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多雨水,入了七月,這是林清影第三次見到沈清言被淋成落湯雞了。
林清影撐著傘無奈:“今早走之前我放了三把傘在前廳,你沒拿?”
沈清言跑到林清影的傘下,嘿嘿笑道:“上朝的時候帶了。春竹和秋硯咳了好幾天,我去藥鋪給她們抓點藥的。從大理寺出來看著晴空萬裡的就沒帶傘,誰知道半路上就下了雨。”
二人一同撐傘進了沈府,易挽月正站在回廊上等她們,身後還有三人。
“清杭?”沈清言認出了身後的女孩,驚訝地喊了出來。
沈清杭從易挽月身後蹦出來,給了身旁的女人一錠銀子:“又被母親猜中了。”
沈清杭的母親蘇之菱接過來女兒手中的銀子,掂了掂:“清言回來了,今日我下廚,你可要好好嘗嘗!哦對了,給春竹她倆的藥膳還在鍋上煮著呢,我先過去了啊!”
說完她就風風火火地跑進了廚房。
沈清言搖著手大喊:“好啊,二嬸!我等著你的好手藝!沈清杭,多久不見我都能認得你,下次可千萬彆拿這個跟你娘作賭注,怕是要輸個底兒掉。”
沈清杭不在乎地笑笑,走進雨裡,一手挽著一個衝進回廊:“準備吃飯嘍!”
沈清言接過蘇之菱手裡的托盤,把她給春竹和秋硯做的藥膳端去了蘭苑,“慢點!”蘇之菱在跑遠的沈清言後麵喊道。
等沈清言跑回來,大家陸續坐到飯桌前。蘇之菱笑著說:“原本科考那段時間就要來的,延州事忙才拖到了現在。不過,見母親安康,清言清影還有春竹她們幾個孩子都平安,我們提著的心才敢放下。延州那邊有夫君在,我實在放心不下你們,就帶清杭來了雲京。”
沈清言抱住蘇之菱的胳膊:“還是二嬸好。”
沈清杭歪頭:“那二妹呢?”林清影跟著她歪頭:“那表妹呢?”
易挽月笑得開心:“都好,都好!”
“戶部也太忙了吧?”沈清杭戳著米飯抱怨,“連清影都能見到,秦溪卻見不到。”
“戶部可不是一般的忙,她們人本就少,年初核實國庫庫存,接著是科考事宜,最近南邊水患,還有的忙呢。不過等臨過年吏部考校上書後,應該會有一批人再進戶部,到那時秦溪就不忙了了。”沈清言的語氣裡充斥著濃濃的敬畏。
沈清杭的嘴角耷拉了下去:“還要等到過年?”
林清影連忙解釋:“戶部再忙也有休沐,等過兩天治理水患的官員啟程,戶部就忙過這一陣子了。到時候我帶你去見秦溪。”
沈清杭開懷:“好啊好啊。”
“看來我是沒法跟你們一起見秦溪了。”沈清言手裡捧著聖旨,無奈道。
她們一家人飯還沒吃完,趙公公就捧著聖旨來了沈府。
此次水患波及地域極廣,即使當地的都水監提前做了準備,可水勢洶洶,依舊難以抵擋。沈清言是三個治理官之一,她要去的是中遊喆州,工部派去完善水利工程的是侍謹姚蓮心。
林清影也抽著嘴角:“水患,之前不都是工部和吏部的人去嗎,你一個大理寺的去哪裡做什麼?”
沈清言攤開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沈清言打開蘭苑的大門,一個人正背對著她站在院子中央。
果然是她,沈清言提了半截的心完全放下了。
“公主?”沈清言走近,楚瓊玉轉過身來對她挑了挑眉毛:“你能認出我來?”
沈清言指了指她的衣服:“公主龍章鳳姿,清言豈能認不出來?”
楚瓊玉挑了挑眉,沈清言做了個“請”的動作,走在了前麵。
進屋點上幾根蠟燭,沈清言搬出凳子來,二人這才坐下。楚瓊玉接過沈清言遞來的茶杯,問道:“你早知道我會來?唉,本來想著這一次終於快過沈大人,能讓你驚訝一次的,真是遺憾。”
沈清言扯著嘴角笑:“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楚瓊玉抿了一口水,“你不好奇自己為什麼要去喆州?”
沈清言一時沒說話,好像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一樣。“雖說去哪裡做什麼都是為百姓做事,但要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我隻會斷案,對如何治理水患、修建工程之類的事的確一無所知。雲京這些天尚且陰雨綿綿,喆州恐怕更嚴重。殿下曾說讓我去大理寺是為曆練,我出於刑部,在大理寺做的也是差不多的活。可喆州事大且急,難道要以一州百姓之安危當做我曆練的墊腳石?還請公主勸說皇上,收回聖命。”沈清言站起來抱拳,楚瓊玉也站了起來:“你既知是聖命,哪裡有收回來的道理。還有,什麼墊腳石,不要把自己想的這麼苦大仇深。”
沈清言焦急回道:“若有更合適的人選,清言抗旨有何不可?”
楚瓊玉趕緊捂住了她的嘴:“這種話不必再說。我不是給你配了一個最善橋梁修築的姚蓮心嗎?”
聽見姚蓮心的名字,沈清言的腰彎下幾分:“以吾友之身軀所築青雲梯,清言豈敢攀登!”
公主無奈,又把她扶了起來逗她:“這事若是辦好了,你與她誰能登高還不得知呢。”
沈清言好奇往前湊:“我能給蓮心什麼?”旋即自己也不信,把頭偏到一邊去:“她有才華家世,我幫不了她什麼。殿下就彆打趣我了,喆州若是非去不可,必定是我沾了她的光!”
楚瓊玉繞到沈清言麵前,拉著她的手討饒:“是是是!小姚大人最好,小沈大人也好。是我狹隘,願小沈大人原諒我。”說罷她就要作揖,沈清言又沒真生氣,連忙扶了她的手臂。
“隻是這喆州,你是非去不可了,”楚瓊玉拉著她坐下,解釋說,“洪水之事並非一朝一夕能解決,本宮幼時皇祖母就時常為這事憂心,我在她身邊養著,自然也聽得一些,什麼河鴻暴漲、淹沒房田,光聽著就讓人揪心,更何況親曆的百姓!自從我得了太傅的名頭,四年前就跟著工部尚書王言皓上過書,按理說東江上修築堤壩,一些引水的工程近兩年就該竣工了。上遊中遊下遊若同時開始結束,東江未必會像今天一樣。誰知一開始撥了不少銀子去,還是年年有水災,還一年比一年嚴重了,派你去,是想讓你去查查到底是怎麼回事。喆州離雲京遠,縱然是消息再快再準,隔著幾十裡路,刑部和大理寺也辦不了案不是?正巧你兩處都待過,我就向父皇舉薦了你去,還有姚蓮心,原本父皇想讓她跟著史毅儒史老大人去上遊的,我想你不善水利,再加上工部有更熟悉上遊工程的人,這才選定了你倆去喆州。哦對了,這次戶部跟著去的是新科榜眼齊寧函。”
沈清言連連點頭,楚瓊玉見她不再抗拒,提醒了她一句“喆州太守當年是王家舉薦過去的人”後便說天色不早,自己先走了,在沈清言的注視下縱身躍進了院外的黑暗中。
沈清言剛回到房間就看見春竹披著件外衣站在屋子裡,她趕忙跑到春竹跟前,把衣服跟她緊了緊。“剛好了一點,怎麼就下床了?夜深露重的,可彆再病了。”沈清言扶她坐到椅子上。
春竹用手帕捂著咳了幾下,一邊喘息一邊抓住沈清言的袖子:“我吃了二嬸做的藥膳,來屋子裡倒水,誰知大人跟公主就進來了,我才躲到裡麵屏了息。唉,大人不是笨的,難道不怕公主騙你?”
沈清言握住春竹的手,拍了兩下讓她放心:“公主能騙我什麼?騙我去喆州查案,還是賑災?父親走後,家裡隻有我一個人在朝為官,刑部侍謹是我自己考來的,可大理寺、喆州,這些能做出些成績的香餑餑原本也輪不到我頭上的,偏偏給了我,咱家好似還是從前的沈府一般輝煌。我明白你的顧慮,都說登高必跌重,誰知道我哪天不得公主青眼了我們家會怎樣呢……可無論大理寺還是喆州,不還是為百姓做事?何況公主不涉黨爭,太子、定王,她哪個都打罵過,想來這樣對我不是為了後來利用的。”
春竹舒出一口氣,半安慰她:“現下也隻能這麼想了。姐姐才華橫溢,又有謀略,若丞相還在,有如今的境況我定十萬分為您高興,唉……”說著春竹就緩緩流下兩行眼淚來,說出話來也帶著哭腔,“隻是姐姐肩膀單薄,怎麼忽的就擔了我們這一大家子人的命呢。”
沈清言一邊給春竹擦淚一邊拉著她回她自己的房間,邊走邊說:“怎麼就人命了?難為我們春竹姑娘,病裡還要憂思我這個姐姐,唉,我算是白白比你多活三年了!”
終於把人哄著躺下,沈清言一邊給春竹打扇子一邊自己喃喃:“公主驚才絕豔,不知多少新奇點子是她提出來的,若是……”
“若是什麼?”春竹合上了眼,隨口問道。
沈清言給她掖了掖薄被:“沒什麼,你睡吧。等你睡著了我就走。”
若是……若是公主能有心皇位……
沈清言搖搖頭,雖然楚瓊玉私下裡跟前幾年在學府裡的嚴肅正直不同,但比起太子定王來她終究隻有一個太傅的職位。
既無實權,又無朋黨,如何奪權?
可是……沈清言的思緒一發散就控製不住了,若彆的一概不論,楚瓊玉恐怕是皇女皇子們裡最最適合當皇帝的了。
既有了女官,為何不能有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