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宜涵載著那霍家主仆倆禦劍離開虎山村時，午後的天空還是在一片耀眼的風平浪靜之中。

天空中零星的飛鳥本不奇怪。但引起姚宜涵警覺的是，這些不同種類的飛禽原本零散在空中四方，自由飛行，但不知不覺間，它們就以與禦劍相近的速度，跟隨著在禦劍的不遠處……

姚宜涵不禁猜測道：它們會是山神的耳目嗎？

霍築可沒想這麼多。這可是他第一次與這麼多飛鳥同飛，驚喜道：“方大哥你看，有好多鳥兒……”

但這句話仿佛拉響了某個號角，聚集而來的飛鳥突然發出急促而激昂的叫聲。緊接著，下方大片的樹群中接連飛出一波又一波如射彈般的疾飛鳥群——它們蜂擁地衝向這高空中的“一葉扁舟”。

就算心中有提防，姚宜涵也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發展。但她可不想與這群飛鳥較勁，所以，她就想通過加速，在鳥群包圍還未形成之際，衝出這片飛鳥的絞殺。

霍築自然也不笨，看到這如同遮天蔽日的沙塵暴般的漫天飛鳥，瞬間驚恐道：“來了、又來了是不是？是山神……是山神驅使地它們，對不對？它們不會放過我的……怎麼辦，該怎麼辦……”

“沒事、沒事的。有仙師在……”無論方略如何抱著他、安慰他，霍築接近崩潰的情緒依舊難以緩解。方略心道：這真的不能怪小少爺。畢竟，他一個成年人也都難以長久忍受——這種“萬事萬物都與我為敵”的世界。

眼下，就連姚宜涵都想在心底罵“神”——你這山神能不能有點神樣嗎？欺淩弱小要不要這麼順手？

姚宜涵本意並不想與這些鳥獸多做糾纏，所以她采取的方式是加速與避讓。畢竟，仗著自己結實的結界，這些飛鳥再密集的攻擊，她也沒放在眼裡。

可是她剛儘全力甩脫後方的鳥群，再望向前方時，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氣——迎麵正飛來另一群如滔天巨浪般的飛禽沙塵暴。

姚宜涵的禦劍正處於飛禽群的前後夾擊中，進退維穀。她頓時了然，虎山的飛禽豈會都來自一個方向？她果然還是太天真了。

姚宜涵氣喘籲籲地將禦劍停在原處，飛鳥就都紛紛衝向她的結界。

望著結界外密密麻麻的鳥群，對於姚宜涵來說，要解決它們隻需片刻。但如果真動用靈力的話，他們小隊就會徹底得罪這不知何方神聖的“山神”。

就憑山神她能肆意操縱鳥群一這手，姚宜涵就不得不服。所以眼下，她隻能忍耐，不能貿然出擊。

隻是依照目前狀態看來，這虎山山神是真不想放這小少爺出山呀！

霍築盯著前方的一塊結界——上麵的鳥群不是在用利爪抓磨結界，就是用它的喙進行攻擊。雖然結界暫時沒有破，但他的心卻被落下了一道道無痕的傷害，眼神也漸漸顯得無神而呆滯。

片刻後，霍築下決定道：“仙師……姐姐，你還是送我們回村吧。我實在不想連累你了。”

姚宜涵詫異道：“你可知道，若我都不能將你們帶離虎山，那幾乎沒有其他普通人可能做到了。”

霍築茫然地望著結界外聚集的各種攻擊力極強的飛鳥們，沉默地點了點頭。

方略著急道：“小少爺，你先彆著急放棄。但如果你堅持要回村，我也會陪著你！”

“這……”霍築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他畢竟還太年輕了。

“整個虎山都是‘山神’的地盤，你若執意回村，我也不阻攔你。”姚宜涵輕歎一聲，道：“隻是，我覺得現在還不是該放棄的時候。至少我還沒有放棄你……你放心，這些飛鳥我還沒放在眼裡，隻是我還不想傷了這些無辜的飛鳥罷了。現在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要打道回府嗎？”

“我……”霍築踟躕道，“我當然希望能順利離開虎山，遠離此地山神……但如果……”

“你不用再說了。至少現在，我們目標一致。這就夠了。”

~

與成為“萬矢之的”的姚宜涵相比，劉樺正躲在一片樹蔭下，悠閒地仰望著上空的戰況，言不由衷地問道：“隊長，我們不去幫忙嗎？”

白修銘關注的重點明顯不在上空的人鳥交戰上。聞言，他向上瞄了一眼，便道：“姚師妹一個人能應付。”說完，他就繼續監視著周遭靈力波動的細微變化。

姚宜涵當然沒問題。以她的靈力體質的恢複速度，維持這樣一個堅固如鐵的的無形結界，靈力耗損量幾乎約等於零。而對付那些連靈力都沒有的這些飛禽，這樣一個結界就足夠了——無論那些猛禽如何啄刺抓撓，都無法突破那層無形的屏障。

原本姚宜涵完全沒必要心焦，但是這群鳥還是不簡單的。它們見自己的物理攻擊不行，當即轉換成嘰嘰喳喳地“聲波攻擊”，擾得正尋思破局之法的姚宜涵更加頭疼了。忍無可忍間，姚宜涵將所有的煩悶終於化成一句不耐煩地嗬斥：“你們都給我閉嘴！”

話落，姚宜涵周圍瞬間鴉雀無聲。

姚宜涵對這刹那間的變化也毫無準備，隻是自言自語地喃喃道：“它們怎麼這麼聽話？”

驟然間，她眼珠子一轉，立即模仿著方才的語氣，繼續下令道：“都給我退下。”

這次，飛鳥群那一對對銳利的目光，始終鎖定在她們三人身上，沒有半分退讓。

“我就知道沒這麼容易。”但是姚宜涵沒有放棄，她回憶起先前發聲的細節，嘗試將靈力賦予喉嚨，再次下令道：“都給我退下！”

這次姚宜涵的聲音格外雄渾有力。短短幾個字間，一個比一個更振聾發聵，尤其是最後“退下”兩字，隱隱約約還夾雜著姚宜涵示威的成分。

令人詫異的是，這群鳥在結界上與姚宜涵麵麵相覷片刻後，竟聽話地紛紛離開了結界。

姚宜涵眼睜睜地看著空中的鳥群在整理混亂的隊伍之際，漸漸留出了一條可以讓禦劍順利通行的無鳥道路。

姚宜涵徹底迷茫了——自己何德何能，為什麼有這番能耐？還是說，隻要是修士都能做到？隻是現在並不是追究其中緣由的好時機。眼下，她隻顧得上抓住這良機，飛速揚長而去……

眼看姚宜涵就要飛到虎山邊緣處，一個神秘而莊重的女聲通過靈力傳導在姚宜涵一個人的耳畔：“留下你身旁的霍家小子，我可以將你們尋找的妖獸，轉交給你。”

話音剛落，姚宜涵的禦劍就被驟然強製性地停止於原地。

這驟然的急停，讓她身後的主仆倆也嚇了一跳，紛紛追問著：“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停止了……”顯然，他們都沒有聽到這靈力傳音。

姚宜涵的視線在霍築身上停留片刻，便嘗試著用靈力傳聲回應：“你是什麼人？”

“吾正是虎山村民心中的山神。”

雖然心中早有預料，但眼下被證實，姚宜涵隻能沮喪地轉身，一言不發地望向中間最高的虎峰峰頂——她能感應到，傳聲的靈力源頭就來自那兒。

雖然姚宜涵沒有說出一個字，但她的猶豫，霍家主仆都看得清清楚楚。方略有不好的預感，率先試探道：“又是山神，對不對？”

姚宜涵對他默默地點了點頭。然後，她緊閉雙眼，嘗試著用靈力傳音勸說山神：“山神大人，小孩無狀，唐突了山神。但是他已經吃夠教訓，並真心悔改了，還請山神給這小少爺一次改過的機會。”

“他損壞的是白虎神君的石像，這點……吾無法原諒？”

“他們道歉也不行？”

“不行！”山神斬釘截鐵道。

姚宜涵有些氣餒，但還是不放棄地再次確認道：“無論如何，您都不會原諒他？”

山神頓時沒了回應。

就在姚宜涵懷疑自己也得罪山神時，正催動著符結，準備向隊長求救。這時，她感到虎峰山頂上空盤桓的複雜靈力驟然迸發。

這瞬間，禦劍上的三人與符結連接的兩人都同時聽到了山神蓋棺定論的聲音：“既然霍家小子已經誠心認錯，我也不是一定要他的命！”

“！！！”姚宜涵等三人同時暗自心驚：原來山神之前是計劃要霍築的命呀。

方略將霍築護得更緊了，暗道：我誓死也要護送小少爺離開，絕不能讓小少爺呆在這“虎狼窩”。

“事到如今，我也可以退讓一步。”山神給人一個大喘氣後，慢悠悠地繼續道，“隻需這霍家小子留在這，等到白虎神君歸來，並在神君麵前親自認錯，即可……”

姚宜涵小聲向那對主仆倆解釋道：“霍築先前破壞的石像和畫卷都是白虎神君的。”

“啊……這可與話本中的白虎……沒幾點相似之處。”霍築喃喃地道。

方略立即捂著小少爺的嘴，同時，他大聲朝天問道：“請問山神，白虎神君什麼時候歸來？”

山神那神聖的聲音頓時變得黯然，道：“我也不知道，我四處尋找他，找了他五年，在此又等了他十五年，然而我現在依然沒有他的絲毫消息。”

姚宜涵有點猶豫：“這……”等的時間著實有些長得不可預計。

“但若是你們修士能找到白虎神君，並及時通知我。屆時我也能提前釋放霍家小子。如何？”

在一陣漫長的沉默中，霍築無計可施地剛想表示認同，卻被姚宜涵搶先問道：“山神大人，你之前提到的妖獸，可能提供相關線索？”

“它呀！一進我的勢力範圍，就被我鎮壓了。依我看，以你目前的實力，想要收服它，若沒有我的幫助，貌似還有點困難……”山神似乎在以此事拿捏姚宜涵。

“既然如此……”姚宜涵一手握緊拳頭，給自己暗自鼓勁然後繼續對山神道，“山神大人可願意與我立個賭約？”

“你想賭什麼？”山神來興趣了。

“就賭我淵湛小隊三人能否在三日內，消滅或製服那昨日擅闖虎山的強大妖獸。”姚宜涵鄭重道，“若我們在規定時間內，成功消滅或收服了那妖獸，就請山神就此先放這對主仆出山，當然，我們出山後也不會忘記打聽白虎神君的消息的；若我們失敗了，我和這對主仆任你處置。”

“姚宜涵，你又在擅自決定什麼？”劉樺不滿地尖叫聲從符結中傳來。

“看來，你是對我定下的懲罰心有不滿啊……”這頗具威脅的語調一出，聽到的五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膽寒，但是很快，山神又轉換語調，道，“不過，我給你這個麵子，願意接受這個賭約。”

聞言，姚宜涵立即鬆了一口氣。她絕對沒有看上去那麼鎮靜，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似乎，自己已經能漸漸適應山神這大起大落的說話方式。

“隻是……”山神斟酌片刻，又接著道，“賭約時間不能定為三天，那樣可是真會嚇到我整座山的虔誠子民的。就改成……現在至明日午時前——約莫一天的時間！但這期間，你們任意一方，有誰誤傷了我的虎山中的生靈，可是要接受我的懲罰的。你們可願意接受？”

“成交。”這個聲音是霍築的。他鼓起勇氣道：“讓我在這裡苦熬上十年，我會瘋的。為了那一線自由，我願意成為這賭約的賭注。”

既然當事人都接受了，白修銘隻能順水推舟地承諾道：“山神大人，這個賭約，我們小隊三人定會全力以赴的。”說完，他對姚宜涵嚴厲道：“姚師妹，之後再與你算賬。現在，你帶著那對主仆，儘快與我們彙合吧。”

姚宜涵耷拉著頭，道：“知道了，隊長。”

就這樣，這場賭約在眾人的心照不宣中，漸漸拉開了帷幕。

姚宜涵載著身後的主仆倆向低空處飛去時，沒有飛鳥再來阻礙他們。

此時此刻，反倒是霍築這小少爺心無旁騖地欣賞起這難得的的高空景色，彆說，站在高處的視野就是好，低頭就能看到一叢叢綻開的樹冠頂端，其中還穿梭著不少飛鳥與走獸……但當他一側頭，就看到愁眉苦臉的方略。

霍築無奈對方略道：“方大哥，你低頭看看下方的景色。這樣‘一覽眾樹小’的奇景，我們這樣的凡人可難得一見呀……”

姚宜涵聞言心道：這小少爺是徹底看開了。這樣也好。起碼這賭約期間，山神不會拿他怎麼樣。

可就在下一瞬，剛稍微放鬆警覺的姚宜涵，連同她整個禦劍都完全陷入一片充滿腥臭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