目光複雜,“鶯語陷害你致你修為儘廢一事,我已按門規處置。
不要為我輕生,婚約一事可以再商量,我也可以試著喜歡你,回宗吧。”
薑昀冰冷絕美,神情懨懨,“凶手得到懲罰就好,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月攸同麵有歉意,遞過來原身的宗門弟子玉牌,“刑訊堂審問鶯語時,我才知道師妹愛慕我十年,拒婚是我的過錯。”
薑昀垂眸,沒有接過反而後退一步,“不喜歡一個人能有什麼錯呢?所以薑昀從未打擾仙君。”
月攸同神色受傷,“你以前都是喊我師兄。”
薑昀,“既然被逐出宗門,怎可如此不知禮數?”
月攸同白淨的臉上染上悔意,“師妹素來膽小與人為善,我竟誤會懷疑師妹,不怪師妹對我與仙宗死心。
隻是白虎妖君暴戾嗜血、葷素不忌,實非良配,望師妹再仔細斟酌。”
薑昀沉默。
可是花種是妖族的希望,帶走是不可能帶走的,為了養花任務隻能跟著妖君了。
月攸同誤以為薑昀失戀後心如死灰、隨波逐流,不由痛心疾首,“師妹……”
話音未落。
一聲震透耳膜飽含怒氣的“嗷嗚”聲,天邊冒出跳躍疾跑的白虎,眨眼就已落到幾人身旁。
睜著豎瞳,尾巴立起,與月攸同對峙,眸中滿是野性與凶光,右爪抬起,仿佛就要將麵前人修撕成碎片。
“等等!手下留情!”
金如意與狐三同時喊道。
白虎轉頭,狐三伏跪行禮,“若是殺了仙宗少宗主,恐引起兩族大戰,請君上手下留情。”
白虎尾巴耷拉下來,搖身一變化作人形,高大凶狠,幾步上前緊緊抓住薑昀細瘦手腕。
月攸同麵對實力強大的白虎時雖然心知打不過卻並不慌亂,看到禇枔幾乎捏碎薑昀手腕的力道卻不由眉頭一皺,
“師妹受苦了。”
又神色嚴肅,“請妖君放人。久聞妖君嗜血濫殺無辜,我還曾訓誡門人勿要傳播謠言,未曾想到妖君竟果真如傳聞一般視人修為草芥。”
禇枔聽到人修耳朵一豎,威嚴的目光掃過薑昀,“人?”
不知名的怒氣消散,心情莫名好起來一點。
薑昀終於插上話,“我自願同妖君一起去妖族。”
月攸同不聽,認定薑昀忍辱負重,“我師妹薑昀素來心善,雖然如今修為儘廢卻也是扶搖仙宗道祖座下弟子,請妖君放師妹歸宗,我可用建木枝來換。”
眾人皆驚,建木可是在中心森林裡才有的,難道仙宗已經進過中心森林了?!
因為原身不待見月攸同的薑昀都有些改觀,這可真是下了血本。
狐三忍不住失聲尖叫,“中心森林的建木枝?”
月攸同溫潤頷首,“靈氣大劫前,為友人奇遇所贈。那時中心森林並非如現在這般不允任何修士進入。”
眾人都猛鬆了一口氣。
狐三眼珠子滴溜轉,明顯動心。
禇枔卻一口回絕,一手摟住薑昀目光挑釁,“花,我的。”
薑昀微弱掙紮的拒絕被忽視,神情清冷。
月攸同麵上的從容被打破,以為禇枔好色看上了薑昀,一向好脾氣的人看起來都忍不住額角的青筋。
“山君如此作為,怎配統領妖族?怎配接下為修真界舍身赴死的前任妖君的傳承?”
一股幾近窒息的危險直覺籠罩心頭,薑昀還沒來得及再擺出掙脫姿勢。
身邊人猛然消失,翩翩佳公子月攸同就已經如同鉛球一般被擲到天上,個頭越來越小。
地上幾人還沒反應過來,氣勢沉沉的禇枔又突然出現在金如意身後,
“山君,誤會!救命~我恐高啊~~”
金如意金色的身影也被丟到天邊,嚇成波浪的聲音越來越遠。
呼吸驟停,薑昀隻覺背後一隻大手虛虛搭在自己肩頭,飛快吐出字句,
“若有一根虎毛擱在花盆上,料想沒有修士再敢打花的主意。”
大手頓住。
花盆、土、水、鏟子、纖布被擺在麵前,還有一根不情不願的白色虎毛,心頭沉寂如薑昀也不由暗鬆一口氣。
用鏟子把土敲碎,使其鬆散開,均勻灑布在花盆中,蝶花種自覺跳入花盆,再灑一層土蓋住花種,給花盆布上聚靈陣盤,澆透靈水。
最後,用遮光保溫的纖布蓋住花盆,等待花種發芽。
日落西山,禇枔和狐三眼睛一眨不眨看著薑昀動作。
薑昀的上天危機解除,禇枔目光盯住狐三。
“山君,人修不是都在試圖打破中心森林屏障進入救世嗎,月攸同怎會在天之儘頭?
會不會與引君上離開萬靈山窺視蝶花一脈的魔修有關?
仙宗會不會與導致靈氣枯竭、祖樹衰敗、前任妖君去世的幕後凶手有關?”
狐三意有所指看向薑昀。
薑昀正姿態端莊坐在小凳上,看著花盆裡細細的土目光放空,聽到狐三栽贓也神情冷漠,不動如山。
跳跳剛才沉眠之前傳音說,“毀滅萬靈山的帶頭修士當時也是穿著這樣一件月色衣衫。”
禇枔點頭,“仙修不乏表麵道貌岸然之輩,不可托付終身。”
“啟程。”
三妖一道上了靈舟,狐三心虛剛收拾完桌上的殘羹冷炙,就聽到禇枔冰冷的話語。
“跟著吾做什麼,你自己用原形跑回妖族更快些。”
狐軍師訕訕遁走,化作原形一溜煙飛速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