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思緒亂七八糟的,舜玉臥在榻上,提醒自己高處不勝寒,如今自己是宮裡位份最高的年輕嬪妃了,日後行事要更加謹慎,萬不可被人捏住錯處。
正式下旨封賞是二月二十,命協辦大學士英和為正使,內閣學士奕經為副使。持節、齎冊印、晉封全嬪鈕祜祿氏為全妃。
另有晉大阿哥生母延禧宮和嬪為和妃,翊坤宮祥貴人為祥嬪。其他兩道旨意自不必細說,此處隻檢全妃冊文細看。
冊文曰:朕惟蘭閨懋教。鳴環揚九禦之徽。椒殿襄勤。獻繭肅六宮之職。允增輝於翟服。宜賁寵於鸞章。谘爾全嬪鈕祜祿氏。粹質彌昭。芳型夙秉。珩璜表度。早懋著夫令儀。巾悅叨榮。荷優頒夫懿旨。茲仰承皇太後慈諭:晉封爾為全妃。申之冊命。爾其蕃厘祗迓。益嚴彤史之箴。茂祉長膺。克讚紫庭之化。欽哉。
這幾句話舜玉還算看得懂,冊文擺在桌子上,芸惠左看右看,說寫的真好。
福苓擠兌她;“喲,那你給咱們說說什麼意思。”芸惠嘟著嘴,朝舜玉撒嬌:“主子,你看她,我雖然看不懂啊,可我知道這肯定是好話唄。”
兩人的拌嘴聽得進來送茶的小宮女都膽子大了,忍不住笑起來。舜玉自己也笑:確實是好話,都把她誇出花兒來了,能不好嗎?
這日未時用過晚膳,內務府的大太監沈魁親自領了一眾小太監送賞,一對金累絲點翠四龍戲珠鐲,一隻碧玉雙龍鐲,一條金點翠嵌珠寶輯米珠萬壽鈿花,一根金嵌珍珠寶石鬆竹靈壽紋簪,一對珠寶花卉紋簪,兩柄緙絲折扇。
福苓命幾個小丫頭接了,又給魏進朝塞了個大荷包,和芸惠兩個仔細記了冊,收在西暖閣花梨木豎櫃裡。
嬪位的份例才領了三個月,舜玉開始領妃位的份例了。
妃嬪位下都隻六名官女子侍奉,小太監是各宮都一樣的,幾人同住一宮便按人頭各增派兩名。因此隻有翊坤宮新分了兩名二等宮女。除了侍奉的下人,一應日用的碗盅盤碟也換成黃地綠龍的瓷器。
舜玉靜靜的看了一會新換的茶碗。
跟原來的藍地黃龍醜的不相上下。
除了舜玉本人,鐘粹宮上上下下都很高興。福苓和芸惠是同一批入宮,教了一年後正好趕上新主子入宮,福苓穩重踏實,憑著禦藥房當管事的阿瑪尋了好安達的門路將她分到鐘粹宮。
那人說這裡的主子是這批人裡位份最高的,進來雖不說一準得寵,一應分例也自當好過他處,二來鐘粹宮離北五所近,萬事有個照應。
芸惠則是自個兒機靈,在宮裡認了管事嬤嬤做乾媽,也分了鐘粹宮。乾媽說住這兒的主子氣性好,去過家裡的嬤嬤回來說,比翊坤宮那位好相處。如今果然叫說中了,主子和善不說,平日裡小廚房的盈餘都叫這群長身體的小丫頭小夥子們吃了,說不吃剩下也是浪費了。
全嬪,現在是全妃了,照例要賞。這些年輕的女孩兒謝恩時都拿星星眼看著主子,再看主子麵上絲毫不顯喜色,心道不愧是侍奉皇上得意的人,行事如此穩重。
舜玉還不知道自己又被戴了高帽。
翌日儲秀宮請過安,聆聽皇後娘娘一番教誨,不過是後妃懿德,自不必說。且說翊坤宮晉位後,祥嬪自然鬆下一口氣,想起那日差人送來的糕點,更覺得全妃雅量,自己若是還端著,實在說不過去了。
於是用罷早膳,親自來了鐘粹宮。
舜玉見她行禮,連忙虛扶了一把:“妹妹請起,我也當賀過妹妹才是。”
將她讓到東暖閣坐了,又命將新春才送來的好茶上了,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兩句,這個說近日得了時興的花樣子,那個說宮裡哪個女孩子繡的精,不過幾刻鐘也散了。
再看福苓,自覺身份不同,如今也是妃位下的大宮女了,旁人見了少不得稱一句姐姐,今日見了夏蕊,更覺得她行事妥帖,就連皇後娘娘身邊的姑姑,也比不過她去。於是心中發憤,比之今日更是格外當心處處留意。這已是後話。
且說舜玉這日歪在炕上,想起前幾日珍貴人說和妃似乎仍有心事。
不知封妃可了了她的心事?
她並不知道和妃另有所求。
但儘管如此,延禧宮的氣氛也比前幾日好了不少,和妃的臉色也不像前幾日冷冽,此時手裡握著一個繡棚,手肘撐在桌上。
也許她並不是毫無出路,從前不爭,是怕過猶不及,引得皇上愈發不喜奕緯,如今看來,或許她可以走另一條路。
這邊廂發著呆,那邊月林打了簾子進來,後麵跟著珍貴人。
和妃才回過神來,見來人一臉喜氣在她麵前行了一個禮:“恭喜姐姐!”
和妃連忙把她扶起來,看著她這沒頭沒腦的憨兒樣,忍不住點了點她的額頭:“傻丫頭!”
珍貴人纏著她的胳膊坐在臨窗炕上:“好姐姐,你如今封了妃,快把些好東西賞了我吃。”
和妃微蹙了眉頭,嗔她一眼:“你呀,這麼大個人還是這個樣兒,我這竟是養了個格格不成?”
“你瞧著人家兩個,自己心裡也不急?”
“急有什麼用啊,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踏破鐵鞋無覓處,柳暗花明又一村。”珍貴人捏了一塊糕,轉身坐在另一邊,“再說了,我就跟著你,跟著全姐姐,難道不成?”
“人家論理還小你幾歲,如今顛倒起來,竟做起你姐姐來了。”正說著,那邊月林又進來通報,和妃一聽:“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快進來,彆在外麵冒了風。”說話間,舜玉已進了正殿,轉過東次間來,她瞧見珍貴人也坐在裡麵,見她來了,忙站起來笑道:“這樣好,省得我再跑一趟賀喜了。”
和妃也笑著,二人互行了禮,珍貴人才上來要給舜玉道萬福,舜玉緊著扶了兩把:“咱們姐妹之間,哪裡用得著這麼生分,春日裡逐漸熱起來,我更是要時時叨擾兩位了,隻怕到時候不要嫌我事多才是。”
珍貴人聞聽此言,也笑著附和:“左不過是閒人幾個,難道我們還有什麼正事不成?”
幾人都笑起來,語芙突然想起什麼:“誒,可彆這麼說,我這幾日頗有長進呢,紅萼,快把我這幾日畫的拿來,姐姐瞧了必定要說我的好呢。”
紅萼立時應了,轉身跑出去,回來時拿了幾幅,三人一一看過,輪著評說幾番,又命人拿了棋盤對弈,珍貴人立在床邊,雖有些精妙處看不太懂,卻又要耍些小聰明,一時教這個走這一處,一時要那個用那一招,好不可愛。
臨走時,和妃說她那畫作的好,她近來繡著香囊,改日叫她的丫頭比著畫給她也繡一個,正好禦花園的桃花要開了,配幾味藥帶在身上安神。
幾人在這邊熱鬨,那邊恬嬪仍舊往儲秀宮來,正碰見內務府大臣派人來遞要送往大阿哥福晉家的納彩禮。一應金銀玉飾、貂皮棉衣等都列了單子,裝滿箱子給皇後看過。
見她來了,皇後一笑:“你來的正好,看看內務府備的禮,比著咱們那個時候怎麼樣呢?”
恬嬪上前翻了翻皮子毛料,也笑著說:“誰跟你咱們,你的納彩禮我可是瞧不著的。”
皇後含笑轉身,命人將箱子送回去:“行了,我都瞧過了,什麼時候送福晉家裡去?”
立時有太監站出來答:“回皇後主子,三月初二。”
皇後點頭叫他們下去,然後與恬嬪相攜來到書房,桌上還攤著昨日她寫的大字,寫了幾個,覺得不好,囑咐人不必收起來。
恬嬪命月明拿了自己繡的荷包來。
荷包上繡著一位豆蔻年華的格格,皇後仔細看了,不自覺的伸手去摩挲,口裡喃喃道:“若是我的端憫,如今也該這麼大了。”
不過隨口說了一句,她轉身吩咐:“把我昨日得了那卷子琴弦拿來。”立時有個丫頭出去,拿了個琺琅彩的方盒子,盒子蓋上畫著一幅仕女圖。女孩子把那蓋子揭開,呈給恬嬪。
靖荷拿起來瞧了,是一卷蠶絲弦:“難為你想著我,等我回去試了與你說。有些日子不動,我這手指都生硬了,皇後娘娘可彆嫌我。”
皇後不理她,自顧自坐沾了墨寫字,聽她貧嘴這幾句,反而來了興致。
恬嬪喝著茶:“什麼字這麼好寫,你也賞我幾個。”
“是該給你寫幾個,我問你,年前貼宮訓圖,給你宮裡貼的哪個?”
“誒喲,你寫罷,我不打擾你了。”她撇了皇後一眼。
“你不說我也知道,月明,你跟我說,彆怕她,我給你做主。”
月明笑著蹲了一蹲:“回皇後主子,我們承乾宮貼的是《薑後脫簪圖》。”
女人不說話,待寫完了這個字,細看了一番覺得不錯,才擱起筆:“不錯,你是越發疲懶了,這個正好,這是相夫之德。”
恬嬪站起來看,紙上寫著一行詩:即惠餘以至歡,又結我以同心。
她點點頭:“這個好,我也寫一個。”提筆落下,寫的是:“超六列於往古,邁來今之清英。”
她命月明帶了皇後寫的那副字走,打了簾子出來,看見另一個大宮女秋平正派了丫頭往各宮裡送賞去。出了儲秀宮的門,又在宮道上碰見個小女孩子從鐘粹宮出來,正要回自己宮裡去。
原來是華音打發來送一盆子花,說是染指甲好看,舜玉回來正懶在西次間兒,摘了護甲,由著福苓和芸惠給她染新的顏色。
福苓有心跟她說說話:“主子那日可瞧見祥主子的大宮女了不曾?”
舜玉自覺有八卦可聽,在腦中細細回想一番,依稀記得祥嬪叫她作夏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