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比的夢(1 / 1)

冰封之歌 blackrubus 3046 字 2個月前

符文鐘敲響十八下時,最後一車礦石被送入議會的倉庫。議會派來的官員手持羽毛筆,仔細地記錄著數量:一百單位普通礦石,十單位精純礦石,還有那枚來之不易的核心礦石。三天的期限,寒鐵鎮竟真的完成了。

這三天裡,艾莉亞的能力仿佛被喚醒了一般。第二天,她已經能熟練隔著厚厚的冰層感知礦脈的脈動;到了第三天,她甚至能分辨出不同品質礦石散發的能量波動。在她的帶領下,采集隊伍的效率提高了近一倍。就連那些年邁的礦工也說,從未見過有人能如此準確地找到富礦。

"檢查無誤。"隨著官員公事公辦的聲音落下,等候在倉庫外的鎮民們終於鬆了一口氣。儘管極夜的寒風依然刺骨,但此刻每個人的心裡都湧動著一股如釋重負的喜悅。

人們陸續散去,回到各自溫暖的屋子。在這個寒潮節裡,沒有人家富裕到能舉辦露天的慶祝活動。但在符文燈的暖光下,一戶戶人家還是打開了珍藏已久的儲物櫃:有人取出一小包南方運來的香料,有人給孩子們倒出最後一點蜂蜜,還有人拿出珍藏的一塊熏肉。為了慶祝拿出的這些東西看似微不足道,但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季節,每一樣都彌足珍貴。

艾莉亞和提爾走在回家的路上。提爾突然停下腳步:"等等,"他從隨身的布袋裡取出了什麼,"這是慶功宴的禮物。"借著符文燈的光芒,艾莉亞看見那是一小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南方的紅茶,"提爾解釋道,"是我在學院時存下的最後一點。"

穿過積雪,艾莉亞和提爾來到埃裡克森家。她放心不下托比的病情,想看看那條皮毯是否真的幫了他。屋內溫暖的光透過結霜的窗戶漏出來,藥罐裡飄出熟悉的草藥香,但今天又多了一絲特彆的甜香——瑪莎正在用珍藏的最後一點蜂蜜給托比煮藥。

"進來暖和暖和!"瑪莎熱情地招呼道,"托比這兩天好多了,今天還能下床走動一會兒了。"

托比裹著那條銀藍色的皮毯坐在床上,瘦小的身子幾乎完全陷在裡麵,隻露出一顆淡褐色的腦袋。那頭發像是被反複的熱病燒過,顯得有些黯淡鬆散,但他的眼睛卻格外明亮。平日裡蒼白的小臉上仍帶著些許病態的紅暈,但精神明顯比前幾天好了許多。月光從窗外灑進來,莫名地讓人覺得這個病弱的孩子有種安寧的氣質。

"艾莉亞!你來了!"看到艾莉亞進來,他挺直了瘦弱的肩膀,"你的皮毯真暖和,一披上我就感覺好多了!"

艾莉亞走近,伸出手探了探托比的額頭,確實沒那麼熱了。

"我跟你說,這兩天我做了好多奇怪的夢,都是些特彆漂亮的景象!"托比說起夢來時微微氣喘,聲音不大但充滿了孩子氣的熱忱。

"有好多好多的小星星,在冰裡麵跳舞。它們圍成一個圈,就像磨坊的大水車那樣轉啊轉。"他比劃著,蒼白的臉因為興奮泛起紅暈,"它們還會發出一種聲音,很特彆,就像冬天的風吹過冰棱時的那種聲音。"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目光變得有些恍惚,仿佛還沉浸在夢境裡。

不知是不是錯覺,艾莉亞覺得托比說這番話時,自己的圍巾上的雪花圖案似乎閃爍了一下。她下意識地看向提爾,正好對上他驚愕的眼神——這不正是他們在礦坑深處看到的冰晶蝶幼蟲嗎?托比從未去過礦坑,他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但不等他們細想,托比已經繼續說了下去,"還有,還有,"他的眼睛愈發明亮,仿佛那美妙的景象還在他眼前,"我還夢見一個特彆美麗的小動物,像小狐狸一樣,但是全身都在發光!它跳動的時候特彆優雅,腳下會開出霜花,就像窗戶上的花紋一樣漂亮。"說著說著,他不由自主地往皮毯裡縮了縮,仿佛那些夢境帶來的溫暖還在他身邊縈繞。

"托比,"瑪莎有些擔心地摸了摸弟弟散亂的褐發,"該不是又開始發燒了吧?"

"沒有呀,"托比抱緊了皮毯,露出一個虛弱卻明亮的笑容,"自從裹著這條毯子,我就不覺得冷了。"

提爾在一旁默默注視著托比,灰綠色的眼中閃過一絲思索。他在南方求學時讀過一些古籍,知道有些特殊的北境孩子會在發燒時做奇怪的夢。但托比描述的這些景象,似乎比那些記載要生動得多。

"托比總是這樣,"瑪莎一邊煮藥一邊說,"從小就愛做夢,說夢見各種奇怪的東西。以前生病的時候更是如此。"她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這次的夢聽起來比以前的都要美。"她將熬好的藥倒進碗裡,又額外加了小半勺珍貴的蜂蜜。

托比乖乖接過藥碗,但眼睛依然亮晶晶的:"才不是奇怪的東西!我看得特彆清楚,它好像在跳舞,每一個腳印都會發光,就像在畫一幅畫。"他喝了一口藥,驚喜道,"今天的藥好甜呀。"

月光不知何時灑滿了整個房間,托比的臉龐在銀色的光暈中顯得格外安寧。"好了,該休息了。"瑪莎輕聲說,接過托比喝完的藥碗。男孩依依不舍地點點頭,裹著那條銀藍色的皮毯躺下。那張稚嫩的小臉在皮毯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蒼白,但眼中的光彩卻久久不散。

離開托比家時,風雪已經小了許多。提爾送艾莉亞回家。"托比不總是這樣,"提爾突然開口,"我是說,他以前生病時的夢從來沒有這麼清晰過。通常都是些模糊的影子,第二天就記不清了。"他踩著厚厚的積雪,腳步有些遲疑,"但這次......這次不一樣。"回到家中,艾莉亞往壁爐裡添了些柴火。爐火漸漸旺盛,跳動的火焰讓室內充滿了溫暖的光暈。

托比的夢言猶在耳。那些在冰中起舞的星星,分明就是他們在礦洞深處看到的冰晶蝶幼蟲。而那個會在雪地上留下發光足跡的生物,不正是八歲時她在院子裡遇見的霜晶獸嗎?更奇怪的是,托比是怎麼知道這些的?他從未到過礦洞深處,也從未見過霜晶獸。

艾莉亞從母親搖椅的暗格裡拿出筆記。完成了議會礦石需求的今夜,她終於有時間再次閱讀它。她翻開皮質筆記,指尖輕撫過那些已經顯現的文字。突然,她注意到第三頁的邊緣開始泛起一層淡淡的銀藍色光暈。那光芒如此微弱,若不是壁爐的火光恰到好處地映照,她幾乎就要錯過了。

艾莉亞屏住呼吸,專注地看著紙頁。漸漸地,一些細小的光點開始在紙麵上流動,這些光點遊移著,相互交織,最終凝結成一串串優美的符文一般的文字:

"月光之下

冰麵之上

古老的舞者

永恒的軌跡"

艾莉亞的心怦怦直跳。是因為她已經解開“冰雪之下的歌唱”這第一個謎題了麼?她突然想到托比的第一個夢裡的冰晶蝶幼蟲。

難道,第二個夢中那個,在雪地上起舞的生物,"全身都在發光","跳動的時候特彆優雅","腳下會開出霜花"…古老的舞者…說的就是這夢中出現的霜晶獸?那個她八歲那年在院子裡看到的那個神秘精靈。

現在想來,托比的夢哪裡是普通的夢?分明是某種預示。

艾莉亞再次看向那首小詩。

月光之下……在這片永遠被冰雪籠罩的土地上,隻有當暴風雪停息的時候,月光才能觸到大地。

冰麵之上……艾莉亞望向窗外,目光越過被雪覆蓋的屋頂,落向小鎮的東邊。在那裡,有一片湖泊,鎮上的人叫它鏡湖。即使在最猛烈的暴風雪中,鏡湖也很難積雪,湖麵始終明淨如初。冰麵光滑得如同一麵完美的鏡子。父親說那裡的冰層是世間最為純淨的存在,

月光之下,冰麵之上——指的就是暴風雪間歇時的鏡湖。

此時,窗外的風雪似乎漸漸變小了。極光開始在遠方的天際流淌。或許,等到月亮升起的時候,她就能在鏡湖邊找到那個"古老的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