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剛過,梅曉琳的目光就像被磁石吸住一般,頻頻掃向腕間的手表。心臟在胸腔裡劇烈跳動,每一下都仿佛撞在肋骨上。
她暗自思忖,這次約的人究竟能不能現身?手指下意識地在表帶上來回摩挲,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掌心早已沁出一層冷汗。
她心底滿是疑惑,自己怎就像著了魔似的,給沈峰撥通了電話?之後還斷斷續續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最後鬼使神差地,竟答應了出來見麵。
也許,在她心底深處,有一股倔強的勁兒在湧動。
她受夠了像具行屍走肉般活著,冰冷麻木,如同頑石。
她渴望能找回些許身為女人的柔情與溫暖,哪怕隻是短暫的瞬間。
梅曉琳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那些血腥的過往,讓旁人都丟了性命,獨她苟延殘喘。
雖說還在這世上喘著氣,可心,早如死寂一般,被仇恨啃噬得千瘡百孔。
偶爾,她也會想,說不定哪天自己這條小命也到頭了,所以在沒去追那些該死的爛賬時,得抓緊每分每秒,感受點活著的滋味……
說來也怪,上次她花了整整三天跟鄭宇討債。那過程中,沈峰的模樣卻總是不合時宜地在她腦海裡閃現。
他就像一道詭異的光,直直照進她以為早已黑暗無光、被複仇填滿的心底。將那些她以為早就灰飛煙滅的美好念想,硬生生給勾了出來。
正猶豫要不要給沈峰發個短信問問情況,突然,一個身影“嗖”地一下坐到了對麵。
梅曉琳猛地一抬頭,對上一雙眼眸。那眼睛仿若幽深得不見底的湖水,柔和得不像話,卻又透著股讓人捉摸不透的勁兒。
她隻瞧了一眼,竟有些愣神。心下暗道,這要是盯著看上一整天,怕是都移不開眼。
再打量這人模樣,和那雙眼睛一樣,周身散發著神秘氣息,引人探究,仿佛隱藏著無數不為人知的秘密。
“對不住啊,”沈峰開口,帶著幾分歉意,邊說著邊向路過的女服務員招手。
“路上堵得水泄不通,實在沒轍,我還動用了點小特權,闖了個紅燈才火急火燎地趕到這兒。”
他的聲音低沉,卻莫名讓人安心。隻是那提到“特權”二字時,微微揚起的嘴角,似乎藏著彆樣的深意。
每次見沈峰笑,梅曉琳都覺得像見了稀罕事兒,自己也忍不住嘴角上揚。
“沒事兒,我就稍微有點擔心。”
她嘴上敷衍著,心裡卻如同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既害怕他在路上遭遇不測,又忐忑自己是不是慘遭放鴿子,被人耍弄。
見梅曉琳沒生氣,沈峰笑得愈發開懷。那笑容竟讓梅曉琳有瞬間的恍惚,仿若置身於另一個世界,遠離了那些血腥與仇恨。
這時,女服務員走了過來,打破了兩人有些傻氣的對視僵局。
說實在的,梅曉琳都記不清有多久沒體會過這種心跳如鼓、小鹿亂撞的感覺了。
自從十幾歲起,她的生活就被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砸得粉碎,如同破碎的鏡麵,再難拚湊完整。
從那以後,平常人的那些小確幸,就與她徹底絕緣。她的世界裡隻剩下複仇的火焰熊熊燃燒。
就這麼短短一會兒工夫,她卻仿若重生一般。
雖說隻是上班路上順道來喝杯咖啡,可這氛圍,這感覺——卻透著說不出的詭異與不同尋常。
兩人點了單。女服務員手腳麻利,先殷勤地照應了沈峰一下,接著還衝梅曉琳俏皮地眨眨眼。那意思像是看透了他倆之間微妙的氣場,頗為認可這組合,隨後才轉身離開。
梅曉琳才沒空理會她怎麼想,自己心裡那點事兒,可比這服務員的小動作重要多了。
“那什麼,你怎麼就同意見我了呢?”
沈峰也不兜圈子,單刀直入,那眼神犀利得如同審訊室的探照燈。
梅曉琳心下一驚,暗忖這人不愧是乾審訊的,直擊要害。不過也好,大家時間都寶貴,沒閒工夫扯那些沒用的。
梅曉琳心裡快速盤算著,絕不能跟他說實話。
要是讓他知曉,他竟讓自己找回了做女人的感覺,而非那個被仇恨逼迫成的“複仇怪物”,他一定會把她當成極度危險分子,有多遠躲多遠。
“那你又為什麼約我出來?”
梅曉琳不甘示弱,反將一軍。臉上依舊掛著看似自然的微笑,可手心卻已濕透。
沈峰笑得更加燦爛,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你這是轉移話題呢,不過我就吃這一套。實話說,你一直在我腦子裡繞圈,該你了。”
說著,他胳膊肘往桌上重重一撐,身子前傾,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壓迫感。
“你不也一直在我這兒紮根了嘛。”
梅曉琳強裝鎮定,試圖用玩笑話搪塞過去。
“喲,你這可有點耍賴啊,不能光跟著我說,也不露點底兒,這招兒在我這兒可不好使,我可是乾這行的,什麼心眼兒沒見過。”
沈峰眼神裡透著幾分玩味,像是看穿了她的小把戲。
“彆老拿你那套分析我了。”
梅曉琳半開玩笑地懟他,臉上笑容不減。心裡卻慌得如同暴風雨中的孤舟,就怕他瞧出什麼端倪。
她暗自懊惱,怎麼就這麼倒黴?
好不容易碰上一個想見麵、想處一處的男人,怎麼偏偏就是個一眼能看穿人的主呢?
沈峰上上下下打量梅曉琳,那眼神專注得好似要把她看穿。
梅曉琳臉上笑容依舊,心裡卻在拚命祈禱,千萬彆讓人看出她內心的慌亂。
“職業病,改不了。我也想關了這‘雷達’,可沒辦法。你多擔待,就當我這人有點怪癖。我看著你,感覺我們倆有點像,你好像也藏著事兒呢。”
沈峰眼裡透著股子期待,似乎想從她這兒挖出點什麼秘密。
他沒說錯,梅曉琳確實藏著掖著不少事兒,隻不過和他的緣由截然不同。
他一門心思追求正義,而她,為了複仇,早已不擇手段,雙手沾滿鮮血。
“你平時約會都什麼樣啊?”梅曉琳決定裝傻充愣,岔開話題。臉上神色儘量保持平靜,可微微顫抖的手指還是出賣了她的緊張。
沈峰苦笑著搖搖頭,身子往後一仰。
“不瞞你說,比我想象的糟心。好多姑娘不樂意我老分析她們,可我這習慣,一時半會兒改不了。我也試過,真不行。你就當我這是個怪毛病吧。我看你好像也不簡單,說不定我們倆能對付著處。”
他的眼睛緊緊盯著梅曉琳,那眼神熾熱得仿佛能將人融化,裡麵滿是對未來相處的期盼。
“你呢,你這一路搬了不少地兒吧?”沈峰再度試探,眼神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
梅曉琳心裡一哆嗦,和他一樣,隻顧著躲避問題,拋出新問題。
“對啊,搬過將近 30 個地了。小時候在一個小鎮長大,巴掌大的地方,誰家裡有點什麼事,全鎮人都知道。自我爸媽走了以後,日子更難熬了,待不下去,就到處跑,想找個能落腳的地兒,像個家的樣子。”
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可提到爸媽時,還是忍不住喉嚨發緊。
“找到了沒?”沈峰清了喉,輕聲問,聲音裡透著一絲關切。
“不好說,”梅曉琳聳聳肩,沒再多話,眼神飄向彆處,試圖掩蓋眼底的落寞。
他倆認識還沒幾天,現在就跟沈峰交底,說他是第一個讓她動了心思的人——這話太燙嘴,她說不出口。
“你爸媽他們……”
沈峰欲言又止,像是怕觸及她的傷心事。
“車禍。”
梅曉琳半真半假地應了一聲,嘴角扯出個笑。笑得比哭還難看,那笑容背後藏著多少痛苦與秘密,隻有她自己知道。
“唉,節哀,”
沈峰歎了口氣,一臉惋惜,眼中的真誠讓梅曉琳心頭微微一動。
“都過去好些年了,不提也罷。說說你吧。”
梅曉琳趕緊把話題往他那兒引,不想在這上頭多糾纏。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暴露了更多。
沈峰嘴角往上挑了挑,笑得有點勉強:
“我二十九了,有個房子,在一片清淨地方,是我繼父留下的,他走之前過戶給我了。我媽跟著新老伴兒在A市生活,就我一個人守著房子過日子。”
“你親爸呢?”
梅曉琳這話剛出口就後悔了,她自己都藏著事,哪有資格深挖人家的家底。
好在他倆誰也沒機會繼續追問。
突然,沈峰的手機發出一陣尖銳刺耳的鈴聲,在這安靜的氛圍裡顯得格外驚悚。
他低頭看了一眼,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疙瘩,長歎一口氣。
梅曉琳心裡“咯噔”一下,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知道這好不容易熱乎起來的氣氛,怕是要涼了。
“真晦氣。”
沈峰低聲咒罵了一句。梅曉琳聽著心裡一哆嗦,心說這看著斯斯文文的人,也有爆粗口的時候。
沈峰抬起頭,目光跟梅曉琳對上:“我實在不想這麼早走,可是……”
“沒事,你忙你的去吧。”
梅曉琳趕忙截住他的話,心裡那點失落,拚命往下壓。
沈峰麻溜地掏出兩張百元紙幣扔桌上。這錢付賬綽綽有餘,他倆這咖啡頂天也就 100 塊錢。
“實在對不住。”沈峰站起身,嘴裡還不停嘟囔著。
梅曉琳也跟著站起來,站在那兒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心裡糾結要不要跟他來個擁抱,或者輕輕拍一拍,又怕太唐突。到最後,隻能像個手足無措的傻瓜似的擺擺手。
她這手跟抽風似的亂擺,自己都覺著丟人現眼。
沈峰看見她這窘樣,嘴角往上一揚,挑了挑眉:“我晚點給你打電話?”
那語氣帶著點期待,像是給她吃了顆定心丸。
梅曉琳這會兒光顧著懊惱自己傻得冒泡,隻能木訥地點點頭。
她心裡清楚,她這嘴這會兒要開口,保不齊說出什麼更離譜的話,還不如就當個悶葫蘆。
沈峰電話又響了,他邊接電話邊轉身離開。
梅曉琳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眼神瞬間變得冰冷狠厲。
心裡直發狠,想著怎麼謀劃一場複仇就那麼回事,可約個會怎麼就這麼費勁,漏洞百出。
這世道,真讓人捉摸不透。
背後仿佛有一雙雙無形的手,操控著一切。
而她和沈峰,又將何去何從?
是陷入更深的漩渦,還是能在這黑暗中尋得一絲曙光?
誰也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