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1)

獨吹邊曲向殘陽 易栩 4164 字 2個月前

在裴上玨病著的這些日子裡裴之意也沒閒著,她馬不停蹄的進了趟宮,想為這個裴家“莫名其妙”多出來的孩子請一道恩旨。

此事依舊是由長公主代勞,她憐裴恒早年喪妻,裴氏兄妹幼年喪母,如今聽裴之意說這個孩子事裴恒在邊關所生也十分欣喜,覺得裴恒總算走出當年的悲傷,裴家也算後繼有人,所以當即賜了一副金鑲玉的長命鎖讓她帶回去了。

京城的水土養人,日子也過的飛快,眼看年節已過,已然開春了,裴之意不再想在邊關那樣整日風餐露宿,小臉變得愈發白皙。無事時,也會換身京中尋常女子的衣裙帶著裴上玨出去逛逛。

裴上玨一個小孩子,自然是誰有好吃的便往誰那裡去,趙遲陽總是趁著裴子路外出談生意時帶著廚子做的糕點潛進將軍府,每次都有新花樣,哄的裴上玨團團轉。

有時也會帶幾樣京城時興的釵環,但也不是像其他女子帶的那般丁零當啷的一大串,而是以簡約利落為主。美其名曰“賄賂上官”。

裴之意自己也懶得去買,他送來了,也就省了自己的事,故而每次都照單全收然後照市價付錢。

每當趙遲陽拒絕道:“你也不出去打聽打聽我的名號?哪有讓你給錢的道理?”

裴之意都會不屑的反駁道:“京中論有錢,你能比的過我阿兄?在我麵前充什麼大款?”

對話總會以趙遲陽憋嘴不再出聲結束。

沒過多久聖旨便道了裴府。宣旨太監尖細的聲音響徹裴府上空,總結起來大概的意思就是,裴之意很好,能力出眾,回京這麼久也沒安排個一官半職的皇帝心裡很不是滋味,金吾衛的指揮使一位空著,就讓她來頂替吧。

皇帝依舊每日病怏怏的,許是病的實在太久了,他自己也又些慌了,開始相信求仙問道之事。整日裡把自己關起來,說是煉什麼丹藥。韓生倒是勤快,馬不停蹄的幫他尋來好幾位術士,說是什麼得道高人。

太常寺的劉首也沒閒著,這些天忙活著準備給陛下驅邪。

他在皇帝寢宮外設了個祭壇,各式各樣的符紙貼了一堆。

皇帝坐在法壇中間,後宮眾人皆在一旁。

隻見他煞有其事的衝天一拜,從身後拿出一個看上去不人不鬼的麵具帶上,由抽出一支劍朝天一指隨機嘴裡念念有詞的跳了起來。

裴之意接替了何野金吾衛指揮使一職負責京城及周邊的守衛之責,今日便是她當值

劉首的口中突然噴出一口酒噴在旁邊著著的火堆上,火焰衝天而起,皇帝大驚失色。

待火焰漸漸熄滅,周圍並無任何響動。

裴之意內心嗤笑,心想什麼邪祟之說,都是這狗官在唬人。

忽然身後的人群裡穿來一聲驚呼“辰妃娘娘!”

眾人往辰妃處望去,隻見辰妃眼鼻處皆有鮮血流下,她自己還未察覺,看到眾人看她驚訝的目光她才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看到自己手上的血發出一聲尖叫,可是尖叫聲並未持續多久,她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了一般。

強烈的窒息感讓她意識模糊的跌倒在地,脖頸上的青筋暴起,細白的手指不斷抓撓著自己的脖子,企圖用這樣的方式讓自己舒服一點,可是並沒有用,沒過多久她就躺在地上不動了,大睜著的眼睛裡滿是恐懼和不甘。

此時宮女太監什麼也顧不得了,嚇得紛紛抱作一團。

長公主看著眼前的景象,衝劉首使了個眼色,劉首馬上心領神會。他長舒一口氣,拂塵一揮,對皇帝行禮道:“陛下乃天子,是純陽之身,故而次邪祟雖凶邪但卻不敢近陛下身,而是轉附到辰妃娘娘的身上,如今微臣已做法將此邪祟殺死,怎奈何辰妃娘娘已與它捆綁甚久,以至於元氣大傷,邪祟死,辰妃娘娘也不可活。”

皇帝看著辰妃的屍身,踉蹌的站起身,韓生見狀趕忙上前攙扶住他。

韓生低聲安慰到:“陛下,她已經不是辰妃了,劉大人說了,她是邪祟。陛下彆怕,如今邪祟已死,不會再有東西害您了。”

說完原本滿眼的擔憂轉瞬間閃過一絲淩厲,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邪笑。

裴之意此時護在皇帝前麵,離辰妃最近,因此也看的真切。

韓生對下麵的太監吩咐道:“來人,快把辰妃娘娘抬下去,彆再嚇著了陛下和長公主殿下。”

在太監為辰妃屍體蓋上白布的一瞬間,她裴之意看見辰妃流出的鮮血已變成了黑色。這是很明顯的中毒之相。

皇帝一邊看著被抬下去的辰妃,一邊心痛的說:“辰妃…是為朕而死,讓禮部,以貴妃之禮厚葬吧…”

說罷韓生便已陛下龍體欠安為由傳了轎輦離開了。

入夜,裴之意換了一身黑色的行裝悄悄潛入辰妃停靈處。

“吱嘎”一聲,裴之意將棺蓋推開,隨後她從袖口取出一個白色的布包,布包打開,裡麵是一排長短粗細不一的銀針,裴之意取下一根,小心的探入辰妃鼻腔內尋找尚未被擦乾的血跡。

“你可知私闖嬪妃靈堂,毀壞屍身者,該當何罪?”身後傳來淩厲的女聲。

是長公主。

她站在殿中央,沒有絲毫驚慌之色,好像早就知道裴之意今夜定會來此。

“殿下,我懷疑辰妃死的蹊蹺。”銀針此時已粘上血跡,裴之意分辨道。

長公主依舊平靜的說道:“莫要再胡說,辰妃,乃是為陛下擋煞而死。”

裴之意有些急了,她不明白為何向來明辨是非的長公主此時卻如此奇怪:“白日裡我就站在她麵前,是親眼看著她死的!她倒地之時七竅流血!哪有什麼邪祟!她分明就是中毒而亡!宮中有人在謀害妃嬪!”

裴之意越說越激動。

“夠了!”長公主厲聲道。

一直對裴之意和顏悅色的長公主今日突然如此疾言厲色,把裴之意嚇得一愣。

談話間,銀針已有反應。

裴之意看著已經發黑的銀針,把它舉到長公主麵前:“殿下!銀針發黑是何意這宮裡怕是人儘皆知吧!”

長公主眉頭皺的緊:“臻臻!這世間事從來都不是非黑即白。辰妃已經死了,今日閡宮上下都看見她死於邪祟,你又何必計較?”

裴之意看著麵前的長公主隻覺得難以置信:“殿下,難道這就是宮中處事之道?”裴之意反問。

長公主未作答。

裴之意不願再與她呆在一處,越過她徑直朝外走去。

“是我殺的。”身後的長公主看著辰妃的靈柩,挺直了腰麵無表情的說道。

裴之意聞言猛的停住,一臉詫異的轉過頭問道:“為何?”

長公主努力壓製著自己的情緒:“辰妃勾結何野,意圖謀逆,是她利用陛下對她的榮寵,一直在陛下的飲食裡下毒!陛下本就纏綿病榻已久,如今更是因為她雪上加霜!太醫院陳源已經來回稟過了,陛下中毒頗深,已無痊愈的可能,如今不過是靠湯藥吊著性命罷了!這樣的人!不該殺嗎!”

裴之意快速消化著剛才的信息:“既然已有恩寵?她又何必謀逆?”

長公主盯著辰妃的靈柩怒道:“因為她太貪心了,她居然也妄想爭一爭那太後之位。太子乃皇後所出,雖早已入主東宮但畢竟攝政未深,根基不穩。辰妃所出二皇子更是年幼,她是想設計毒死陛下,扶自己的兒子上位,便可以垂簾聽政了!可是她把這件事想的太簡單了。她以為她收買了一個何野,就能實現她所謂的大業了?當真是愚蠢至極!”

裴之意激動的說:“即便是這樣!那也應該稟報陛下由陛下定奪,殿下這樣胡亂殺人,與她又有何不同!”

“二皇子從小是我看著長大的,姑姑姑姑的跟在身後叫,若他有一個謀逆之罪的生母!他此生都會背負亂臣賊子的罵名,日後娶妻、入朝該當如何!他該如何麵對世人的冷眼,陛下又該如何待他!他會永遠活在他生母的陰影之下!我雖殺了辰妃,但這種死法,以貴妃之禮下葬給足了她體麵,保全了二皇子日後的聲譽!我已經足夠仁慈了!”

裴之意皺著眉頭,微微後退幾步,腦海裡想的儘是當初她為伴讀時的景象,那時還是公主的她因不願出使華國和親握著裴之意的手,縮在角落裡,雙眼哭得通紅:“臻臻,父皇說我身為公主,為萬人供養,和親是我未來的使命,可我不願,為何天下太平一定要犧牲女子來換得!滿朝官員哪個不是靠萬民供養!他們整日裡滿嘴仁義道德,到頭來卻什麼都做不到!”

年少的裴之意握緊拳頭砸了一下桌子,擲地有聲的說:“那就打!打到他們心服口服!打到我朝不再有公主需要和親為止!”

身旁白燭燈芯的劈啪聲將裴之意拉回了現實。

她看著眼前的長公主,感到前所未有的疏離和陌生。

她的身上再也看不那個因為不願和親而躲起來哭泣的公主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殺伐果決的攝政長公主。

待裴之意走後,長公主獨自站在空曠的大殿裡,望著辰妃的靈柩,全然沒有了剛才的憤慨,她緩緩開口:“辰妃娘娘放心吧,本宮一定會照顧好二皇子的。”

身後傳來清脆的拍手聲:“長公主殿下好計謀,左邊一手借刀殺人除了何野和匪寇,右邊一手移花接木把事情都推到了辰妃的身上,一番深情演繹更是令奴才佩服,當真是好演技,好謀略!”

韓生一邊說著一邊從黑暗處走出來。

“都是她命薄,看見了不該看見的。那何野也是個蠢貨,報信也不看著周圍有沒有人!先前皇兄病著,她幾次想要見皇兄,若不是你攔著,如今不知道要惹多少麻煩。我本惱你對何野私自處刑,如今看來,這個蠢貨當真是該殺,不過也好,早晚辰妃都是要死的,如今所有事情都有了著落,她也算死得其所了。”長公主冷笑一聲。

韓生聞言緩步來到長公主身後,他從長公主身後伸出腦袋,貼著她的耳邊輕聲道:“殿下當年毒殺自己夫君的時候,這是這般果決嗎?那殿下真是,蛇蠍心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