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1 / 1)

女丞相 van汀蘭 3784 字 2個月前

李西源手裡捧著一堆書信,遠遠看見楚懷安在打人,忍不住邊跑邊喊:“彆打了!彆打了!世子殿下!”

楚懷安紅著眼眶瞪著楚璿琅,李西源終於氣喘籲籲地跑到了她倆跟前,楚懷安自然看向她,憤怒的視線嚇了李西源一跳。

“喂,你彆這麼看她!”楚璿琅大聲告誡。

楚懷安自知失態,眨了眨眼,低聲說:“抱歉。”

李西源命人把趙翊鬆帶了下去。三人進了客廳,李西源揮揮手,門外的侍女們紛紛端上了茶杯。

李西源無措地朝二人笑笑,把手裡的書信全都遞給了過去:“這是我在京城收集到的東西,不知能不能起到點作用。”她舔了舔嘴唇,聲音極小。

楚璿琅接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果不是你找到的這些東西,我可能還要過個三五年才回來。你姐姐要是知道你現在這麼厲害,肯定會很開心的。”

當年李西河跟她們在岐州的時候,經常對她妹妹不加掩飾地誇讚,說若不是李西源身體不好,當年定能考中狀元。

李西河夜裡不飲酒,偶爾會在中午小酌幾杯,每次非輪值日跟她們喝大了,都會一隻手摟過身邊人的脖子,另一隻手往人家胸膛上拍拍:“你知道嗎,我有個特彆特彆厲害的妹妹。她比我們家任何一個人都厲害。”

因為李西河的反複提及,所以跟她相熟的原鎮北軍將軍們反而對李西源沒什麼惡意,尤其是楚璿琅和楚懷安。李西河走之前還專門囑咐她們要照應李西源,隻是沒想到李西河一走,一個遠去岐州,一個賦閒在家。

楚璿琅難以幫助,楚懷安也隻能偶爾與她相見,在人前以原鎮北軍將領的身份幫李西源消除一些誤會。官場上的明槍暗箭就幾乎全部壓在了李西源這個走幾步就要咳一次的病弱之人的肩膀上。

李西源臉上的笑僵了一下,這是從彆人嘴裡聽到李西河名字時的應激之態——畢竟被人指著脊梁骨罵了三年。

“我隻是做了我該做的,因為有你們守在岐州和雲京,當年姐姐才能放心的離開吧。我回立岩縣時曾打開過姐姐的棺木,她並非病死,而是被人砍傷力竭而死,這些各位都早已清楚。隻是我一個人力量微弱,若以尚書之位懇求二位,又實在難堪……所以,請允許我厚顏一次,以李西河的妹妹自居,求二位將軍與我一起為姐姐鳴不平!”

說完她深深鞠了一躬。

楚璿琅趕緊扶她起來:“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你本就是將軍的妹妹,何來‘厚顏’一說?這些年鎮北軍也好,朝堂上恨你姐姐當年聲勢太過的人也好,都把自己心裡的不甘和仇怨之氣撒在你身上。三人成虎,流言難平,若李將軍還在,定會心疼你的。”

李西河一向最寵李西源,如果見到今日的她,應該是心疼遠大過欣慰的吧。楚璿琅還把她當成三年前那個吵著要跟李西河走的小孩,一下一下輕輕拍著她的頭頂。

明明是那麼好的一對姐妹,怎會成了如今一人死亡,一人獨坐的情形呢?

楚璿琅正想著,就被眼前人一抽一抽的樣子嚇了一跳。

她哭了?怎麼都沒聲音的?

楚懷安也立刻反應了過來,跟炸了毛的貓一樣一下子從她倆身邊彈開,楚懷安把手帕遞給楚璿琅,悄悄退出了房門。

聽到楚璿琅的這些話,李西源的眼淚像是乾涸了多年終於找到水源的河流,隻敢靜悄悄的流淌。這些年來,當麵的謾罵也好,背後的指責也罷,其實習慣了並不覺得太委屈,她甚至為此感到高興,這說明一直以來沒有忘記李西河的不止她和楚璿琅、楚懷安三人,即使那些指責她的人是把她當做理應被審判的罪惡。

那些謾罵,在長久的獨行中竟然變成了她行走下去的支柱。

李西河從小就說她不會為自己爭取什麼,明明自己身體弱的要命,還喜歡替彆人叫屈。她因身體弱而得到的一切優待,在同齡人看起來並不值得投去可憐的目光,所以她在被允許少抄一點、少罰一點而被厭惡的時候,總喜歡自己偷偷補上跟其他人之間的不同。

她不是為了討好,而是想要公平。她想要即使體弱也被看做是一個普通人的公平。

這些原本支撐著她走下去的堅定,在李西河走了以後統統變成了怒火,不論是彆人燒向她的,還是她自己的。

恨意日益累計,她每次在各種不同的宮宴上見到楚懷安都會覺得疲憊,跟遠在岐州的楚璿琅一樣,她們都是身心俱疲的人。而現在,楚璿琅在複仇之外,給了李西源早已忘卻的,被憐惜的情緒。

我承認我撒了謊,李西源心想。在仇恨這種情緒之下,我的確感到了委屈,時時刻刻。

沈清言倚坐在蘭苑的亭子裡,手裡拿著隨意薅下來的狗尾草甩弄。

春竹迎麵走了過來,沉默地坐在了另一邊。

“大人!大人!”秋硯的聲音由遠及近,自以為先一步找到沈清言而忍不住擴大的笑容在看見春竹的那一刻徹底垮了下去。“怎麼你每次都比我快,”秋硯噘了噘嘴,坐在沈清言身邊,“你們是不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暗號?”

沈清言覺得好笑:“那是因為春竹跟我一樣,腦子裡有很多很多確定了的東西,你呢,現在隻需要負責找到你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情,知道嗎。”沈清言一邊輕輕捏著秋硯的臉頰一邊跟她說。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秋硯拯救下了沈清言手裡自己的臉頰肉,坐遠了一點,“大人剛才是什麼意思,難道我不如春竹聰明嗎?我每天腦子裡也想著很多很多事呢。”

沈清言微笑,重新倚在了柱子上:“沒有,我一直都覺得你們都很聰明,秋硯不要妄自菲薄哦。春竹跟我一樣對刑獄更感興趣,所以我才說我們兩個一樣的。你每次看了案卷都犯困,跟著我的確委屈你。隻是等你們到了年齡去科考,春竹可以報刑部,你要報什麼呢?”

春竹和秋硯都比沈清言小四歲,十四歲的小女孩在沈清言看來跟妹妹無異。她欣喜於春竹早早找到了自己的興趣所在,也不免擔憂起一直無憂無慮的秋硯來。

“那我就一輩子跟著姐姐好了,”秋硯滿不在乎地說道,“天天都有好吃的就行。”沈清言笑著看她:“你想乾什麼都行,或者像清影一樣不走科考的路子。總之你可以永遠住在沈府,隻要找到自己喜歡做的事,不管是什麼我都可以讓你一輩子都吃好吃的。”

因為沈清言的這句話,秋硯用膜拜的眼神看了她好久好久。路過的林清影問清了原委:“你的俸祿怕是沒法讓她一直吃好的,我賺的銀子倒是可以。”

沈清言打開折扇,還是一副沉著的樣子:“你那麼多店,我可是參股不少,分紅夠不夠我養你們所有人一輩子?”

“啊!”地牢裡傳來陣陣慘叫聲。

“是趙成,他從一開始就把你安排到了我身邊,是不是?”楚懷安坐在一邊,沒有看向被鞭打的趙翊鬆,輕輕開口問。

趙翊鬆除了慘叫不發出任何聲音,好像打定了主意要跟她們耗時間。

暗中查案的時候,一開始隻是想防備趙成那個“遊俠”長子,當年負傷引退的鎮北軍不少選擇了闖蕩江湖,把找人的任務交給方便外出的李西河後,楚懷安還是負責京城情報的搜集。李西河的人查到趙翊鬆,抽絲剝繭便摸到了趙成,告訴了在岐州的楚璿琅後她們直接抓了趙翊鬆。

“你不說我也有證據,”楚懷安笑出了聲,“你以為你是什麼至關重要的證人?馬銘永,哦不,趙翊鬆的口供並非關鍵。既救不了趙成,也殺不了他,他自己做的事,早就足以殺他千次萬次!”

“趙成當時沒跟秦王一起死,我還遺憾了很久,現在想來原是有更適合他的罪名。”楚懷安笑著搖頭。

“哦對了,還有你,”楚懷安忽然的湊近使趙翊鬆怔在了原地,“還有你這個忠心耿耿的兒子。沒有你當年的事情根本不會發展成後來的樣子,你可真是趙成的一條好狗。怎麼不學學你弟弟妹妹,年紀比你小,看人的能力倒比你強得多。”

趙翊鬆聽到弟弟妹妹幾個字,垂下了眼睛:“父親是為她們好才嚴格要求她們的,是她們錯了,是她們先忤逆父親才會被逐出家門,才會……啊!”

一晚上沒怎麼動手的楚懷安接過審問之人的長鞭,在他繼續說下去之前揮了鞭。

“趙端齊和趙端雲要是知道這麼久沒見的長兄是你這種貨色,會不會感謝我在今天弄死你?”楚懷安好奇地問。

趙翊鬆神情堅定,似乎還想說什麼豪言壯語,楚懷安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彎下腰去湊在他耳朵邊說:“噓,不要試圖說些什麼來讓你看上去死的有意義了好嗎?我真的、真的快要吐了。”

一整晚,地牢叫喊聲不絕於耳,天蒙蒙亮的時候才安靜下來。

李西源問楚璿琅:“死了嗎?”楚璿琅朝前麵努努嘴:“問他嘍。”

楚懷安的臉上身上全是血,眯著眼睛朝她們露出一個真誠的笑:“感謝二位把審問的機會讓給我,他還沒死呢。”

“啊啊啊!”來送安神湯的侍女憑著晨曦微弱的日光看清了楚懷安的全貌,大概是以為見鬼了大叫著暈了過去。

楚懷安眨了眨眼,指了指地下趴著的人:“等我收拾乾淨會去跟她道歉的,先麻煩二位帶她去休息?”

楚璿琅一向受不了楚懷安的客套,問過李西源侍女的房間位置,抱著她回了房。

李西源跟著去的腳步一頓,轉頭問楚懷安:“你們準備何時上報?”

楚懷安笑著說:“還差一點,不過很快了。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從這裡看過去果然像鬼,李西源頷首眨了眨眼,然後飛速離開了。