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上課前五分鐘,所有班級都靜坐自習,教導主任巡班檢查,走廊裡空蕩寂靜,唯一的動靜就是廊道教導主任指節敲擊窗玻璃的警告聲。
預備上課鈴和腳步聲一同逼近三樓。
教導主任巡查到廊道最後一個班級。
覃法希和宋芝絨邁上三樓最後一個台階。
轟——
三班教室裡一陣桌椅撞地的聲音,隨之而來的有女孩的尖叫聲,有男孩擁擠著從位置上起身向後排衝的推搡聲,教室後門砰的一聲被人群頂撞在牆麵,門框抖三抖,轉角處看到教導主任尋著聲音往這邊趕,覃法希和宋芝絨先到達班級。
後排擠滿了人,圍成一個小圈,全班前排同學都往這處看著,屏氣凝神,臉上露著驚恐的神色猶豫著要不要從位置上離開,直到覃法希看到後排黑板角的血跡,再往裡看過去,一個男生蹲在地上,手捂住嘴角一側彆著頭眉頭緊皺,有不斷往外滲的血,滴在地上,好幾個男生蹲在他身邊詢問他的情況,他費力的抬了抬眉毛,臉色慘白,眼神尋著某一處,直到看定了,才借身邊男生的力艱難的起身,腳下因頭暈而不穩,胳膊被人穩穩的拉住,他走到單鬱身邊,一直捂著不住流血的嘴角,瞳孔努力的聚焦,看著單鬱,忍著痛安慰她:“沒事啊,我沒事,真沒事。”
教導主任這時候到達教室,同時上課鈴響,人群自動閃出一條小路,看到直不起身的男生和他衣領上的血跡,沒過多思考,直接開車帶著他去了醫院,臨走前還不忘囑咐一聲保持安靜。
人群並沒立刻散儘,同學臉上剛剛關切的神情變得很快,全都轉往一處,以旁觀者看戲的冷漠神態凝視著單鬱。
單鬱鎖著眉,抿著嘴,回身坐到自己位置上,她從沒離開過自己位置三步以外的距離。她身旁的女班長這時候總結性發言似的來一句:“我就說無風不起浪,你就是個衰星!”
“你說什麼呢!”覃法希往前衝幾步,被單鬱拉住手腕。
宋芝絨穩穩的站在後門看著人群裡隨時要上前拉架的王蔚然。
女班長抬著下巴睨著覃法希。覃法希下一秒就要炸,手腕還被單鬱有力的握著,她明明感受到單鬱在發抖,胸口起伏著一口氣,兩人眼裡都有火,女班長更是多一分瞧不上的勁頭,後排堵著的人因為這短暫的沉默,幾個回了座位,廊道裡已經傳來彆班朗讀單詞的聲音,秦周戈這時候抱著一摞試卷從前門進門,眼神掃過後排,拿著板擦敲了敲桌麵,“上課了,老師馬上就來。”隨後往後排覃法希這兒撂一眼。
物理老師步子很沉,慢悠悠的跟在後邊,挺著孕肚進教室,隻一個眼神,後排悉數同學就都退回到自己位置上。女班長冷哼,甩下一個白眼,覃法希依舊站在單鬱邊上看著她走,看著她回頭瞥向單鬱的眼神,秦周戈從講台上抱著試卷往下走,跟女班長擦肩而過,把覃法希的視線覆蓋又重新填滿,他徑直走向最後一排,經過單鬱,握住覃法希身側的手臂把她往座位上帶,覃法希倒退著兩步被他按下,一張試卷鋪到桌麵上,秦周戈轉身又往前排走,覃法希麵前留下一張不及格的物理試卷,看到紅色的記號筆痕跡,她這才拍著腦門回過神來。
物理是她的第二大弱科。
單鬱一整個下午臉上沒浮現過任何表情。從前排男生嘴裡得知,那個被送去醫院的男生叫寧蕭禹,播音主持特長生,前段時間去了外省集訓,今天第一天複課。
“播音也看臉不是?嘴角那麼大口子,說話估計都漏風,學校還能收他嗎?”
“這哥們文化課估計也夠嗆,本來就是成績不好選了這條路,這下子得了,毀女人手上了。”
覃法希一腳蹬過去,前排男生本就坐的七扭八歪,椅腳斜著轉,差點倒過去,倒是跟單鬱對上了眼,立馬噤聲回身,衝旁邊男生使了個眼色,兩個人都收斂了起來。
最後一節課臨下課前一刻鐘單鬱和女班長被遲來的班主任叫去了辦公室,跟著班主任遲來的還有寧蕭禹,他嘴角覆著一塊紗布,從後門進,單鬱低著頭,他眼神關切的跟隨,就差出聲把那句“我沒事”說出口了。
怎麼會沒事。放學的時候單鬱和女班長都沒回來。他做中間的位置,一放學他周邊圍了一圈男生,被他捂著的紗布底下是縫了好幾針的傷口,挺觸目驚心的,男生沒心沒肺的說他現在比以前帥,他也隻是笑笑說:“我也這麼覺得。”沒跟他們插科打諢幾句,人就背著包急匆匆去了辦公室。
看得出來他人緣是真好。桌上擺著好幾份下午的課堂筆記,有男生寫的也有女生寫的,他走的太著急了,一份沒拿。
覃法希沒走。她扯住前排那個男生問當時發生了什麼。
男生都背好書包準備走了,覃法希連恐嚇帶威脅的還是逼他留在這說了,“就班長和單鬱吵架,不知道她倆誰推了一下,寧蕭禹就撞鐵角上了,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
“吵什麼?”
“說什麼單鬱他爸他媽還有她以前學校的事,具體我沒聽清,不過我不是偏袒誰啊,今天這事真不怪單鬱,是班長先咄咄逼人的,說的那話太難聽了,人單鬱就說了四個字。”
“四個字?”
“關你屁事!”
覃法希瞪他一眼,他往肩上挎了挎書包,“她說的這四個字,我真要走了,等我呢。”
往門外撂一眼,隔壁班兩個男生在門口等他,覃法希鬆了他書包,他一個箭步衝出去,在門口突然想到什麼回頭又對覃法希說:“我覺得單鬱不是班長說的那種人,人家文文靜靜的,可不像她說的那樣。”表情上自我肯定著,覃法希沒搭理他這句話,彆過頭看著前排女班長的位置。
幾個男生鬨著離開,期間嘀咕著回頭往教室裡看了好幾眼。
覃法希還在等。
一直等。
沒等來單鬱,等來了秦周戈。
“單鬱走了。”
他扯了把椅子坐她旁邊,她接著開始往包裡收東西,起身要走,被他抓住手腕拉著坐回去。
“你這個暴走的狀態是要去乾嘛。”“回家!”
他語氣緩柔,隻因拉她用力那一下音量稍微抬高,得到她立刻的反嗆。
“回家不拿鑰匙?”秦周戈摸起她桌角的那串鑰匙,在她眼前晃了晃,她伸手去抓,他鬆手任她拿走,沉默了幾秒,看著她撇著嘴生氣,抓住椅子邊將她轉向自己,“你先聽我說。”
覃法希還沒從突然麵向他的反應裡緩過神,他接著說,看著她受驚的眼睛說,“監控壞了,現場沒證據,單鬱是轉學生,樹敵在這個時候不是明智的選擇,班主任的意思是私了,寧蕭禹同意。”
“他們都看見了,都聽見了,怎麼就沒證據了,怎麼單鬱被人罵了,還要給彆人背鍋,憑什麼啊。”
教學樓的人沒走淨,兩個女生挽著彼此從教室門口經過,全年級都在傳三班出事了,她們故意繞路從二樓上來,一來就被覃法希的聲音引的看過去,秦周戈背對她們坐在角落,覃法希抬眼對上她們的視線,兩個女生立馬躲開用更快的速度往前走。
腳步聲緊湊又細小,一陣消失在樓梯口,秦周戈才又開口。
“單鬱自己承認了人是她推的,而且寧蕭禹家裡是開整形醫院的,他家裡能給處理好,事情可以以大化小的。”
“單鬱那麼瘦她能推動寧蕭禹?這根本就不合理!”
“單鬱轉學前得了抑鬱症,進食困難精神衰弱酒精依賴,兩年沒朋友,被孤立,家裡也一團亂,她需要的是安穩的畢業,她經受不起任何刺激了。”
覃法希聽,聽進了心裡,即使對單鬱的情況有過猜測,在真的聽到確切信息的這一刻,還是有種說不出來的無力感,腦子裡一時之間回放著她嘔吐的時候,被酒精纏繞的時候,夜晚望著黑色的天空流淚的時候,她該有多麼的無力,噬心吞骨的痛,真真實實地折磨了她這麼久。
覃法希抖動著眼皮,肩身鬆了下來,秦周戈順過她肩上的書包挎到自己肩上。
這時候女班長從辦公室裡出來,比某些愛臭美的男生頭發還短的她此刻看起來是接受了一頓“語重心長”的口頭教導,臉上有長舒一口氣的鬆懈也有不多不少的疲態,三個當事人裡她出來的最晚,從教室前門到講台再到第二排過道,這才看見後排兩雙注視著她的眼睛,當下沒理清這兩個人怎麼會坐到一起,愣了一瞬,她走到第四排拿自己的書包,直直地往後排走,在單鬱那張桌子前停下。
“仇靈婕今天中午讓我給你帶句話。”眼神瞟過覃法希,落在秦周戈臉上,“她說她現在在集訓,但是你不要忘了,該做的你要做,不該做的,”又看回覃法希,“你最好彆做。”
“當班長當出優越感了,這麼愛管彆人的事。”覃法希迎著她的目光起身,隨後秦周戈也在她身後起身。
她當然理得清現在的狀況,對麵人多勢眾,瞬間態度就軟架子卻不低,“我做我該做的,轉達而已,你激動什麼?”
“你心虛什麼?”覃法希接著就問。
“哦,你是說單鬱的事。”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我說的都是人儘皆知的事,網上都爆料出來了,我要是說的錯,她可以反駁我啊,何必氣急敗壞,動手推人。”動手推人四個字咬的重,一錘定音一般,帽子就這麼扣上了,給自己摘的乾淨。
覃法希咬著一口怒氣點了點頭,是真把剛才秦周戈的話聽進心裡去了才沒撕破臉,就回一句話:“反噬其身是早晚的事。”
女班長聳聳肩毫不在意的冷哼一聲,略過兩人又回頭注意到秦周戈肩上的那個書包,背對兩人白了一眼,心裡又給兩人扣上個“狼狽為奸狗男女”的帽子,卻也忌憚秦周戈,沒打算把這事給仇靈婕通風報信,但是秦周戈卻在她又到門口的時候喊住她。
“也幫我捎句話給她,從今往後不用往我身上放心力了,還有,讓她保重,沒了。”
不長不短的一句話給足了傳話人麵子,也把意思說的明白,仇靈婕的單向在他這從來都不是可以拿出來說事的關係,一個不明所以的人更不是可以給他警告的身份,仇靈婕給不了她這個底氣,秦周戈也不會慣著她,不過她可能領悟不到這個層麵,聽的雲裡霧裡,隻覺得這個男生是打算造反,又給他扣了個偷吃男的帽子,隨後往門外走,下樓的腳步聲踩的響,在二樓消失的沒影兒了,秦周戈才拍了拍覃法希後腦勺說一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